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快遞驚魂---快遞盒像個被揍了一拳的沙包,蔫頭耷腦地癱在我家玄關(guān)地上。
剛簽收的,還熱乎著。里面肯定是我那新買的機械鍵盤。Cherry軸,RGB跑馬燈,
賊拉炫酷。我哼著小曲兒,抄起美工刀。刺啦一聲,紙箱咧開嘴。里面沒鍵盤。只有一張紙。
我兩根手指把它拈出來。輕飄飄的,沒啥分量。一張……B超單?搞什么飛機?發(fā)錯貨了?
還是鍵盤賣家搞行為藝術(shù)?我皺著眉,視線往下一掃。姓名:林小萌。年齡:20歲。
檢查項目:早孕超聲。孕周:6周+。嚯,挺年輕。我漫不經(jīng)心地想,目光掃到下一行。
超聲所見:宮內(nèi)早孕,單活胎。哦,懷上了。恭喜?等等!我的眼睛像被針扎了一下,
死死釘在報告單最底下那行小字上。那個地方,通常寫著“建議復(fù)查”或者“定期產(chǎn)檢”。
但這里寫的是:“胚胎生物學(xué)父親:陳默?!标惸N铱?!這他媽是我名字!一個字不差!
一股寒氣順著我尾椎骨呲溜一下就竄到了天靈蓋。頭皮發(fā)麻,手差點把這張破紙捏成團。誰?
林小萌?林小萌是誰?我腦子里嗡嗡的,像鉆進了一窩馬蜂。這名字……有點耳熟?
最近聽過?我捏著那張輕飄飄卻重如泰山的紙,原地轉(zhuǎn)了三圈。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還是被嚇傻的那種。樓下!對!樓下新搬來那姑娘!好像就叫小萌!搬來也就……一個月?
頂天了!我連她全名都不知道!只記得是個穿得花里胡哨、像從漫畫里跑出來的小姑娘。
天天蹬著厚底小皮鞋,走路啪嗒啪嗒響。她?懷了我的孩子?6周+?我數(shù)學(xué)再爛也算得清!
她搬來滿打滿算才4周!除非是搬來之前我們就……那啥過?可我他媽根本不認識她啊!
見鬼!絕對是見鬼了!要么就是這世界瘋了!我捏著那張該死的B超單,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
心臟在胸腔里玩命蹦迪,咚咚咚,擂鼓一樣,吵得我自己都煩。不行!得找她!立刻!馬上!
現(xiàn)在!這鍋太大,太黑,太離譜!老子不背!2 門縫里的秘密我連鞋都顧不上換,
穿著在家趿拉的人字拖,手里攥著那張燙手的紙片,殺氣騰騰地就沖出了門。我家住五樓,
那姑娘住四樓。樓梯就幾步路。我沖到402門口,
那扇貼著卡通兔子貼紙的白色防盜門緊閉著。抬手,砰砰砰!我砸門。一點沒客氣。
力道大得門板都在呻吟?!伴_門!林小萌!開門!”里面靜悄悄的。沒動靜。
“我知道你在家!開門!別裝死!”我又砸了幾下,聲音拔高了好幾度,
樓道里的聲控?zé)舳冀o我震亮了。幾秒鐘后,里面?zhèn)鱽硖咛咛ぬさ哪_步聲。門鎖咔噠一聲輕響。
門開了條縫。一只眼睛露出來。圓溜溜的,睫毛很長,撲閃撲閃?!罢l呀?”聲音又軟又糯,
帶著點剛睡醒的迷糊勁兒。門縫開大了點。一個嬌小的身影擠在門口。粉藍色的雙馬尾,
一邊一個,毛茸茸的。身上套著件層層疊疊、綴滿蕾絲和蝴蝶結(jié)的淺紫色Lolita裙子,
像個精致的洋娃娃。腳上是一雙同樣花里胡哨的圓頭小皮鞋。正是樓下新搬來的那位。此刻,
她嘴里還叼著一根棒棒糖,粉紅色的,草莓味。腮幫子鼓起一個小包。她仰著小臉看我,
大眼睛里全是無辜,眨巴眨巴。“大叔?找我有事?”大叔?我靠!我才二十七!
