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祠堂在后山腳下,常年不見光,霉味和灰塵味擰成一股繩,往人鼻子里鉆。
林薇舉著手機支架,鏡頭冷靜地掃過斑駁的墻皮和蛛網(wǎng),
定格在神龕上一件疊得整整齊齊、卻紅得刺眼的嫁衣上。“家人們看清楚了,
這就是我們村傳了百多年的‘血嫁衣’?!绷洲钡穆曇羝届o,
帶著一種實驗室里解析數(shù)據(jù)般的冷靜,透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遞出去。
彈幕老說它半夜自己會動、見了光的女人會倒霉、甚至說近百年來沾過它的姑娘都沒好下場。
”她戴上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將嫁衣提起一角,
內(nèi)部線頭和陳年污漬在鏡頭特寫下暴露無遺?!懊媪鲜乔迥┏R姷奶K繡杭緞,磨損嚴重。
所謂的‘血色’,絕大部分是朱砂染料氧化褪色,混合部分霉斑及**不明污漬**的結果。
成分檢測報告稍后會貼在評論區(qū)?!睆椖粷L動飛快?!巨苯阃洌】茖W破迷信!
】【臥槽看著還是有點瘆人啊……這紅色太邪門了!】【前面的一看就是新粉,
薇姐專治各種不服,直播辟謠十三次了,哪次失手過?】【彈幕:這操作6?。?/p>
】林薇嘴角牽起一絲自信的弧度:“至于所謂‘超自然力量’導致意外死亡。過去五十年,
村里非正常死亡的七位女性,經(jīng)考證,兩人為家庭糾紛自殺,三人為意外溺水,
一人失足墜崖,一人突發(fā)疾病未能及時送醫(yī)。**其共同點是死亡前后均恰逢婚嫁事宜,
與是否接觸本品并無直接關聯(lián)**。這是典型的**確認偏誤**和**幸存者偏差**。
”她將嫁衣輕輕放回原處,脫下手套。
“悲劇的根源是落后時代下的女性困境、醫(yī)療條件匱乏以及對未知的恐懼,而不是一件衣服。
好了,本期‘科學祛魅’就到這里……”話未說完,祠堂那扇老舊的木門忽然“吱呀”一聲,
自己被風吹開了一條縫。一股沒來由的陰風打著旋卷進來,吹得林薇后頸汗毛倒豎,
神龕上的嫁衣下擺,似乎極其輕微地晃動了一下。鏡頭捕捉到了這細微的一幕?!????
剛是不是動了?】【我也看見了!自己晃了一下!】【科學的風吹動的,
沒毛?。ü奉^)】林薇心跳漏了一拍,但迅速穩(wěn)住神色:“山區(qū)風大,門窗密封不嚴,
正??諝鈱α鳜F(xiàn)象。”她語氣沉穩(wěn),試圖壓下那瞬間莫名升起的心悸,“今天的直播就到這,
大家下次見。”強行鎮(zhèn)定地關閉直播,祠堂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
那陣突如其來的風也停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林薇深吸一口帶著濃重陳腐味的空氣,
準備收拾設備。目光最后掃過那件嫁衣。它靜靜地躺在那里,紅得深沉,幾乎要滴出血來。
剛才晃動的那一角下擺,似乎……比旁邊更皺了一些?像被人無意中攥過。她搖搖頭,
把這荒謬的念頭甩出去。**科學能解釋一切**,她堅信。然而第二天晌午,
村東頭老劉家閨女,昨天剛笑著看完她直播、還刷了個“鮮花”的十九歲姑娘小妮,
被發(fā)現(xiàn)溺亡在了村口那個水深不過腰的淺塘里。發(fā)現(xiàn)時,
她一只手緊緊攥著一小塊猩紅色的碎布料,指甲縫里全是泥。經(jīng)辨認,那布料的質地和顏色,
與祠堂里那件嫁衣,**一模一樣**。林薇站在塘邊,看著被打撈上來、面色青白的姑娘,
聽著周圍人壓抑的哭泣和竊竊私語,她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她張了張嘴,
試圖用“意外落水后慌亂中可能抓到了塘底什么陳年舊布”來解釋,
但那塊布料的新舊程度、以及小妮死死攥著的姿態(tài),
讓她的科學理論第一次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村支書林伯沉著臉走過來,
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小薇,跟你說了多少次,別去動那件晦氣東西!你不聽!現(xiàn)在好了?
