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京城的顧家老宅。
氣氛壓抑而凝重。
秦雅茹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緊緊攥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正是剛才收到的醫(yī)院傳來的最新消息——“患者姜明珠術后恢復良好，生命體征平穩(wěn)”。
“太好了……總算是穩(wěn)定下來了……”她喃喃自語，眼眶又紅了。不管怎么樣，明珠還在，她的女兒還在。
坐在她對面的顧遠山，眉頭緊鎖，看著手里的另一份文件——那份關于“真千金”的DNA鑒定報告副本。他面色陰沉，眼神復雜。
“遠山，你怎么看？”秦雅茹看向丈夫，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顧遠山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當年的事情……疑點太多。如果不是這次明珠出事，恐怕我們永遠不會知道……”
當年，他和秦雅茹婚后多年未育，后來秦雅茹好不容易懷孕，卻在一次產檢中被告知胎兒發(fā)育不良，可能危及母體生命。權衡之下，他們聽從了醫(yī)生的“建議”，放棄了這個孩子。之后不久，秦雅茹身體好轉，他們便收養(yǎng)了在孤兒院長大的姜明珠，取名顧明珠，將她視如己出，百般疼愛。
直到最近，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加上這次明珠的車禍和心臟移植手術，才讓當年的一些蛛絲馬跡重新浮出水面。有人匿名提供了線索，指出當年被“放棄”的那個孩子可能并未夭折，而是被送到了南方的一家孤兒院，并且現(xiàn)在已經長大成人。
更令人震驚的是，通過某些渠道秘密獲取的DNA樣本比對，竟然顯示海城孤兒院的那個名叫姜星晚的女孩，與他們存在高度疑似親生血緣關系！
“如果……如果當年我們放棄的那個孩子還活著，如果我們收養(yǎng)的……明珠她……”秦雅茹的聲音哽咽了，后面的話不敢再說下去。她不敢想象，如果當年她懷里的那個孩子真的被送走了，而眼前這個她疼了二十年的女兒，卻并非自己親生，那會是怎樣一種情景。
顧遠山拍了拍妻子的手背，試圖安慰她，但自己的心也一樣沉重?！艾F(xiàn)在最重要的是明珠的康復。至于……星晚那邊，等她來了，我們……”
“我們怎么跟她相認？”秦雅茹打斷他，眼中充滿了痛苦和矛盾，“遠山，你說，明珠她……她能接受這個事實嗎？她那么驕傲，那么依賴我們……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她付出了一切去愛的父母，其實并不是她的親生父母……我不敢想……”
顧遠山嘆了口氣：“先不見吧。等明珠情況穩(wěn)定，我們再從長計長。至于星晚……她既然找上門來，我們總不能一直躲著。見一面，把當年的情況，還有……她妹妹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之后……看她自己的意愿吧?！?/p>
他們決定暫時對姜星晚隱瞞姜明珠病情危重，以及剛剛做完心臟移植手術的消息。他們想先確認這個“真千金”的來意，也想保護好病床上的明珠。
而在海城，姜星晚也做足了準備。她沒有告訴父母自己要去京城，只是說去外地處理一些投資上的事情。她換上了一身干練的職業(yè)套裝，長發(fā)一絲不茍地盤起，臉上戴著一副平光眼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冷銳利的眼眸。
她讓自己的助理訂了飛往京城的機票，獨自一人前往那個充滿未知的家庭。
來到顧家老宅門前，姜星晚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個傭人打扮的中年婦人?？吹浇峭?，她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公式化的笑容：“請問您是？”
“你好，我叫姜星晚。我找顧先生和顧夫人?！苯峭淼穆曇羝届o，不卑不亢。
傭人打量了她幾眼，猶豫道：“顧先生和夫人正在會客。您是……？”
“我是顧先生的……女兒。”姜星晚吐出這幾個字，目光平靜地迎向傭人略帶審視的眼神。
傭人臉色微變，連忙讓她稍等，轉身快步走進了院子深處。
姜星晚站在門口，看著這座古樸奢華的宅院，心中沒有絲毫激動，只有一種莫名的疏離感。這里的一切，都與她格格不入。
很快，傭人再次出現(xiàn)，恭敬地說道：“姜小姐，先生和夫人請您進去?！?/p>
姜星晚點點頭，跟著傭人走進了客廳。
客廳寬敞明亮，布置得富麗堂皇，卻也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距離感。
顧遠山和秦雅茹正坐在沙發(fā)上，臉色都算不上好看。他們顯然已經知道了彼此的“秘密”，此刻見到這個傳說中的“親生女兒”，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秦雅茹看著站在面前的姜星晚，只覺得心臟一陣刺痛。眼前這個女孩，無論是眉眼間依稀可見的輪廓，還是那種獨特的氣質，都讓她恍惚間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她甚至覺得，這個女孩身上，有幾分……當年被她抱在懷里、最終沒能活下來的那個孩子的身影。