風(fēng)華正茂好嗎!但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稱呼的時候。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那股直沖天靈蓋的邪火,
把手里那張皺巴巴的紙片猛地杵到她鼻子底下,抖得嘩嘩響?!傲中∶龋〗忉屢幌?!這!是!
什!么!”我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視線落在那張單子上,
眼睛瞬間瞪得更圓了。叼著的棒棒糖都忘了舔。她沒接,就那么看著??戳俗阕阌腥腌?。
然后,那張小臉上的表情,像川劇變臉?biāo)频摹?/p>
迷茫、驚訝、困惑……最后定格在一種混合著羞澀和……嗯,狡黠?的笑容上。
她慢悠悠地把棒棒糖從嘴里拿出來,粉紅的糖球在指尖轉(zhuǎn)著圈。
小舌頭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鞍パ窖健彼祥L了調(diào)子,聲音甜得能齁死人,
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我,里面全是……興奮?“被你發(fā)現(xiàn)啦?”她歪著頭,
笑得像只偷到腥的小狐貍?!绑@喜嗎,大叔?”驚……驚喜?
我他媽差點當(dāng)場表演一個原地爆炸升天!“驚你個頭!”我氣得腦門嗡嗡響,血壓飆升,
“這到底怎么回事!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孩子?6周?我跟你認識才4周!
這時間線都對不上!你玩我呢?!”我手指頭都快戳穿那張紙了。
她一點兒沒被我的怒氣嚇到,反而往前湊了一小步,一股甜甜的糖果香混著洗發(fā)水味飄過來。
“時間嘛……”她眨眨眼,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可能是……愛情的力量讓它提前發(fā)芽啦?
”我:“……” 我他媽信了你的邪!她踮起腳尖,努力想靠近我的耳朵。我下意識想躲,
但僵住了。溫?zé)岬?、帶著草莓糖精味兒的氣息噴在我耳廓上,癢癢的。“大叔,
”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帶著點小得意,“別管時間啦!現(xiàn)在重點是……孩子都有了!
”她退后一步,雙手背在身后,小胸脯微微挺起,臉上是那種“快夸我聰明”的表情。
“所以,”她晃了晃腦袋,雙馬尾跟著搖擺,“咱們婚禮訂哪里呀?迪士尼城堡?
還是馬爾代夫的水上屋?我覺得城堡比較夢幻,但馬爾代夫拍照好看……好難選哦!
”她皺起小鼻子,一副認真糾結(jié)的樣子。3 假孕風(fēng)波我……我TM!
我看著她那張?zhí)煺鏌o邪、充滿憧憬的小臉,
聽著她在那興致勃勃地規(guī)劃著根本不存在的夢幻婚禮,感覺一股洪荒之力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
急需一個出口。我閉上眼,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fù)鲁?。冷靜。陳默。你要冷靜。
跟個小丫頭片子較什么勁?我強迫自己把視線重新聚焦在那張該死的B超單上。
那張黑乎乎、糊成一團的超聲影像圖。剛才只顧著看名字和結(jié)論,氣得冒煙,
根本沒仔細看這圖?,F(xiàn)在,心頭的火稍微壓下去一點,理智勉強回籠。我盯著那張圖。
越看……越覺得眼熟。
這打印質(zhì)量……怎么那么像……一個極其荒謬、極其離譜、但又帶著一絲微弱可能性的念頭,
像根冰錐,猛地扎進我一片混亂的腦子里。我猛地抬眼,
死死盯住林小萌那張還在糾結(jié)婚禮場地的小臉?!傲中∶龋蔽业穆曇舫銎娴仄届o,
平靜得連我自己都覺得詭異,“你這張B超單……打印得挺別致?。俊彼读艘幌?,
大眼睛里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瞬間又被無辜取代。“???
