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
水晶吊燈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油光锃亮。
舒窈端著一杯香檳,縮在角落。
杯子里的氣泡一個個破掉,像她在這里快要耗盡的職業(yè)生涯。
人力資源部的通知是三天前下的。
“舒窈,你所在的邊緣數(shù)據(jù)組,將被優(yōu)化。”
一句話,輕飄飄的。
她三年的努力,也就這么輕飄飄的。
臺上,公司的CEO裴靳上場了。
會場安靜下來。
這個男人有一種天生的氣場,能讓喧囂瞬間靜音。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的西裝,沒打領(lǐng)帶,領(lǐng)口解開兩顆扣子。
燈光照著他的側(cè)臉,鼻梁很高,嘴唇很薄。
他手里沒拿稿子,就那么隨意地站著。
眼神掃過臺下,像鷹在巡視自己的領(lǐng)地。
舒窈低下頭,不想和他對視。
那雙眼睛,看得太穿。
“過去一年,幻境科技的市值翻了一倍。”
裴靳的聲音不高,但傳得很遠。
“但,這不夠?!?/p>
他停頓了一下。
“我要的,不是一個賺錢的公司,是一個能改變世界的公司?!?/p>
臺下響起一陣禮貌的掌聲。
舒窈喝了一口香檳,又苦又澀。
大老板們都愛說這種話,畫餅。
她聽膩了。
“所以,我宣布,公司將啟動一個全新的項目?!?/p>
裴靳伸出一根手指。
“α計劃?!?/p>
他身后的巨型屏幕上,出現(xiàn)了這個代號。
一個巨大的,充滿科技感的希臘字母α。
“我們將用一年時間,打造出全球首款,擁有自主情感邏輯的陪伴型AI。”
裴靳說完,臺下徹底安靜了。
一秒,兩秒。
然后,是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
“瘋了吧?一年?情感邏輯?”
“谷歌和微軟燒了多少錢都沒搞定,他想一年就做出來?”
“這餅畫得也太離譜了?!?/p>
舒窈也愣住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目標的難度。
情感邏輯,那是AI領(lǐng)域的圣杯,也是禁區(qū)。
她的弟弟,舒揚,就是倒在這個禁區(qū)前的。
那個由他親手創(chuàng)造,本該是世界上最懂他的AI,在一次底層邏輯沖突中失控。
結(jié)果是,弟弟躺在醫(yī)院里,成了植物人。
三年了。
醫(yī)生說,除非有奇跡。
“我知道你們覺得這是天方夜譚?!?/p>
裴靳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
“很多人會說,這是我畫的一個餅。”
他笑了。
“沒錯,我就是在畫餅?!?/p>
“但這個餅,我會用幻境科技的未來做賭注。”
“任何能完成‘α計劃’核心架構(gòu)的人,無論職位,無論資歷,我會給他……他想要的一切?!?/p>
“股份,職位,或者……別的什么。”
他說話的時候,目光又一次掃過全場。
這一次,舒窈沒有躲。
她的目光穿過人群,直直地撞了上去。
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里,沒有玩笑。
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燃燒著火焰的海。
舒"窈的心,猛地一跳。
她想起了弟弟昏迷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姐,我想造一個……能真正擁抱人的AI。”
那個擁抱,他沒能實現(xiàn)。
這個餅,別人不敢接。
我接。
舒窈攥緊了手里的酒杯。
杯子很涼,她的手心卻很燙。
年會結(jié)束,人群散去。
舒窈沒有走,她走到自助餐臺,拿了塊黑森林蛋糕。
她需要補充糖分,大腦才能高速運轉(zhuǎn)。
一個穿著精致套裙的女人走了過來,是她的直屬上司,柳思芮。
“小舒,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柳思芮笑得很得體,口紅的顏色是正紅色,很有攻擊性。
“在想裴總畫的大餅?”
她用叉子戳了戳舒窈盤子里的蛋糕。
“別想了,那不是我們這種人該惦記的。”
“老老實實做好手頭的工作,別被優(yōu)化了,才是正事?!?/p>
話里話外,都是敲打。
舒窈沒抬頭,專心吃蛋糕。
“柳姐說的是?!?/p>
她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
柳思芮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無趣。
“你知道就好。走了。”
她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離開。
空氣里還留著她身上香水的味道,濃郁,嗆人。
舒窈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拿出手機。
屏幕上是她和弟弟的合影。
照片里,十八歲的少年笑得一臉燦爛,指著電腦屏幕上的一行代碼。
“姐,看,這是我的世界。”
舒窈的手指撫過弟弟的臉。
“小揚,姐姐把你的世界……重新建起來?!?/p>
她站起身,把空盤子放回餐臺。
轉(zhuǎn)身,走向大門。
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wěn)。
今夜,有人當那是笑話,有人當那是夢話。
于舒窈而言,那是她下半輩子唯一的路。
老板,你畫的餅聞起來是挺香的。
我決定了。
連夜給你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