真的是她嗎？她的親生女兒？
而顧遠山則在觀察著姜星晚的反應。她看起來很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沒有普通被遺棄孩子見到親生父母時應有的激動、委屈或者試探，反而像是來進行一場公事公辦的談判。
“爸，媽?！苯峭砦⑽㈩h首，稱呼顯得客氣而疏遠。
秦雅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千言萬語都涌了上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顧遠山站起身，走到姜星晚面前，伸出手：“星晚，歡迎你回家?！?/p>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種久經商場的沉穩(wěn)和威嚴。
姜星晚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輕輕與他握了握。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卻無法驅散她心中的寒意。
“顧先生，顧夫人，”姜星晚坐下，目光直視著他們，“我今天來，不是為了所謂的‘回家’。我只是想知道，當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她的態(tài)度很直接，也很坦誠。
顧遠山和秦雅茹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由秦雅茹開口，將當年的事情，以及他們所知道的、關于姜明珠身世的疑點和最近發(fā)生的事情，隱去了關鍵的部分（比如姜明珠并非親生，以及她病情危重），大致向姜星晚講述了一遍。
當然，他們也提到了DNA鑒定的結果。
“星晚，我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突然，對我們來說，更是晴天霹靂。”秦雅茹的聲音帶著歉意和疲憊，“當年……確實有很多無奈和苦衷。如果你愿意，我們……”
“我只有一個問題。”姜星晚打斷了她的話，眼神銳利如刀，“你們口中的‘妹妹’，她現(xiàn)在在哪里？她還好嗎？”
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如果她的出現(xiàn)，是以另一個孩子的幸福甚至生命為代價，那么她寧愿不要這種所謂的“相認”。
提到“妹妹”，秦雅茹和顧遠山的臉色同時一變。
“明珠她……她很好?！鼻匮湃氵B忙說道，“她剛剛出了點小車禍，在醫(yī)院休養(yǎng)，沒什么大礙?！?/p>
“小車禍？”姜星晚敏銳地捕捉到了信息，“需要我做什么嗎？”
秦雅茹和顧遠山都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女兒并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難以相處。
“不用不用，”顧遠山連忙擺手，“已經處理好了，只是虛驚一場。你不用擔心?！?/p>
姜星晚看著他們明顯不自然的表情，心中疑竇叢生。但她并沒有追問。她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既然你們說沒什么大礙，那我暫時沒什么想知道的了?！苯峭碚酒鹕?，“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p>
她不想再待下去。這里的空氣太沉悶，這些人身上也帶著太多她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
“星晚！”秦雅茹急忙叫住她，“你……你就這么走了？我們……”
“顧夫人，”姜星晚轉過身，目光平靜地看著她，“我不是來認親的，只是來確認一個真相?，F(xiàn)在，我確認了。至于未來如何，等我考慮清楚再說?！?/p>
說完，她不再看兩人，徑直走出了顧家老宅，留下身后那對夫妻，臉色各異地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
看著姜星晚決絕的背影，秦雅茹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這個女孩，看起來太冷靜，也太有主見了。她和明珠……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如果她真的認祖歸宗，那么……明珠該怎么辦？
而顧遠山，則在擔心著另一件事情——他總覺得，剛才與姜星晚的短暫接觸，讓她身上那種疏離和銳利的氣場，像極了……多年前的某個人。一個，與他有著復雜過往，卻早已香消玉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