醫(yī)院打印機不行嘛……像素低,我也沒辦法呀?!彼镏?,有點小委屈。我笑了。
不是氣笑了。是真的覺得這事兒太他媽好笑了。一種荒誕到極點、諷刺到骨子里的好笑。
“像素低?”我捏著那張紙,手指點了點上面那個模糊的“小海馬”影像,
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扯,露出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這圖……我熟?。 蔽铱粗?,
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說道:“上周幫我表妹P圖,用的就是這個素材庫里的B超影像模板!
”“編號C-037!右下角還有個水印,被你裁掉了,對吧?”空氣瞬間凝固了。
樓道里的聲控?zé)?,啪嗒一聲,滅了。黑暗籠罩下來,只有401門縫里透出的光,
勉強勾勒出我們倆的輪廓。林小萌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幅精心描繪的油畫,
被人潑了一桶松節(jié)油,所有的色彩、所有的生動,都在一瞬間糊掉、剝落。
她那雙亮晶晶、會說話的大眼睛,里面的光“唰”地一下就熄滅了。只剩下震驚,
和被當(dāng)場拆穿的、赤裸裸的慌亂。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后背輕輕撞在門框上,
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悶響。嘴里的棒棒糖,啪嗒,掉在了地上。粉紅色的糖球骨碌碌滾到一邊,
沾滿了灰塵。時間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樓道里安靜得可怕。我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還有她突然變得急促起來的、細微的吸氣聲。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么。
“我……我……” 聲音細若蚊蠅,完全沒了剛才的甜膩和理直氣壯。但最終,
一個字也沒吐出來。她猛地低下頭,那雙總是活力四射的馬尾辮也蔫蔫地垂了下去,
遮住了她大半張臉。肩膀微微聳動??蘖耍课艺驹谠?,
手里還捏著那張假得不能再假的B超單,
看著眼前這個瞬間從斗志昂揚的小公雞變成落湯小鵪鶉的女孩。剛才那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像被戳破的氣球,嗤一下泄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有點解氣,
有點荒謬,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心軟?我是不是話說太重了?
畢竟……就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雖然這玩笑開得實在太過火。我清了清嗓子,
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生硬:“那個……林小萌?”她沒抬頭,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壓抑的、細碎的抽泣聲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完了,真哭了。我有點手足無措。
對付胡攪蠻纏的我能火力全開,對付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我真沒經(jīng)驗?!拔梗?/p>
別哭了行不行?”我往前挪了一小步,語氣盡量放緩和,“這事兒……是你做得不地道吧?
偽造醫(yī)療證明,還指名道姓栽我頭上……”“我知道錯了!”她猛地抬起頭,
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打斷了我。小臉上果然掛滿了淚痕,眼妝有點花,黑乎乎的一圈,
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熊貓。鼻尖紅紅的?!拔摇揖褪菦]辦法了!”她哽咽著,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她那身精致的Lo裙上,暈開一小片深色。
“我真的……走投無路了!”走投無路?偽造懷孕逼婚叫走投無路?我皺緊眉頭,
完全無法理解這邏輯?!笆裁唇凶咄稛o路?你這招也太損了吧?
對我名聲造成多大損害你知道嗎?”“我不要孩子了!”她突然喊出來,聲音又尖又急,
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絕望?!鞍??”我被她這急轉(zhuǎn)彎搞得一愣。
4 絕望的請求她胡亂地用蕾絲袖子抹了把臉,把眼淚鼻涕都蹭在上面,
也顧不上什么精致了。然后,她抬起那雙被淚水洗過、顯得格外濕漉漉的大眼睛,
死死盯著我,眼神里是孤注一擲的懇求?!按笫濉惸 彼谝淮谓辛宋业娜?,
帶著哭腔的顫抖?!昂⒆邮羌俚?!我知道錯了!我道歉!我認錯!你怎么罵我都行!
”她語速飛快,生怕我下一秒就關(guān)門走人。“但是……但是!”她深吸一口氣,
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帶著哭過后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你……你能不能……假裝和我結(jié)個婚?”啥玩意兒?
