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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去如抽絲。

低燒反復了兩天,喉嚨的腫痛才漸漸消退。別墅里的空氣卻比我的病情更沉悶。

顧衍琛自那晚發(fā)過火后就沒再露面,傭人們噤若寒蟬,連走路都踮著腳尖。

我知道,暫時的安全是用更大的風險換來的。

拖延抽血打了林薇薇一個措手不及,也必然讓顧衍琛對我這具不中用的「身體」更加不滿和審視。

那個宴會廳角落里神秘男人的目光,更像一根無形的刺,扎在我后頸,不知道何時會驟然發(fā)難。

我必須做點什么,不能坐以待斃。

就在我靠著床頭,假裝翻閱一本枯燥的時裝雜志,腦子里反復推敲如何利用那點可憐的、從林薇薇嘴里摳出來的關于「磐石」項目的模糊信息時,枕頭下,一個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震動傳來。

我全身一僵。

慢慢伸手探入枕頭底下,摸到的卻不是我以為的手機——我的通訊工具早被顧衍琛沒收了。

指尖觸到一個冰冷、輕薄、比信用卡還小的硬物。

心臟猛地一跳。

我不動聲色地用雜志遮擋,飛快地瞥了一眼。

那是一個全新的、從未見過的黑色通訊器,屏幕狹長,此刻正亮起一行沒有顯示號碼的白色小字:

「下午三點,城南舊港,第七倉庫。想知道誰在看你嗎?」

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他果然看到了!不僅看到,他還找上了我!

舊港第七倉庫……那是早已廢棄的地方,魚龍混雜,是殺人拋尸都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絕佳場所。

去,可能是自投羅網(wǎng)。

不去……那根刺就永遠扎在那里,不知道何時會變成捅穿我喉嚨的刀。

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雜志頁面被捏出深深的褶皺。

我去。

下午,我以「病后需要透透氣」為由,要求去別墅后的玻璃花房坐坐。這是被允許的,花房也在監(jiān)控范圍內(nèi),傭人沒有起疑。

兩點四十分。我看著腕表——這是身上唯一被允許保留的、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裝飾品。

我站起身,假裝欣賞一株開得正盛的蝴蝶蘭,手指「無意」中碰倒了旁邊一個裝飾用的陶制小花盆。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引來了附近的傭人。

「對不起,我不小心……」我立刻道歉,臉上滿是懊惱和無措,蹲下身就要去撿碎片。

「蘇小姐別動!小心劃傷手!」傭人急忙過來阻止,「我來處理就好?!?/p>

利用她轉(zhuǎn)身去找清掃工具的短短幾十秒空隙,我像一抹游魂,迅速閃出花房,憑借這幾天觀察記下的監(jiān)控盲區(qū)和巡邏間隙,矮身穿過一片修剪整齊的灌木叢,來到別墅外圍墻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放了一個廢棄的物流紙箱,大小剛好能容我蜷縮進去。

沒有時間猶豫。我咬咬牙,鉆了進去。

幾乎就在我拉上紙箱蓋子的瞬間,身下的木板竟微微一動,帶著我整個箱子極其緩慢地、無聲地開始水平移動——下面竟然有條極其隱蔽的、類似傳送帶的小型軌道!

這絕不是沈聿短時間內(nèi)能布置的。他對我,對這座囚籠的了解和滲透,遠比我想象的深。

黑暗,沉悶,只有軌道細微的摩擦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移動停止了。箱蓋從外面被打開,刺眼的光線涌進來。

我瞇著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個堆滿廢棄漁網(wǎng)的破敗碼頭角落,咸腥潮濕的海風撲面而來。

不遠處,就是那片銹跡斑斑、如同巨獸殘骸般的舊倉庫群。

第七倉庫很好找,最大,最破,鐵皮墻壁被海風腐蝕出巨大的窟窿。

推開那扇幾乎要散架的沉重鐵門,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里面光線昏暗,充斥著灰塵和霉味,還有濃重的鐵銹味。高高的穹頂投下幾束光柱,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一個人影背對著門口,站在一堆廢棄的集裝箱陰影里,身形挺拔,穿著簡單的黑色襯衣和長褲,與這破敗環(huán)境格格不入。

聽到動靜,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是那張臉。宴會廳角落里的臉。

此刻在昏暗光線下,更顯輪廓冷硬,眉眼深邃,那雙眼睛看過來時,像淬了寒冰的深潭,沒有任何溫度,只有沉郁的審視和一絲玩味。

「蘇小姐?!顾_口,聲音低沉,帶著一點砂礫感,在這空曠的倉庫里激起輕微的回音,「比我想象的大膽?!?/p>

我站在原地,海風從墻壁的破洞灌進來,吹得我單薄的裙子緊貼在身上,冰涼。我沒有退縮,強迫自己迎上他那雙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你是誰?」我的聲音因為緊張和剛才的顛簸,有些發(fā)干。

「沈聿?!顾麍蟪雒?,語氣平淡,往前走了一步,從陰影里完全走出來,光線落在他臉上,照出他眼底深刻的戾氣和一種被長久壓抑的陰郁,「一個和顧衍琛……以及顧家,有血海深仇的人?!?/p>

沈聿。這個名字像鑰匙,猛地打開了前世記憶里一個塵封的角落。

沈家……那個幾年前被顧家以極其殘酷的手段打壓至破產(chǎn),家主跳樓,長子據(jù)說也死于意外的家族?他是那個「死于意外」的長子?

