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子妃,卻是皇室最隱晦的污點(diǎn)。因?yàn)槲也荒苌?,他夜夜宿在?cè)妃宮中,
笑看我被群臣諷諫“無德”。直到我主動吞下絕子丹,血濺祠堂說他逼我絕嗣。
他掐著我下巴冷笑:“毒婦,你死也是皇家的鬼。”我當(dāng)著他的面撞柱身亡,
血詔控訴他薄情。新帝登基那日,
我的棺槨突然被撬開—— 他抱著我腐爛的尸體冊封殉葬皇后,
卻摸到我袖中藏了十年的小像。那是我模仿他白月光筆跡畫的……他少年時的模樣。
01藥是黑的,盛在白瓷碗里,像一只沒有瞳孔的眼睛。我端起碗,一口飲盡。
濃稠的藥汁滑過喉嚨,帶著一種燒灼般的苦澀,十年了,我還是沒能習(xí)慣這個味道。
翠環(huán)接過空碗,眼圈紅紅的,低聲說:“娘娘,今天這藥,比平日的更苦些。
”我用絲帕擦了擦嘴角,沒說話。藥苦不苦,于我而言,早已沒了分別。真正苦的,
是這十年如一日的等待,是這四四方方的東宮,是窗外那永遠(yuǎn)照不進(jìn)我心底的陽光。窗外,
正是初冬,最后一批紅楓開得如火如荼。景河清就站在那片火紅之下,
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錦袍,正低頭逗弄著一只雪白的波斯貓。貓兒懶洋洋地翻著身,
用爪子去夠他垂下的玉佩。而他身側(cè),站著一位身著粉色羅裙的女子,眉眼彎彎,笑靨如花。
她正是他的側(cè)妃,景河清的心尖肉,林婉柔。她不知說了句什么,景河清便笑了起來。
他的笑很好看,像冰雪初融的春水,能讓京城所有的女子都為之瘋狂??上?,這春水,
從未為我解凍過分毫。“娘娘,起風(fēng)了,關(guān)窗吧?!贝洵h(huán)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搖了搖頭,目光貪婪地描摹著景河清的側(cè)臉。他就站在那里,離我不過幾十步的距離,
卻又像隔著千山萬水。他是我的丈夫,大梁朝的太子,未來天下的主君。而我,關(guān)梨兒,
他的太子妃,卻是他完美人生中最隱晦的一塊污點(diǎn)。只因?yàn)椋也荒苌?。這個“事實(shí)”,
像一道無形的枷鎖,自我嫁入東宮的第三年起,便牢牢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太醫(yī)院的院使,
每次請脈后,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開出的方子一張比一張苦。
景河清從不過問我的病情,他只是順理成章地,將他的所有溫柔與時間,
都給了能為他開枝散葉的林婉柔。他夜夜宿在她的“聽竹軒”,整個東宮的人都知道,
太子妃的“長信宮”,早已成了一座冷宮。群臣們在朝堂上引經(jīng)據(jù)典,
諷諫我“無德”、“不配位”,他聽著,有時會象征性地駁斥兩句,但那雙深邃的眼睛里,
沒有絲毫維護(hù),只有冷漠與疏離。他笑看我被千夫所指,笑看我被世人同情,
笑看我在這座黃金囚籠里,一點(diǎn)點(diǎn)枯萎?!按洵h(huán),”我輕聲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今晚宮中是不是有宴?”翠環(huán)身子一顫,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陛下要考校殿下的功課,
命所有皇子皇媳都需在場?!蔽摇班拧绷艘宦?,站起身,走到梳妝臺前。鏡中的女人,
面色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像一朵失了水分的梨花?!敖o我上妝吧,
”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扯出一個極淡的笑容,“要最濃的。”今晚,會是個好日子。
02宮宴設(shè)在太極殿,金碧輝煌,暖香浮動。我穿著正紅色的宮裝,裙擺上繡著展翅的鳳凰,
一步一步,走得端莊而沉穩(wěn)。我坐在景河清身側(cè),他身上有淡淡的冷梅香,我知道,
那是林婉柔最喜歡的熏香。他從聽竹軒直接過來的,連衣服都未曾換下。
他感覺到了我的注視,側(cè)過頭來,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那雙總是淡漠的眼睛里,
閃過一絲極細(xì)微的詫異?;蛟S是因我今日的妝容過于明艷,紅唇似血,
眼尾用金粉勾勒出細(xì)長的弧度,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凜冽?!澳憬裉臁彼_了口,
卻又頓住,似乎不知該說什么?!俺兼胫?,今晚是陛下的家宴,理應(yīng)妝點(diǎn)得隆重些,
免得失了皇家顏面?!蔽掖瓜卵酆?,聲音平靜無波。他不再說話,
將視線重新投向了大殿中央。我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堵透明的墻,彼此都能看見,
卻永遠(yuǎn)無法觸碰。酒過三巡,歌舞升平?;实鄣哪樕蠋е鴰追中σ猓瓷先バ那椴诲e。
他考校了幾個皇子的功課,景河清的回答滴水不漏,引來一片贊譽(yù)。氣氛正融洽時,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陛下,臣有本奏?!笔怯窂埑?。他是個出了名的老頑固,
也是三皇子的人。我心中一凜,知道正戲要開場了。張承手持玉笏,朗聲道:“國之大者,
在祀與戎。而皇嗣,更是國之根本。如今太子殿下已成婚十年,東宮卻至今無所出。
太子妃身為國母,十年無孕,乃德行有虧,臣懇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計,為太子另擇賢良,