我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也被那假B超單給震出毛病了?!凹傺b……結(jié)婚?”我重復(fù)了一遍,
每個字都透著難以置信。“林小萌,你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還是棒棒糖吃太多齁著了?
偽造懷孕還不夠,現(xiàn)在升級成騙婚了?你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把我器官給賣了?
”我的火氣又有點往上冒。這丫頭片子,越說越離譜!“不是!不是騙婚!”她急得直跺腳,
厚底小皮鞋在水泥地上踩得咚咚響?!熬汀皖I(lǐng)個證!假的!演戲!演完就離!我保證!
絕對不糾纏你!”她生怕我不信,語無倫次地解釋:“真的!就領(lǐng)個證!
其他什么都不用你做!不用住一起!不用你負責(zé)!就當(dāng)……就當(dāng)幫幫我!我求你了!
”她雙手合十,舉在胸前,對著我做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可憐巴巴的祈求姿勢。
眼淚還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要掉不掉?!皫湍??我憑什么幫你?”我氣笑了,
覺得這事兒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皫湍阊葸@出戲,對我有什么好處?風(fēng)險多大你知道嗎?
假結(jié)婚犯法的!搞不好要吃牢飯!”“我給你錢!”她脫口而出?!昂??!蔽依湫σ宦?,
抱著胳膊看她,“你能給多少?封口費?演出費?夠不夠我請律師打官司的?
”“我……”她被我的冷笑噎了一下,小臉白了白,眼神閃爍。顯然,
她根本沒考慮過錢的問題,或者說,她壓根兒沒多少錢?!拔摇铱梢越o你打欠條!
”她急中生智,聲音帶著哭過后的沙啞,“等我……等我拿到錢!我一定加倍還你!
”“拿到什么錢?”我敏銳地捕捉到她話里的關(guān)鍵信息,“遺產(chǎn)?中彩票?
”她像是被我的話刺中了要害,猛地咬住了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眼神劇烈地掙扎著,
似乎在做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樓道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她壓抑的抽泣聲。過了好幾秒,
也許只有幾秒,但感覺無比漫長。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肩膀徹底垮了下去。然后,
她做了一個讓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動作。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我,
開始……解她那條華麗繁復(fù)的Lo裙腰后的系帶?動作笨拙又慌亂。“喂!你干嘛!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差點被自己趿拉的人字拖絆倒。這情節(jié)走向太驚悚了!
她沒理我,只是費勁地跟那些復(fù)雜的帶子搏斗著。幾秒鐘后,
她終于解開了腰側(cè)一個隱藏得很好的小口袋的搭扣。那口袋設(shè)計得真夠隱蔽的,
完全融入了裙子的褶皺里。她顫抖著手,從那個小口袋里,掏出了一個……深紅色的小本本。
不是結(jié)婚證。那質(zhì)感,那顏色……是房產(chǎn)證!我愣住了,完全搞不懂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她捏著那個小紅本,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她慢慢地轉(zhuǎn)過身,重新面對我。臉上淚痕未干,
但之前的慌亂、哀求,被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取代了。她沒看我,視線低垂著,
盯著自己手里那個深紅的本子,仿佛那是燒紅的烙鐵?!拔野帧蟼€月……車禍,沒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飄,像一縷抓不住的風(fēng)。我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他……他給我留了這個?!彼e起那個房產(chǎn)證,手腕微微顫抖?!笆兄行牡姆孔樱淮?,
但……值錢?!蔽页聊乜粗?,沒說話?;饸獠恢挥X散了大半,只剩下沉重。
“但是……”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鼓足最后的勇氣,抬起頭看向我。那雙大眼睛里,
此刻盛滿了痛苦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無助。
“他的遺囑里……有一條……”她的聲音開始發(fā)抖,帶著濃重的哭腔,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水里撈出來的。
“我必須在……二十五歲之前……結(jié)婚成家……”她的眼淚終于再次洶涌地滾落下來,
大顆大顆,砸在深紅色的房產(chǎn)證封面上。