「看來蘇小姐聽說過一點?!顾蹲降轿夷樕弦婚W而過的細微變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的弧度,「那更好,省去我自我介紹的麻煩。」

他停在我面前幾步遠的地方,不再靠近,目光卻像冰冷的探針,一寸寸刮過我的臉。

「宴會廳里,手法生澀,膽子卻不小??上В_得過顧衍琛,騙不過一直盯著他們的人?!?/p>

他語氣里聽不出是贊許還是嘲諷,「那張紙條,足夠讓多疑的趙總和顧衍琛之間本就脆弱的關系裂開一條縫。做得不錯。」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什么都看到了。

「你想怎么樣?告發(fā)我?」我攥緊手指,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

「告發(fā)你?」沈聿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眼底卻毫無笑意,「那樣對我有什么好處?看顧衍琛輕易捏死一只不聽話的小寵物?不?!?/p>

他搖了搖頭,目光變得銳利而專注,像鷹隼鎖定了獵物。

「我要的,是顧家徹底垮臺,是顧衍琛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跪在地上懺悔他和他家族造下的孽。」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恨意,讓我心臟都為之收縮。

「我們目標一致,蘇小姐。」他盯著我的眼睛,「你恨他,恨林薇薇,恨那個把你當血包和玩物的蘇家。而我,恨整個顧氏。我們有共同的敵人?!?/p>

他頓了頓,拋出他的條件:「你在里面,能看到、聽到很多我無法觸及的東西。

我需要那些情報,關于顧氏核心的動向,關于顧衍琛的秘密,越詳細越好?!?/p>

「作為回報,」他接著說,「我可以為你提供你需要的一切外部協(xié)助。比如,幫你傳遞消息,幫你制造混亂,甚至……在必要時,幫你擺脫控制?!?/p>

空曠的倉庫里只剩下風聲和我們兩人的呼吸。

他在邀請我,踏上一條更危險、更無法回頭的路。

「我憑什么相信你?」我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問,「你怎么證明你不是顧衍琛派來試探我的?」

沈聿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么問。他臉上沒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只是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很小的、看起來像是 U 盤的東西,扔到我腳下。

「這里面,是顧氏三年前非法并購沈氏的部分原始賬目副本,以及當時經(jīng)手人、現(xiàn)在早已『意外身亡』的王副總的臨終口述錄音?!?/p>

他語氣平淡,內(nèi)容卻驚心動魄,「這東西如果流出去,足夠讓顧氏惹上一身腥。我的誠意,夠不夠?」

我看著地上那個小小的黑色物件,心臟狂跳。這東西的價值,太大了。

「合作愉快,蘇小姐?!顾粗遥请p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終于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殘酷的興味,「但愿你不會心軟?!?/p>

海風吹動他額前的黑發(fā),露出光潔額頭下那雙壓抑著無盡風暴的眼睛。

我緩緩彎腰,撿起了那個冰冷的 U 盤,緊緊攥在手心,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抬起頭,我看向他,倉庫昏暗的光線在我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

「我的心,」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帶著一種死寂的冰冷,「早就死了?!?/p>

回到鉑悅府那間奢華的囚籠,過程比離開時更順利。

那個不起眼的紙箱再次無聲無息地將我送回灌木叢后的角落,仿佛我只是去花房散了趟步,不小心打碎了個花盆。

手心卻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 U 盤,像攥著一塊灼熱的炭,又像握著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沈聿。血海深仇。同盟。

這幾個詞在腦子里反復沖撞,帶著一種不真實的嗡鳴。

倉庫里咸腥冰冷的空氣似乎還黏在皮膚上,他最后那句「但愿你不會心軟」像淬冰的針,扎在心底最深處。

心軟?對誰?對那個把我抽干血液棄如敝履的顧衍?。窟€是對那個吸著我的血表演姐妹情深的林薇薇?

我只會恨自己前世死得不夠透,沒能化作厲鬼早點索了他們的命!

U 盤被我藏在了梳妝臺一個夾層的最深處,用一綹斷發(fā)做了極隱蔽的記號。

現(xiàn)階段,這東西是沈聿的投名狀,也是懸在我頭頂?shù)睦麆Γ^不能暴露。

接下來的兩天,我表現(xiàn)得比以往更加溫順、更加虛弱。

按時吃藥、吃飯,大部分時間都蜷在床上,對著窗外發(fā)呆,一副病去如抽絲、驚魂未定的模樣。

顧衍琛來看過一次。他站在門口,西裝革履,像是抽空路過查看一件物品的恢復情況。

目光在我依舊蒼白的臉上停留了幾秒,沒什么情緒。

「好點了?」他問,語氣例行公事。

我擁著被子,怯生生地點頭,聲音細弱:「好多了,謝謝顧先生關心?!?/p>

他似乎懶得深究我這副懦弱樣子有幾分真幾分假,只冷淡地丟下一句:「養(yǎng)好身體,薇薇那邊等不了太久?!?/p>

門被關上。

我眼底那點偽裝出的怯懦瞬間凍結(jié),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等不了太久?放心,不會讓你們等太久的。

時機在第三天傍晚到來。

我「虛弱」地請求傭人,想用一下書房外間的那臺電腦——「查一點調(diào)理身體的食譜」。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那臺電腦并非顧衍琛常用,里面也沒什么核心機密,傭人請示過后便同意了。

坐在電腦前,我能感覺到角落里那個隱蔽的攝像頭正對著我。


更新時間:2025-08-24 16:1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