1 刺眼幕墻2023年，夏末，天氣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我站在一棟嶄新的寫字樓底下，
抬頭望了望那刺眼的玻璃幕墻，陽光反射過來，像無數(shù)把冰冷的刀子。這樓，真氣派，
和周圍那些灰撲撲的老舊建筑格格不入。誰能想到，五年前，這里還是一片破敗的待拆區(qū)，
而我，曾和我的哥哥李偉，在這附近那個夏天連風扇都買不起的出租屋里，分吃過一包泡面。
“李明先生？李總已經(jīng)在辦公室等您了?！鼻芭_小姐笑容標準，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打量。我這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和舊T恤，
在這光鮮亮麗的環(huán)境里，確實扎眼。我點點頭，沒說話，跟著她走向電梯。
金屬門映出我模糊的影子，一張被生活過早刻上痕跡的臉，不到三十，眼神卻已經(jīng)有些渾濁，
只有深處，還壓著一簇不肯熄滅的火。電梯無聲上升。我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
指甲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淺淺的月牙印。李總。我的哥哥，李偉。
如今是城里風頭最勁的科技新貴，各大財經(jīng)版塊的常客，演講視頻動不動就百萬點擊。
他成功了，實現(xiàn)了我們當年在出租屋里對著那臺破二手電腦許下的所有諾言，甚至更多。
只是，他的成功，是用我的血肉鋪的路。2 泡面兄弟記憶像破舊水管里銹蝕的水，
一旦開了閘，就帶著腥澀的鐵銹味汩汩涌出。那是2010年左右，我剛考上大學，他大三。
家里條件不好，父母是老實巴交的工人，廠子效益一年不如一年，給我們倆的學費生活費，
得掰成八瓣花。李偉腦子活，很早就開始折騰著賺錢。他跟我說：“明子，咱不能指望家里，
哥帶你闖出去?！蔽覀冏饬俗畋阋说姆孔?，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水管能凍裂。
他搞了個二手電腦，接一些給人做網(wǎng)站、寫程序的零活。我下課了就幫他打下手，搜集資料，
測試bug。常常熬到后半夜，餓了就泡面，還是最便宜那種，調(diào)料包都舍不得全放。
那時候真苦，但心里是熱的。我們并排坐在吱呀作響的舊椅子上，盯著屏幕上閃爍的代碼，
眼睛里都有光。他總摟著我脖子說：“等哥搞出大名堂，買了大房子，接爸媽來享福！
給你娶最漂亮的媳婦！”我信他，無比堅信。他是我哥，是我最崇拜的人。后來，
他大學畢業(yè)了，進了一家不錯的公司，但沒多久就辭職了。他說給人打工沒出路，
他要自己創(chuàng)業(yè)。爸媽堅決反對，說他不踏實。只有我支持他，把我課余打工省下來的所有錢，
一共三千七百塊，全部塞給他。他眼睛紅了，說：“明子，哥一定不欺負你。
”他的第一個項目，是一個本地生活服務的APP構(gòu)想。那是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剛剛興起的年代，
智能手機開始普及，所有人都嗅到了機會的味道。他需要錢，需要更多的錢。
他開始頻繁地出去見人，喝酒，應酬。有時候深夜回來，吐得一塌糊涂。我一邊給他收拾，
一邊心疼。他說：“沒事，明子，那幾個投資人有點意向了，哥快成了。”再后來，
他帶回來一個女孩。叫小雅，長得白白凈凈，說話細聲細氣，是在一次行業(yè)論壇上認識的。
小雅看他的眼神，帶著崇拜。她家里條件好像不錯。李偉開始變得更忙，常常幾天不回家。
他說和小雅一起在跑投資，見客戶。我們的出租屋，他回來得越來越少。偶爾回來，
身上是陌生的香水味和酒氣。我們那臺破電腦，他也很久沒碰過了。我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但想著他是在為我們的未來奔波，那點不適也就壓了下去。直到那天，我學校臨時沒事，
提前回家，拿鑰匙開了門。客廳里，李偉和小雅糾纏在沙發(fā)上，衣衫不整?？諝馑查g凝固。
我像被釘在原地，血液沖上頭頂，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李偉慌亂地推開小雅，站起身，
試圖解釋：“明子……你……你怎么回來了？不是，你聽我說……”小雅臉頰緋紅，
低著頭整理衣服，不敢看我。我看著他們，看著這個我們曾經(jīng)一起奮斗、稱兄道弟的地方，
突然覺得無比惡心。我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摔門而出。那天晚上，李偉找到我。
他沒再解釋下午的事，只是眼睛發(fā)光地跟我說，小雅的父親愿意投資他的項目，但條件是，
他必須和小雅訂婚，而且項目必須完全獨立，不能有我的參與?！懊髯樱?/p>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抓著我的胳膊，力氣很大，“小雅她爸資源很多，
只要綁上這條船，我們就能徹底翻身！”“我們？”我看著他，聲音啞得厲害，“哥，
還有‘我們’嗎？”他愣了一下，眼神閃爍，避開了我的目光：“明子，你別犯倔！
哥成功了，還能忘了你？你先委屈一下，暫時退出項目，名義上的就行！等哥拿到投資，
站穩(wěn)腳跟，立刻把你接回來！到時候給你股份，讓你當副總！哥說話算話！
”他說得慷慨激昂，畫著一張巨大無比的餅。夜色很濃，他的臉在路燈下忽明忽暗。