“否則……這套房子……就……就會被收走……捐給……慈善機構(gòu)……”她說完最后一個字,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身體晃了一下,軟軟地倚靠在門框上,只有緊緊攥著房產(chǎn)證的手,
還在微微顫抖。樓道里死一樣的寂靜。聲控?zé)舨恢裁磿r候又滅了。
只有她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在昏暗的空間里低回。我站在原地,
手里還捏著那張輕飄飄、假得可笑的B超單。腦子里卻像是被塞進了一團亂麻,
又像是被投入了一塊巨石,砸得嗡嗡作響,水花四濺。偽造懷孕。假結(jié)婚。父親的遺囑。
即將被奪走的家產(chǎn)。一個二十歲、穿著洛麗塔裙子、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
孤零零地站在昏暗的樓道里,攥著可能是她唯一依靠的房產(chǎn)證,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這信息量太大,太沉重。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那些質(zhì)問,那些怒火,那些覺得荒謬絕倫的情緒,
在她洶涌的淚水和那個沉甸甸的遺囑條款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甚至……有點殘忍。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要偽造懷孕單,怪不得要“假結(jié)婚”。不是為了坑我,不是為了騙錢。
是為了……保住她爸爸留給她的,最后的念想?一個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我看著她單薄的、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還有那身華麗卻在此刻顯得無比脆弱的裙子。
心里那點殘余的火星,徹底熄滅了。只剩下一種沉甸甸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有點澀,
有點堵。還有那么一點點……該死的心疼?操。這都什么事兒??!
我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把本就亂糟糟的頭發(fā)抓得更像雞窩。
5 協(xié)議婚姻樓道里的沉默像粘稠的膠水,糊得人喘不過氣。只有她壓抑的啜泣,
一下下敲打著我的耳膜。那張假得離譜的B超單還捏在我手里,此刻感覺像個燙手的山芋。
扔了?不合適。還給她?更奇怪。我煩躁地把它胡亂塞進了自己家居褲的口袋里。
“那個……”我清了清嗓子,聲音干巴巴的,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沉默。“你……先進來吧。
”我側(cè)了側(cè)身,示意她進我家門。總不能一直杵在樓道里哭吧?被鄰居看見,
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林小萌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大眼睛里還殘留著茫然和無措,
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進……進來?”她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不然呢?”我沒好氣,“你想站這兒哭到整棟樓都來圍觀?還是想讓我陪你在這兒當(dāng)門神?
”她被我噎了一下,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猶豫了幾秒,才慢吞吞地、一步一挪地,
從我讓開的縫隙里,挪進了我家玄關(guān)。她站在門口,低著頭,
看著自己沾了點灰塵的圓頭皮鞋尖,雙手緊緊抱著那個深紅色的房產(chǎn)證,
像個等待審判的小學(xué)生。那身華麗的Lo裙在她身上,此刻只顯得格外突兀和沉重。
我關(guān)上門,隔絕了樓道的光線??蛷d里只開了盞小壁燈,光線昏黃。我指了指沙發(fā):“坐。
”她怯生生地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敢坐一點點沙發(fā)邊。懷里的房產(chǎn)證抱得更緊了。
我去廚房倒了杯溫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喝口水,緩緩。
”我的語氣還是有點硬邦邦的,但比起剛才在樓道里的暴怒,已經(jīng)算得上“和風(fēng)細雨”了。
她沒動水杯,只是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房產(chǎn)證硬硬的封面??諝庥钟悬c凝滯。
我嘆了口氣,在她對面的懶人沙發(fā)上坐下,整個人陷了進去。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
“林小萌,”我開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你爸的遺囑……有律師公證過嗎?
確定是真的?”她點點頭,聲音小小的:“嗯……王律師是我爸的老朋友,
遺囑是他宣讀的……文件我都看過了,有公證處的章……”行,基本排除了她瞎編的可能。
“那你……”我斟酌著用詞,“就……沒別的辦法了?非得用假結(jié)婚這招?沒個正經(jīng)男朋友?
