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農(nóng)歷四月，眉縣東鄉(xiāng)的田埂上滿是泥濘，剛下過一場雨，插下去的秧苗泡在水里，透著股鮮活的綠。李波剛從陳家溝回來，幫村民解決了“秧苗枯萎”的事——原是田埂邊的老井滲了陰氣，他貼了張“鎮(zhèn)水符”，又撒了把糯米，第二天秧苗就緩了過來。
剛踏進道觀院門，座機就“叮鈴鈴”響個不停，李波抓起聽筒，里面?zhèn)鱽砹渭艺迕窳未笥录贝俚穆曇?，帶著哭腔：“李師傅！救命??！俺媳婦王桂蘭出事了！白天圍著墳轉(zhuǎn)，晚上在院子里啃青苔，再不管她，就要出人命了！”
李波心里一沉，手里的布包差點掉在地上：“廖大哥，你慢慢說，桂蘭姐到底咋了？”
“今天下午她去村東頭坡地種包谷，那坡上有座老墳?zāi)阒啦?？她就圍著那墳轉(zhuǎn)圈圈，轉(zhuǎn)了快兩小時！鄰地的張嬸喊她，她才像醒過來似的，問她咋了，她啥都不記得！”廖大勇的聲音發(fā)顫，“晚上更邪乎！后半夜我醒了，看見她不在炕上，出去一看，她蹲在院子里，抓著墻根的青苔往嘴里塞，嘴里還嘟囔著‘餓……好吃……’，我趕緊把她拉開，她嘴里都塞滿了，差點噎死！”
李波皺緊眉頭，《驅(qū)邪錄》里提過“陰邪纏體”的癥狀，可“啃青苔”倒是少見。他看了眼天色，夕陽已經(jīng)沉下去，山里的夜路不好走，可這事拖不得：“廖大哥，你先把桂蘭姐綁在炕上，別讓她再出門，再在她房里點炷香，我現(xiàn)在就往你那兒趕，頂多倆小時到！”
掛了電話，李波抓起布包，里面塞了“破煞符”“安神符”，還有艾草、糯米——這些都是驅(qū)陰的常用物。陳忠發(fā)坐在藤椅上，見他急著出門，趕緊問：“咋了？出啥大事了？”
“廖家寨的王桂蘭，大概率是月事期間去墳地，被東西纏上了，晚上啃青苔?！崩畈ㄟ叴┬呎f，“我先去看看，要是搞不定，再回來跟您說。”
陳忠發(fā)臉色一變，趕緊叮囑：“月事期間的女子，陰陽失衡，陽氣最弱，最容易招陰！你去了先看她印堂，要是發(fā)黑帶青，就是餓鬼纏體——那片老墳埋的多是早年間餓死的人，你多帶點紙錢，先喂飽那鬼，再談超度！”
李波應(yīng)了聲，揣上紙錢，背著布包就往廖家寨趕。夜路濕滑，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桃木劍別在腰上，硌得胯骨生疼，可他不敢慢——王桂蘭要是再啃青苔，真能把自己撐死。
趕到廖家寨時，已經(jīng)是夜里十點多，村口的狗叫個不停。廖大勇早就等在路邊，看見李波，像抓著救命稻草似的：“李師傅，你可來了！桂蘭她又鬧了，非要去院子里找‘吃的’！”
李波跟著廖大勇往家跑，剛進院就聽見屋里傳來王桂蘭的哭喊：“放開我！我餓！墻根下有好吃的！”進屋一看，王桂蘭被綁在炕上，頭發(fā)散亂，眼睛通紅，嘴角還沾著青苔屑，臉色暗沉得嚇人，印堂處果然發(fā)黑，還透著點青——正是餓鬼纏體的征兆。
“先給她喝碗溫水，把嘴里的青苔沖干凈?！崩畈ǚ畔虏及?，伸手摸了摸王桂蘭的脈搏，脈象虛浮，帶著股陰寒之氣。他轉(zhuǎn)頭問廖大勇：“桂蘭姐是不是來月事了？”
廖大勇愣了愣，點點頭：“是啊，昨天剛來的，她平時來月事就身子弱，沒想到這次……”
“這就對了。”李波松了口氣，“女子月事期間，身子虛，陽氣弱，最容易招陰。那座老墳里的是餓死鬼，聞到她身上的陰氣，就纏上她了。青苔屬陰，餓鬼把青苔當吃的，才讓她去啃。”
王桂蘭聽到“餓死鬼”三個字，突然安靜下來，眼神變得呆滯：“餓……他也餓……他說他好多年沒吃東西了……”
李波心里一酸——餓鬼最是可憐，生前餓肚子，死后還得受饑寒，見了陰氣重的人，就想借體找吃的。他從布包里拿出艾草，點燃了放在炕邊，艾草的濃煙嗆得人咳嗽，王桂蘭卻打了個寒顫，眼神清明了些：“李師傅……我剛才好像看見個黑影，跟我說墻根下有‘飯’……”
“那是餓鬼引你呢?！崩畈ò参康?，“你別害怕，我這就去墳地，把他引出來，喂他點紙錢，再給你做場法事，他就不會纏你了?！?/p>
廖大勇趕緊說：“李師傅，我跟你一起去！那墳地黑燈瞎火的，你一個人不安全！”
李波沒拒絕，兩人拿著手電筒，往村東頭的坡地走。夜里的風(fēng)很涼，吹在臉上像針扎，坡地的泥路滑得很，手電筒的光晃來晃去，照得墳地的野草像鬼影似的。
到了那座老墳前，李波停下腳步——墳頭長滿了野草，沒有墓碑，連個土堆都快平了，一看就是多年沒人祭拜。墳邊的泥土被踩得亂七八糟，正是王桂蘭白天繞墳時踩的。
“你在這兒等著，別靠近?！崩畈◤牟及锬贸黾堝X，堆在墳前，又點燃了三炷香插在地上，“墳里的朋友，我知道你餓了，我給你帶了紙錢，你出來吧，別再纏王桂蘭了，她是無辜的。”