!”“林伯,這很可能只是巧合,我們需要報警,讓法醫(yī)……”“巧合?”林伯打斷她,
眼神里帶著恐懼和責備,“哪來那么多巧合!那東西就是不能碰!從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
誰也不準再進祠堂!尤其是你!”**阻礙**像一堵無形的墻,驟然立在她面前。
村民的恐懼、村支書的禁令、以及那開始動搖她自身信念的“巧合”,
都成了封鎖真相的枷鎖。林薇被無形地隔離了。她不甘心。白天,
她憑借民俗學研究生的身份,硬著頭皮走訪小妮的家人和最后見過她的人,試圖拼湊線索,
卻一次次被悲傷、恐懼乃至冷漠拒之門外。
“別提了”“就是那東西害的”“你別再問了行不行?”。夜里,她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閉眼就是小妮青白的臉和那抹刺目的紅。她打開電腦,
搜索清末嫁衣習俗、本地民俗志、甚至是一些邊緣論壇的奇聞異談,
試圖找到任何可供解釋的線索。第三天,
借來自用的便攜式多光譜掃描儀和一臺高精度環(huán)境監(jiān)測儀——這是她所能想到的“金手指”,
科技是她唯一的武器。入夜,萬籟俱寂。林薇借著微弱的月光,悄悄繞到祠堂后墻,
撬開那扇幾乎要朽爛的后窗,敏捷地翻了進去。祠堂內(nèi)比上次更陰冷,黑暗濃稠得化不開。
只有儀器屏幕發(fā)出的微弱藍光和手電筒的光柱,切割著令人窒息的黑暗。她迅速架好設備。
多光譜掃描儀對準嫁衣,逐層分析其纖維結構、染料成分和微痕跡。
環(huán)境監(jiān)測儀則持續(xù)記錄著祠堂內(nèi)的溫度、濕度、磁場、次聲波等各項數(shù)據(j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儀器運行發(fā)出的輕微嗡鳴是這死寂里唯一的聲音。
數(shù)據(jù)如流水般在屏幕上滾動,一切看起來……**正常得令人窒息**。染料確是朱砂,
磁場無異常,次聲波頻率均在安全范圍。難道……真的只是巧合?是自己的專業(yè)和驕傲,
讓自己無法接受一個無法用現(xiàn)有科學解釋的“意外”?一陣強烈的自我懷疑襲來。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準備收起設備離開時。
“嘀——嘀——嘀——”環(huán)境監(jiān)測儀的次聲波頻率曲線突然瘋狂跳動,
飆升到一個極高的、**絕不屬于這個靜謐山林夜晚的峰值**!幾乎同時,
多光譜掃描儀的成像屏幕上,那件嫁衣的影像劇烈扭曲、閃爍!
仿佛有無形的能量場瞬間爆發(fā)!林薇猛地抬頭,手電光柱顫抖著照向神龕——那件嫁衣,
竟然無風自動,**整個袖子緩緩抬起,如同一個沒有頭顱的人形,向她招了招手**!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彈幕:臥槽!高能預警!
】她腦中一片空白,科學構筑的世界觀在這一刻出現(xiàn)了清晰的裂痕?!罢l?!什么東西?!
