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顛簸了三個多小時的土路，江青松總算看到了江家村的輪廓。
村口，三個八九歲的孩子正在路邊玩著過家家。
一個小男孩指著遠處往村口靠近的身影，興奮地喊道：“小妮、二狗，快看！那邊騎著自行車的是不是青松哥？”
“哪呢？青松哥不是到城里吃公家飯去了嗎？”小妮和二狗伸長脖子張望。
車子越來越近，大牛撒腿就跑了過去，邊跑邊興奮地喊：“我就說是青松哥吧！青松哥！”
小妮和二狗也歡呼著圍了上來，“青松哥哥！真是你??！”
江青松笑著停下車子，單腳支地，“眼神兒夠尖的，這么遠就認(rèn)出我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車后座的布袋里摸索著。
“給，哥從城里帶了些糖果回來?！?/p>
說著，他抓出幾把水果味硬糖，給三個孩子每人分了一小把。
又從另一個袋子掏出幾顆大白兔奶糖，一人分了幾顆。
小妮卻是看著大白兔奶糖糖紙上的圖案，突然驚呼出聲：“這…這是大白兔奶糖嗎？隔壁村的那誰拿過這種糖紙跟我們顯擺過！可神氣了！”
大牛和二狗也盯著手里的奶糖，他們只聽說過，連糖紙都沒摸過，更別說吃了。
大牛咽了口唾沫，有些猶豫地看向江青松：“青松哥，這…這個很貴吧？我們……”
“放心拿著吃，家人問起，就說是我給的。快回家吧，小心點，別讓那些大孩子瞧見給搶了去。”
孩子們一聽，向江青松道謝一聲，像捧著寶貝似的，把糖塞進了褲兜里，還用小手緊緊捂著。
看著這個年代的孩子們因幾顆糖就雀躍無比，江青松心頭涌起一陣復(fù)雜的感慨。
城里孩子眼中稀松平常的東西，對于這些偏遠山村的孩子們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
“松娃兒？真是你回來啦！”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江青松的思緒。
他循聲望去，一個約摸七十多歲的老漢，正揮著手里的旱煙桿，驚喜的大聲喊著。
江青松腦海中的記憶閃過，認(rèn)出了老人，正是村長江火根。
老人渾濁的眼睛打量著他身下那輛二八大杠，煙鍋都忘了嘬。
“松娃子回來了？這才進城幾天，就混上這鐵驢子了？”
等了片刻，江青松都沒有回話，江火根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走近幾步，壓低聲音擔(dān)憂的問：
“青松，在城里頭……沒出啥岔子吧？這車子……？”他話說一半，但意思很明顯。
他連忙笑著解釋：“根爺，我好著呢，這車子是廠里方便我辦事用的！”
聽到他的解釋，江火根這才安心，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哇！娃兒有出息了！真給咱江家村長臉！”
“那還得多虧您老的幫襯！”
江火根擺擺手：“那是你爭氣！腦子活泛！我這老頭子頂多算湊個數(shù)，湊個數(shù)！”
“松娃兒，你這趟回村是給廠子辦事？”
“是的根爺，”江青松點頭，“采購員嘛，就是干這個的?！?/p>
江火根臉上掠過一絲憂色：“城里……也缺糧了？”
“糧食不算很缺，”江青松解釋，“就是不像以前那么好買了，鴿子市的價兒躥得老高，不過也還有人在賣。”
江火根這才舒了口氣，眉頭稍微舒展，但語氣充滿了無奈說：
“那就好……眼下村里也艱難得很吶！好些人家快揭不開鍋了，你要是想在村里收糧，爺怕是幫不上啥忙。”
“根爺，您誤會了！”
江青松趕忙說明來意，“眼下主要缺的是肉！咱村里不是有幾家老獵戶？我這次來，就是想看看他們能不能進山，打點野味、廠里比供銷社高兩成收！”
“打獵？”
江火根沉吟著，吧嗒了一口旱煙，“倒是個路子。不過，想打著點像樣的野味，那可要往老林深處鉆了，也不容易??！一會我?guī)湍銖埩_張羅！”
“成，那就麻煩根爺了！”
“有啥麻煩的，咱也別在這杵著了！”
他收起煙鍋，招呼著江青松。
“走！先到家去！估摸著你春林叔該從生產(chǎn)隊下工回來了，正好！中午在家吃飯，下午我去那幾家獵戶那探探口風(fēng)。！”
“好！”
推著自行車，江青松跟在他身后，不一會兒，就到了江火根家那幾間土坯房前。
他剛停穩(wěn)車，伸手就去解車后座上的幾個袋子。
江火根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袋子，板起臉：
“松娃子！這是干啥？這些金貴的…”
“火根爺，這些本來就是給您和春林叔家?guī)У??！?/p>
江青松不等他說完，笑道打斷，手上沒停。
正說著，屋門被推開，一個中年漢子邁步出來，正是剛從生產(chǎn)隊回來的江春林。
他看到江青松，黝黑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青松娃子回來了？在城里頭還習(xí)慣不？沒受城里人欺負(fù)吧？”
“春林叔，挺好的！”江青松笑著回應(yīng)。
三人進了堂屋坐下，話題又繞回到江青松帶來糧食上。
看著袋里的白面和大米，江春林得知是給他家的后，連連擺手，態(tài)度堅決：
“青松娃，你的心意叔領(lǐng)了！眼下糧食多金貴，城里買糧也不易，你走的時候帶回去！糖和糕點我厚著臉皮留下，給幾個娃解解饞！”
看著兩人推辭，江青松再次勸道，“根爺，春林叔，我城里有定糧，一個人夠吃。這些是專門給你們帶的。家里有糧，心里才踏實不是？”
江火根沉默著，看著江青松真誠的眼神，想著家里六張嘴每天的消耗，他長長嘆了口氣。
“松娃子，你這份心，爺都記下了！”
他用煙鍋指了指糧袋，“那這樣，一會兒稱出五斤白面、五斤大米留下。你不是說要喊人進山打獵么？”
他頓了頓，“剩下的二十斤白面出來張羅那事。得給人家點實在東西才行，那五斤米你自己留著吃?！?/p>
看著他不容置疑的神情，江青松點點頭應(yīng)下。
決定了糧食的去處，江春林扭頭朝灶房喊道：“娃他媽！青松拿了糖和點心來，快來收好！”
話音未落，江春林的媳婦快步走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半大小子和一個扎著兩個羊角辮、約莫五六歲的小閨女。
春林嬸子笑容柔和的說：“哎喲，青松，讓你破費了！”
她連忙招呼孩子們，“大虎，二虎、小囡，快謝謝你們青松哥！”
三個娃兒早就被糖和點心的香味勾得直咽口水，眼睛都盯著桌子上的布袋。
聞言，幾個孩子都聲音響亮地喊了聲：“謝謝青松哥！”
江嬸子走過去，小心地解開布，給孩子們分了幾塊，趁著孩子被手里的糖吸引，這才把布袋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