香燒了一半，墳前的野草突然動了起來，不是風(fēng)吹的，是貼著地面往兩邊分，像是有東西在下面走。緊接著，一陣微弱的聲音響起，帶著股餓極了的沙啞：“餓……我好餓……我?guī)资隂]吃過東西了……”
李波趕緊點燃紙錢，火光映亮了墳頭，紙錢燒得“嘩啦”響，飄起的紙灰繞著墳頭轉(zhuǎn)了圈，像是有人在接?！斑@些紙錢你拿著，去陰間買吃的，別再待在這里了。”李波放緩語氣，“王桂蘭是月事期間身子弱，不是故意惹你，你要是再纏她，她就沒命了，你也會因為害人性命，永遠投不了胎?！?/p>
那聲音沒再響，可紙灰飄得更快了，像是在猶豫。李波又拿出黃紙，寫下一張“度亡符”，點燃后對著墳頭說：“我給你燒張符，能幫你去陰間，不用再在這里受餓。你要是肯放了王桂蘭，我明天就給你立個牌位，讓廖家寨的人每年給你燒點紙錢，不讓你再餓肚子?！?/p>
話音剛落，墳里突然飄出一股淡淡的黑氣，繞著紙錢堆轉(zhuǎn)了圈，然后朝著李波的方向飄來——餓鬼愿意跟他走了。李波趕緊拿出封魂壇，打開蓋子：“你先進來，我?guī)慊氐烙^，給你超度，讓你早點去陰間投胎?！?/p>
黑氣飄進壇里，李波蓋上蓋子，貼上“封魂符”，壇身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震動——這餓鬼沒什么怨氣，就是太餓了。
回到廖家寨，王桂蘭已經(jīng)睡著了，臉色比剛才好看了些，嘴角的青苔屑也擦干凈了。李波拿出“安神符”，貼在她的枕頭邊：“今晚她不會再鬧了，明天早上給她煮點小米粥，補補身子。等我把餓鬼超度了，她就徹底好了?！?/p>
廖大勇拿出一籃雞蛋和半袋新磨的面粉，非要塞給李波：“李師傅，多虧了你，不然桂蘭真沒命了！這點東西你收下，是俺們的心意！”
李波推辭不過，只好收下。離開廖家寨時，廖大勇送他到村口，嘴里不停地道謝。李波走在田埂上，手電筒的光晃著腳下的泥，心里想著那餓鬼——他生前到底是誰？為什么會餓死在坡地？
回到道觀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陳忠發(fā)還在院子里等他，藤椅旁放著一碗熱姜湯。“解決了？”陳忠發(fā)見他回來，眼里滿是欣慰。
“解決了，是個餓鬼，沒什么怨氣，就是太餓了?！崩畈ê攘丝诮獪?，暖得胃里發(fā)疼，“我明天給她立個牌位，放在偏殿，以后每年給她燒點紙錢?！?/p>
陳忠發(fā)點點頭，嘆了口氣：“餓鬼最是可憐，你能幫他，是積德行善。以后遇到月事期間的女子，記得提醒她們，別去墳地、老宅子這些陰氣重的地方，免得招陰?！?/p>
第二天一早，李波就去廖家寨，給那餓鬼立了個木牌位，上面寫著“無名餓鬼之墓”，放在墳前。王桂蘭已經(jīng)能下床了，雖然還有點虛弱，卻能正常吃飯了，她跟著李波去墳地，給餓鬼燒了紙錢，磕了三個頭：“對不住啊，我不知道你在這里，要是早知道，我早就給你燒紙錢了。”
李波把封魂壇帶回道觀，用香火氣熏了三天，就給餓鬼做了超度。那天，道觀的香火飄出的青煙，像條細細的線，飄向廖家寨的方向，像是餓鬼在跟他們告別。
過了幾天，王桂蘭特意來道觀道謝，說她徹底好了，能下地種苞谷了。李波又給她幾張“護身符”，讓她以后月事期間，別再去陰氣重的地方。
日子又恢復(fù)了平靜，東鄉(xiāng)的村民們都知道了“月事女子別去墳地”的道理，遇到月事，都乖乖待在家里。李波還是每天忙著處理各村的怪事，只是每次遇到女子招陰，都會多問一句“是不是來月事了”——他知道，這些看似平常的提醒，或許能避免一場災(zāi)禍。
這天，李波陪陳忠發(fā)在院子里曬太陽，桃樹的花瓣落在地上，像撒了層粉。陳忠發(fā)看著他，突然說：“小波，你現(xiàn)在越來越像個真正的道士了。”
李波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真正的道士，不光要有符咒和桃木劍，還要懂人心，懂陰陽，更要懂得幫人避開災(zāi)禍。就像這次王桂蘭的事，要是他早提醒村民“月事別去墳地”，或許就不會有這場虛驚了。
他看著院子里的香火，裊裊地飄向天空，心里暗暗發(fā)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邪祟，他都會像師傅教的那樣，用正氣和善意去渡，用細心和提醒去護——不讓無辜的人受牽連，不讓可憐的鬼再受苦，這才是“驅(qū)邪渡人”真正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