以固國本!”話音一落,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下來。無數(shù)道目光,或同情,或譏諷,
或幸災(zāi)樂禍,盡數(shù)落在我身上。像無數(shù)根細(xì)小的針,密密麻麻地刺進(jìn)我的皮膚里。我端坐著,
背脊挺得筆直,指甲卻已經(jīng)深深掐入了掌心?;实鄣哪樕亮讼聛恚瑳]有立刻表態(tài)。
他看向景河清,緩緩問道:“太子,你怎么看?”這是我最后的機(jī)會。只要他開口,
哪怕只有一句維護(hù)的話,一句“此事不勞費(fèi)心”,我或許……或許還能再騙自己一次。
我屏住呼吸,側(cè)頭看向他。景河清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與桌面碰撞,
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站起身,對著皇帝深深一揖,聲音清朗,卻字字如刀。
“張御史所言,皆為社稷考量,兒臣……并無異議?!辈o異議。這四個字,
像一把淬了冰的錘子,將我心中最后一絲名為“幻想”的東西,砸得粉碎。
他甚至懶得再做任何表面功夫。他就這樣,當(dāng)著滿朝文武,當(dāng)著天下人的面,
親手將我推下了懸崖。我看到他對面的林婉柔,她坐在女眷席中,微微低著頭,
一副柔弱不能自已的模樣,眼角眉梢,卻藏著一絲得意的笑。我還看到了什么?哦,對了。
我還看到景河清說完那句話后,不經(jīng)意間,與林婉柔對視了一眼。那一眼,
短暫得幾乎無人察覺,卻充滿了安撫與繾綣。原來,這不止是三皇子的發(fā)難,
這還是他與他的心上人,合演的一出戲。一出,為我量身定做的,逼我退位的戲。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喉嚨里涌上一股腥甜,被我強(qiáng)行咽了下去。我緩緩站起身,
對著皇帝盈盈一拜,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氨菹?,張御史所言甚是。
臣妾自知有愧于皇家,有愧于殿下。此事,臣妾……領(lǐng)受。”說完,我沒再看景河清一眼,
轉(zhuǎn)身,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座金碧輝煌,卻讓我窒息的牢籠。03長信宮里沒有點(diǎn)燈,
清冷的月光從窗格中透進(jìn)來,在地上灑下一片破碎的銀霜。我遣散了所有宮人,
包括哭得肝腸寸斷的翠環(huán)?!澳锬铮鷦e嚇奴婢……”“出去。”我的聲音很平靜。
翠環(huán)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偌大的宮殿,只剩下我一個人,和無邊無際的寂靜。我走到書案前,
從一個上了鎖的紫檀木盒子里,取出了一卷明黃色的卷軸。這是空白的圣旨。
是先帝在我出嫁前,賞賜給我父親,鎮(zhèn)國公關(guān)山的。父親又將它作為我嫁妝的一部分,
送入了東宮。他說,女兒,若有朝一日,受了天大的委屈,這便是你的底氣。我從未想過,
有一天,真的會用上它。我沒有點(diǎn)燈,就著月光,將圣旨緩緩鋪開。上好的云紋錦,
觸手冰涼。我取出一支新的狼毫筆,卻沒有去蘸墨。我抬起右手,毫不猶豫地,
用左手上的金簪,狠狠刺破了食指的指腹。血珠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滴落在明黃的卷軸上,
像一朵朵盛開的紅梅。我深吸一口氣,以指為筆,以血為墨,開始在圣旨上書寫。我的字,
寫得很慢,很認(rèn)真。一筆一劃,都帶著十年積攢下來的,深入骨髓的愛與恨。我寫的,
不是景河清的薄情,不是他的冷漠。恰恰相反,我寫了一篇情深意切的“罪己詔”。我寫,
太子景河清與我成婚十年,情深不渝。我寫,他見我為無子所困,郁郁寡歡,
便尋遍天下名醫(yī),為我調(diào)理。我寫,他為堵悠悠眾口,為保我太子妃之位,
不惜……不惜親自為我奉上湯藥,讓我假作不孕,將所有罪責(zé)攬于我一人之身。最后,我寫,
我關(guān)梨兒,感念太子情深至此,不愿再讓他為我受此非議,故自請廢黜,血書為證,
以全君臣父子之義,以全夫妻同心之情。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我的血。每一個字,
都在模仿著另一個人的筆跡。林婉柔的筆跡。她出身江南書香門第,一手簪花小楷,
清秀婉約,極得景河清的喜愛。我曾在他書房的廢紙簍里,見過他親筆批注的,
林婉柔寫給他的詩箋。那一句“批閱得宜”,是他從未給過我的溫柔。于是,我開始學(xué)。
十年了,我臨摹了她上萬遍的字帖。從一開始的形似,到后來的神似,
再到如今的足以以假亂真。我的書房里,堆滿了廢棄的紙張,每一張上面,都是她的名字,
和他的詩。我學(xué)著她的筆法,去寫我對他的愛。這真是世上最可悲又可笑的事情。
指尖的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整篇血詔也已完成。我看著那滿紙淋漓的“情深意切”,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嘲笑著我的愚蠢和卑微?!芭椤钡囊宦?,門被撞開了。是翠環(huán)。
她終究是不放心,去而復(fù)返。當(dāng)她看到桌上那份血腥的圣旨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隨即,
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跪倒在地。“娘娘!您這是做什么!您瘋了!”我沒有理會她的驚恐,