”她聲音發(fā)顫,徒勞地厲聲質問。沒有任何回應。只有那嫁衣的袖管,
又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儀式感,垂落回去。儀器上的異常數(shù)據(jù)也同步消失,
一切恢復“正?!?。好像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她的幻覺。林薇背脊已被冷汗浸透。
她大口喘著氣,手忙腳亂地保存下那幾秒異常的數(shù)據(jù)記錄,連同掃描儀捕捉到的扭曲影像,
抓起設備,幾乎是連滾爬爬地從后窗逃了出去。她擁有了“證據(jù)”,卻陷入了更大的恐懼。
這證據(jù)指向的方向,打敗了她所有的認知。科學無法給她答案,至少現(xiàn)有的不能。
**挫折**接踵而至。她熬夜分析那幾秒的異常數(shù)據(jù),試圖建立模型,
卻發(fā)現(xiàn)設備內(nèi)置時鐘與數(shù)據(jù)時間戳存在微小誤差,導致無法與現(xiàn)場感知完全對應!
**關鍵證據(jù)的嚴謹性受到了質疑!
**她嘗試將數(shù)據(jù)和影像發(fā)給學院的導師和幾位相信科學解釋靈異現(xiàn)象的同好,尋求支持。
一封郵件石沉大海,另一封回復是“數(shù)據(jù)量太少,偶然干擾可能性大”,
還有一封甚至帶著調(diào)侃:“林薇,你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唯一的支持者,
是她在線上論壇認識的、一位專攻電磁場與環(huán)境心理學的博士網(wǎng)友“Logic”。
但他也表示:“數(shù)據(jù)很有趣,但無法重復驗證,很難被學界采信。薇薇,
你需要更直接的證據(jù)鏈?!迸c此同時,村里壓抑的氣氛幾乎要爆炸。
小妮的死狀被添油加醋地傳播,
所有矛頭無形中都指向了林薇那次“大不敬”的直播和那件嫁衣??謶窒裎烈咭粯勇?。
又一位曾公開表示“那衣服就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老物件,沒那么邪乎”的媒婆王嬸,
一夜之間突發(fā)怪病,高燒不退,胡話連連,
衣服……別過來……我錯了……”盡管林薇強撐著用“群體性癔癥”和“暗示心理”來解釋,
但她自己的信心也在迅速崩塌。她把自己關在老家的屋子里,拉上窗簾,
對著電腦屏幕上混亂的數(shù)據(jù)和那段模糊得像是抖動造成的影像,
第一次感到了絕望和無能為力。**數(shù)據(jù)下滑點出現(xiàn),她的科學信仰遭遇前所未有的反殺。
**“難道……我真的錯了?”她看著窗外陰沉的天,喃喃自語。
**意外**發(fā)生在第七天深夜。林薇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門外是林伯,他臉色慘白,
手里死死攥著一個用紅布包裹的、巴掌大的東西?!靶∞薄觥龃笫铝耍?/p>
”林伯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三叔公……他……他昨晚去了!
”三叔公是村里最年長的老人,也是祠堂鑰匙的上一任保管者,平時身體硬朗。
“他……他臨走前,像是知道了什么,死死抓著我的手,
非要我把這個交給你……”林伯把那個紅布包塞進林薇手里,仿佛那是什么燙手山芋,
“他說……他說只有你,或許能看懂……能了結這樁百年恩怨……”林伯塞完東西,
像是怕沾染上什么,踉踉蹌蹌地跑了,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林薇站在門口,心臟狂跳。
她回到屋里,顫抖著打開那紅布包。里面是一面**巴掌大的菱花形青銅古鏡**,
邊緣刻著繁復的纏枝蓮紋,鏡面卻模糊不清,映照出的影像扭曲怪異。
鏡鈕上纏著一小圈褪色的紅線。另外,還有一本薄薄的、紙頁發(fā)黃脆硬的線裝小冊子。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開冊子。里面是用蠅頭小楷豎排記載的文字,墨跡深黑,
仿佛書寫者的恐懼與決絕都凝在了里面。這是一本**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