我還是選擇了相信他。因為他是我哥。因為我記得我們一起吃泡面的日子。因為除了相信他，
我那時一無所有。我簽了他給我的協(xié)議，
以“自愿退出項目、并承諾不從事相關(guān)行業(yè)”為條件，換來了五萬塊錢。
他說是給我讀大學的生活費。多么諷刺。拿著那五萬塊錢，我感覺像拿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3 背叛之痛李偉的婚禮辦得很風光。小雅家出的錢。我去了，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看著臺上西裝革履的他，和穿著潔白婚紗、一臉幸福的小雅。他發(fā)表感言，感謝岳父的支持，
感謝妻子的陪伴，感謝團隊的努力，名單很長，唯獨沒有我。敬酒的時候，他走到我面前，
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不?。骸懊髯?，好好讀書，缺錢了跟哥說?！闭Z氣里的施舍，
周圍人投來的或同情或輕蔑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是苦的?；楹螅顐サ墓竟谎杆籴绕?，搭上了那波O2O的熱潮，成了本市明星企業(yè)。
他買了豪宅，換了豪車，經(jīng)常帶著小雅出席各種場合，媒體筆下，他們是郎才女貌的典范。
我大學畢業(yè)后，找了幾份工作，都不順利。專業(yè)不對口，也沒什么亮眼的履歷。李偉得知后，
把我叫去他的公司，當著眾多員工的面，給了我一個閑職——倉庫管理員?！懊髯?，
自家公司，哥放心。”他笑得體面，“好好干，哥不會虧待你。”我看著他，
看著周圍人強忍笑意的表情，點了點頭。我需要錢，母親病了，需要長期吃藥。
尊嚴在現(xiàn)實面前，不值一提。我在倉庫一干就是兩年。每天搬運貨物，登記庫存，灰頭土臉。
李偉偶爾會來“視察”，帶著客戶或者投資人，指著我說：“看，我弟，踏實肯干，
從基層做起?！蔽页闪怂蔑@自己不忘本、關(guān)愛兄弟的工具。小雅偶爾會來公司，珠光寶氣，
前呼后擁。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略顯羞澀的女孩，眼神里帶著居高臨下的淡漠。有一次，
在電梯里遇到，她看著我的工作服，皺了皺眉，對身邊的人說：“現(xiàn)在公司管理還是要加強，
閑雜人等不能隨便進出核心辦公區(qū)。”她好像，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公司里漸漸有風言風語，
說李總和他那個漂亮的副總助理關(guān)系不一般。那個女孩我也見過，叫琳娜，年輕，漂亮，
野心都寫在了臉上。有一次加班晚了，我親眼看見琳娜上了李偉的車，兩人動作親昵。
我不知道小雅知不知道。也許知道，但不在乎，他們那個圈子，這種事似乎司空見慣。
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利益的結(jié)合。母親的病情突然加重，需要一大筆錢做手術(shù)。
我走投無路，去找李偉。在他豪華的辦公室里，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打斷了我，
從支票本上撕下一張，填了個數(shù)字，推過來。“明子，不是哥說你，你也該有點出息了。
總不能一輩子指著哥吧？”他靠在真皮老板椅上，轉(zhuǎn)動著手指上的婚戒，“這錢算哥給你的，
不用還了。好好給媽治病?！蹦钦Z氣，那姿態(tài)，徹底擊碎了我最后一點念想。我看著他，
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血緣？兄弟？在巨大的成功和財富面前，不堪一擊。
我沒有拿那張支票。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他低聲嘟囔了一句：“不識抬舉。
”母親最后還是走了。葬禮上，李偉帶著小雅來了，排場很大，花圈堆成了山。
他哭得很傷心，對前來吊唁的賓客說著自己多么忙疏忽了母親，演技精湛。我看著這一切，
心冷得像一塊鐵。葬禮結(jié)束后，他把我拉到一邊，說公司最近準備開拓新業(yè)務，
有個外派的機會，去西南山區(qū)，條件苦了點，但鍛煉人，問我愿不愿意去。我知道，
他是想把我支得遠遠的。我的存在，或許提醒著他一些不光彩的過去。我答應了。沒有爭吵，
沒有質(zhì)問。4 歸農(nóng)重生西南山區(qū)三年，是我脫胎換骨的三年。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環(huán)境，
我像一頭受傷的狼，獨自舔舐傷口，積蓄力量。我去的是一家做當?shù)靥厣a(chǎn)品加工的小廠子，
幾乎與世隔絕。我什么都干，從最臟最累的活做起，和技術(shù)員學工藝，和老師傅學品控，
和市場部的老油條學銷售渠道。我憋著一口氣，把所有的痛苦和屈辱都化作了學習的動力。
晚上，守著吱呀作響的老舊風扇，我用攢錢買的二手筆記本電腦，
瘋狂地學習一切能學到的東西。市場營銷、品牌管理、電商運營、甚至心理學。網(wǎng)絡很卡，
視頻常常緩沖半天，我就一遍遍看，做筆記。我注意到，直播帶貨開始興起，
但模式還很粗放。山里有很多品質(zhì)極好的原生農(nóng)產(chǎn)品，但因為缺乏品牌和渠道，賣不出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