或者……找個真愿意跟你結(jié)婚的?”她猛地搖頭,馬尾辮甩了甩,帶起一陣微弱的香風(fēng)。
“沒有男朋友……”她聲音低下去,帶著點難堪,“時間……太緊了。
遺囑說二十五歲之前……我下個月就滿二十一了……”她抬起頭,眼圈又紅了,
“四年……聽起來長,可是……可是找個真正愿意結(jié)婚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我還在念大三……”四年?等等!下個月二十一?我腦子飛快地算了一下。
二十五歲之前……那還有四年時間?。 安皇沁€有四年嗎?”我有點懵,“你急什么?
”“四年……很快就過去了……”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
會被信托機構(gòu)凍結(jié)……我一點都動不了……我現(xiàn)在……連學(xué)費生活費都……”她說不下去了,
把頭埋得更低,肩膀又開始聳動。得。不止房子,還有股份。凍結(jié)了,她直接變赤貧。
難怪這么急火攻心,連偽造懷孕逼婚這種昏招都想出來了。四年,
對一個無依無靠、還在念書、突然失去經(jīng)濟來源的女孩來說,確實太短了。找真愛?
天方夜譚。我突然有點理解她的絕望了。雖然手段極其腦殘且違法,
但出發(fā)點……好像有那么一點點……情有可原?操。我居然在給她找理由?
陳默你腦子也被門夾了?我煩躁地抓了把頭發(fā),感覺這事兒像個巨大的、濕漉漉的爛泥潭,
一腳踩進去就拔不出來?!八阅憔兔樯衔伊??”我挑眉看她,“覺得我人傻好騙?
還是長得像冤大頭?”她猛地抬起頭,使勁搖頭,淚珠隨著動作飛濺:“不是!不是的!
大叔……陳默!我沒覺得你好騙!”她急急地解釋,
“我……我就是……就是覺得你……人……挺好的!”“呵,”我嗤笑一聲,“人好?
你怎么看出來的?因為我下樓倒垃圾沒隨地吐痰?”她被我噎住,臉微微漲紅,
過那個很重的快遞箱子……還……還提醒我門口地毯歪了容易絆倒……”我:“……”就這?
搬個箱子,提醒個地毯?這就發(fā)好人卡了?這姑娘的“好人”標(biāo)準(zhǔn)也太低了吧?
“而且……而且……”她聲音更小了,幾乎聽不見,
“你住我樓上……比較……方便……”方便?哦,方便逼婚是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我被她這清奇的腦回路整得哭笑不得。行吧。
人傻(可能)、錢不多(看起來)、心軟(有待考證)、住得近(物理意義上跑不了)。
完美的“假結(jié)婚”工具人?我靠在懶人沙發(fā)里,仰頭看著天花板那盞簡陋的吸頂燈。
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權(quán)衡著利弊。風(fēng)險太大了。假結(jié)婚是違法的。一旦被發(fā)現(xiàn),
搞不好真要進去。就算沒被發(fā)現(xiàn),這玩意兒也是個定時炸彈,以后我要是想真結(jié)婚,
這“婚史”怎么解釋?幫她?非親非故,就因為她可憐?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了。不幫?
看著她因為一個死板的遺囑條款,在四年后失去父親留下的唯一依靠,變得一無所有?
好像……又有點于心不忍?主要是這姑娘哭起來……確實有點慘。我煩躁地嘖了一聲。
目光落在她緊緊抱著的那個深紅色房產(chǎn)證上?!澳欠孔印蔽夜硎股癫畹貑柫艘痪?,
“值多少?”她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
下意識地回答:“王律師說……現(xiàn)在市價……大概……四百多萬吧……”四百多萬!
我眼皮跳了跳。對于一個畢業(yè)沒幾年、還在苦哈哈打工、夢想是攢錢買輛二手車的社畜來說,
這數(shù)字有點刺激?!肮煞菽??”我又問。
“具體……不清楚……但王律師說……每年分紅……應(yīng)該……不少……”她聲音越來越低。
我沉默了??蛷d里只剩下時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和她偶爾壓抑的抽泣。
空氣像是凝固的果凍。過了好一會兒,久到我以為她快要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