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江寧罵了趙宇足足半小時,最后把空酒瓶“砰”的一聲砸在吧臺上。
她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我,一把將我從沙發(fā)上拽了起來,力道大得我一個趔趄。
“走!”
“姐,去哪兒?”我腦子還是懵的。
“帶你去花錢!”她回頭,聲音又沖又狠,“老娘掙錢不給你花,難道留著發(fā)霉嗎!”
從那天起,我成了姐姐手里一個沒有靈魂的消費品。
她把我推進本市最頂級的商場,像巡視領地的女王,手指一揮:
“這件,這件,還有那件,除了黑白灰,所有顏色都給我包起來!”
導購的笑臉諂媚得快要貼到地上。
我被推進試衣間,身上昂貴的布料絲滑如水,鏡子里的人,面色慘白,眼神空洞,像個被線操控的精美人偶。
我姐站在外面,面無表情地刷卡,那張黑卡在她手里,像一把殺人不見血的武器。
“江月,你給我記住。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用錢解決不了的,就用更多的錢去解決!”
她的話,砸在我心上,空洞地回響。
我曾經為省幾百塊房貸,一件T恤穿三年?,F(xiàn)在,一條裙子的吊牌價,是我過去半年的生活費。
可我沒有快樂,只有鋪天蓋地的荒謬。
接著,是理發(fā)店。
我留了六年的長發(fā),肖鄭曾說最愛我長發(fā)及腰的溫柔模樣。
我姐指著我的頭發(fā),對首席發(fā)型師下達命令,語氣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
“剪了。把這些晦氣玩意兒都給我剪了!”
“讓她看起來像個能活劈了渣男的女王,不是個死了男人的怨婦!”
剪刀在我耳邊“咔嚓咔嚓”地響,大捧的黑發(fā)墜落,像一場無聲的葬禮。
我看著鏡中那個短發(fā)、陌生的自己,心也跟著空了。
最后,我被按在化妝椅上,我姐親自挑了支最扎眼的鮮紅色口紅,狠狠涂在我的唇上。
“江-月,抬起頭來!”
“從今天起,你不是為別人活,是為你自己!”
鏡子里那個烈焰紅唇的女人,是誰?我不認識。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個月。
我像個機器人,被設定了購物、美容、健身的程序,姐姐的卡余額在減少,我的衣帽間在填滿。
這天晚上,她扔給我一條亮片吊帶裙,布料少得可憐。
“換上?!?/p>
“去哪?”
“帶你去個好地方?!彼读讼伦旖?,笑容里帶著點邪氣,“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人間極樂?!?/p>
車停在一家沒有任何招牌的酒吧門口,沉重的門被推開,門后的世界,聲色犬馬。
這里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只有舒緩的爵士樂,和空氣中彌漫著的、昂貴的酒香與荷爾蒙氣息。
最關鍵的是,這里放眼望去,全是男人。
穿著白襯衫的干凈少年,穿著機車夾克的野性酷哥,穿著高定西裝的精英紳士……每一個都英俊得像是從雜志里走出來的模特。
我下意識抓緊我姐的手臂,聲音發(fā)顫:“姐,這是什么地方?”
“男模店?!蔽医阊院喴赓W,拍了拍我的手,語氣輕描淡寫,“別緊張,這里的鴨,不是,男模都很有職業(yè)素養(yǎng)。”
話音剛落,一個穿著酒紅色絲絨西裝的男人就迎了上來,笑得像只狡猾的狐貍。
“寧姐,今天想喝點什么?”
“老樣子。”我姐拉著我坐進卡座,指了指我,“給她來杯不含酒精的,要最花里胡哨的那種。”
她說完,從手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現(xiàn)金,像扔垃圾一樣扔在桌上。
“去,把你們這兒最會哄人、最紅的頭牌都叫過來?!?/p>
“今天,我只要我妹妹開心?!?/p>
男人眼睛瞬間亮了,點頭哈腰地退下。
很快,我被一群高質量男性包圍了。
左邊的給我剝葡萄,右邊的給我講笑話,對面的變魔術,還有一個單膝跪在我面前,眼神迷離地看著我。
“美女,你裙子真好看,像銀河落在你身上?!?/p>
“美女,笑一個嘛,你笑起來一定很迷人?!?/p>
我像一只受驚的鵪鶉,縮在我姐身邊,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
這些男人,每一個都比肖鄭帥,每一個都比肖鄭會說話。
他們的贊美,廉價又真誠。他們的殷勤,直白又熱烈。
“姐……我們還是走吧?!?/p>
“走什么?”我姐抿了口酒,眼神輕蔑地掃過那些男人,“花錢買樂子,天經地義。”
“你看他們多賣力?!?/p>
“比起那個一毛不拔,還想算計你房子、算計你子宮的前夫,是不是可愛多了?”
她的話,像一根淬了毒的針,又準又狠地扎在我心上。
是啊。
肖鄭的甜言蜜語,是為了騙我的房子,騙我的子宮,騙我給他生孩子,再把我像垃圾一樣扔掉。
而眼前這些男人的甜言蜜語,只是為了我姐扔在桌上的那沓錢。
他們的目的,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一個長相酷似金城武的男人,執(zhí)起我的手,聲音低沉性感:“這位美麗的小姐,我能有幸,請你喝一杯嗎?”
我看著他,看著周圍那些殷切的臉,看著我姐那副“老娘有的是錢”的囂張表情,看著這滿室的浮華與虛假。
我忽然,就笑了。
起初是低笑,然后是控制不住的大笑。
我笑我那可悲的六年,笑我那自以為是的愛情,笑肖鄭和他媽那副丑陋的嘴臉!
我更笑我自己!
這個坐在男模店里,被一群男人當成上帝一樣供著,卻剛剛才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可憐又可笑的傻子!?
我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卡座,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周圍的男模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我姐靜靜地看著我,沒有阻止,只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那晚,是我離婚后,第一次,笑得那么暢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