只是將血詔小心翼翼地卷好,用一根紅繩系緊,放入袖中。然后,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她,
臉上是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平靜?!按洵h(huán),”我說,“去,請?zhí)拥钕聛硪惶俗骒簟>驼f,
我有天大的喜事要與他分享?!蔽业南彩拢匀?,也是他的。04皇家的祖祠,莊嚴(yán)肅穆,
香火繚繞。我跪在歷代先祖的牌位前,身上穿著的,還是赴宴時那件正紅色的宮裝。
景河清來的時候,帶著一身的寒氣和不耐。他站在門口,逆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聽到他冰冷的聲音?!瓣P(guān)梨兒,你又在耍什么花樣?”我緩緩回頭,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那或許是我這十年來,對他笑得最真心實(shí)意的一次?!暗钕?,您來了?!蔽艺酒鹕恚?/p>
朝他走去。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眉頭緊蹙,眼神里充滿了戒備。我毫不在意。
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里面那顆黑色的藥丸,將它托在掌心,遞到他面前。
“殿下,您看,”我的聲音輕快,像是在展示一件新奇的玩意兒,
“這是臣妾為您尋來的‘喜’。”他的目光落在藥丸上,眼中滿是困惑:“這是什么?
”“絕子丹?!蔽乙蛔忠活D地說,“殿下不是一直苦惱于臣妾占著太子妃之位,
讓您的婉柔妹妹受了委屈嗎?只要吃了它,從此以后,
關(guān)梨兒便是一個真正無法生育的廢人了。到那時,您再廢黜我,便可名正言順,
再也無人非議了。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嗎?”景河清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第一天認(rèn)識我一樣?!澳惘偭??”他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笆前?,
我早就瘋了?!蔽倚χ?,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從嫁給你那天起,
從知道你心里有另一個人的那天起,我就已經(jīng)瘋了。景河清,這十年來,我過的是什么日子,
你真的不知道嗎?”我沒有等他回答。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我仰起頭,將那顆絕子丹,
干脆利落地吞了下去。藥丸很苦,比我喝過的任何一碗湯藥都要苦。它像一團(tuán)火,
從我的喉嚨一直燒到我的胃里。緊接著,一股腥甜猛地從胸口涌了上來。
“噗——”我嘔出一大口鮮血,黑紅色的血,濺落在身前光潔如鏡的地板上,
也濺到了他月白色的衣角上?!熬昂忧澹悄惚莆业?!”我扶著一旁的柱子,
用盡全身的力氣,凄厲地喊出了這句話。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這祖祠里,
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聽的。他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個箭步?jīng)_上來,
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他的眼睛里,
不再是往日的淡漠,而是燃著兩簇暴怒的火焰?!岸緥D!”他咬牙切齒地看著我,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你以為這樣就能毀了我嗎?我告訴你,關(guān)梨兒,
你生是皇家的人,死,也是皇家的鬼!”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那張?jiān)屛一隊(duì)繅衾@的臉。
原來,恨,比愛更能讓他動容。也好。05“是嗎?”我迎著他嗜血的目光,笑了。那笑容,
一定很難看?;熘旖堑难?,像一朵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猛地掙脫了他的鉗制。巨大的慣性讓我向后踉蹌了幾步,也為我贏得了寶貴的一瞬間。
我從袖中抽出那份早已準(zhǔn)備好的血詔,在空中用力一揚(yáng),那明黃的卷軸帶著血腥氣,
如同一只絕望的蝴蝶,在他面前展開。“我關(guān)梨兒,以血為誓,控訴儲君景河清薄情寡義,
逼妻絕嗣!”我的聲音,尖銳而清晰,回蕩在空曠的祖祠里,撞擊著每一塊冰冷的牌位。
景河清的瞳孔,在那一刻,驟然緊縮。他大概是看清了那上面的字,
看到了那足以以假亂真的,林婉柔的筆跡。他臉上的憤怒,
第一次被一種名為“驚慌”的情緒所取代。他朝我沖了過來,企圖搶走那份血詔。但他晚了。
在我喊出那句話的同時,我的身體,已經(jīng)朝著另一個方向,決絕地沖了過去。目標(biāo),
是祖祠里那根最粗壯的,雕著盤龍的金柱?!安灰?!”我聽到了他嘶吼的聲音。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態(tài)地喊我的名字??上?,太遲了。額頭與冰冷堅(jiān)硬的柱子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