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格教授緊繃著臉，像押送犯人一樣把維恩帶回了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下方的男生宿舍區(qū)。
沉重的石門在她身后關閉，隔絕了外面走廊偶爾投來的好奇或畏懼的目光。休息室里空無一人，但宿舍走廊里彌漫著一種緊繃的、幸災樂禍的氣息。
維恩原先住的四人寢室門虛掩著。麥格教授推開門，里面的景象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德拉科·馬爾福背對著門，肩膀因為壓抑的怒火而微微顫抖，他正粗暴地將幾本厚書掃進一個敞開的行李箱里，發(fā)出砰砰的悶響，仿佛那些書是維恩的頭顱。
布雷斯·扎比尼則姿態(tài)放松地靠在自己的四柱床柱上，手里把玩著一枚金加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如釋重負的愉悅。
西奧多·諾特坐在窗邊，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魔藥典籍，看似專注，但微微上揚的嘴角和比平時放松的坐姿，泄露了他內心的些許輕松。
維恩那個角落里的床鋪，是整個寢室最簡陋的存在。
一個破舊的、邊緣磨損的皮箱敞開著放在地上，里面胡亂塞著幾件同樣破舊的袍子和幾本二手課本。
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個人物品——沒有照片，沒有零食，沒有多余的擺設，干凈得像沒人住過，又或者主人隨時準備逃離。
“維爾克斯先生，”麥格教授的聲音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硬，“收拾你的個人物品，立刻。斯內普教授在走廊盡頭等你。”
她銳利的目光掃過寢室里的其他三人，帶著無聲的警告。
維恩點點頭，像個執(zhí)行指令的傀儡，徑直走向她的床鋪。她甚至沒有多看寢室里其他人一眼，仿佛他們只是無關緊要的擺設。
布雷斯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拋起那枚金加隆又穩(wěn)穩(wěn)接住，發(fā)出一聲清晰的“叮”響，語氣是夸張的感慨：“梅林的臭襪子??！謝天謝地！終于！終于不用在晚上擔心自己的……嗯哼，‘貼身財產’安全了！”
他意有所指地拉長了語調，眼睛里滿是戲謔和徹底的解脫，“這簡直是本學期最好的消息，你說是不是，西奧？”
西奧多從書本上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正把一件袍子揉成一團塞進箱子的維恩，嘴角的弧度更明顯了些，但語氣依舊平淡無波。
西奧多的語氣里帶著他一貫的冷靜：“客觀而言，宿舍環(huán)境的穩(wěn)定性和個人隱私安全系數(shù)確實會因此得到顯著提升。”
這幾乎等同于他最大程度的歡呼了。
德拉科猛地轉過身，蒼白的臉因為憤怒漲得通紅，那雙灰藍色的眼睛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指著維恩，聲音因為激動而尖利：“提升？！這算什么懲罰？！那個瘋子！他應該被開除！應該被關進阿茲卡班！而不是像度假一樣換個單間！父親他……”
他想起盧修斯最后那袋金加隆，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感覺那不僅是對維恩的侮辱，更是對他自己的羞辱——父親沒能把這個禍害徹底清除掉！
維恩仿佛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她把最后一本書塞進箱子，啪嗒一聲扣上破舊的搭扣。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動作頓住了。
她慢慢轉過身，目光精準地投向德拉科。
德拉科被她看得一激靈，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以為這個瘋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布雷斯的玩鬧表情也收了起來，警惕地盯著她。西奧多合上了書，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只見維恩把手伸進她那件寬大破舊的袍子口袋，掏出了那個沉甸甸的、繡著馬爾福家徽的小錢袋。
金加隆在里面碰撞，發(fā)出誘人又刺耳的聲響。
她捏著錢袋，非常認真地看著德拉科，臉上沒有任何戲謔或嘲諷，只有一種近乎天真的、純粹的陳述語氣：
“你爸爸，”她晃了晃錢袋，里面的金幣叮當作響，在安靜的寢室里格外清晰，“給了我錢?！?/p>
她頓了頓，像是在確認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然后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他是好人，謝謝你?！?/p>
“……”
寢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布雷斯·扎比尼手里的金加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滾到了床底下。
他張著嘴，表情像是被巨怪迎面打了一拳，混合著震驚、荒謬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毛骨悚然。
這瘋子到底有沒有正常人的羞恥心？！
西奧多·諾特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愕然。
他緊緊盯著維恩那張毫無波瀾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到一絲虛偽或反諷的痕跡，但一無所獲。她是認真的？
把那種赤裸裸的、帶著極致侮辱的“施舍”，理解成……善意？
他甚至覺得后頸有些發(fā)涼。
德拉科·馬爾福的反應最為劇烈。
他那張英俊的臉先是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緊接著又褪成慘白，最后又涌上更深的、幾乎要滴出血的紅。
他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猛地跳了起來，手指顫抖地指著維恩，嘴唇哆嗦著，卻因為極致的憤怒和荒謬感而一時失語，只發(fā)出“你……你……你！”的氣音。
他父親精心策劃的羞辱，在這個瘋子眼里，竟然變成了……好人好事？！
這比直接罵他父親一百句還要讓他感到屈辱和憤怒！
“你……你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神經病！不可理喻的怪物！”德拉科終于爆發(fā)出怒吼，抄起手邊一個沉重的銀質墨水臺就狠狠砸向維恩！
維恩甚至沒有躲閃，只是微微側了側頭。
墨水臺擦著她的發(fā)梢飛過，“哐當”一聲砸在她身后的石墻上，墨汁四濺，染黑了一大片冰冷的石頭，也濺了幾滴在維恩的袍角。
【目標：德拉科·馬爾福。行為判定：被“好人卡”徹底激怒，暴力投擲。心跳值波動：極致屈辱、狂暴憤怒、認知打敗（+85?。?/p>
【目標：布雷斯·扎比尼。行為判定：目睹荒謬場面，三觀沖擊。心跳值波動：震驚、荒謬、一絲恐懼（+55?。?/p>
【目標：西奧多·諾特。行為判定：深度認知障礙確認，罕見情緒波動。心跳值波動：強烈驚愕、警惕、重新評估（+50?。?/p>
【叮咚！宿主榮獲“好人卡發(fā)放者”成就！雖然方法清奇但效果拔群！(??ヮ?)?*:???】
維恩無視了腦內系統(tǒng)的聒噪和墻上淋漓的墨跡，也仿佛沒看到德拉科那副要撲上來撕碎她的樣子。
她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袍角上那幾點新鮮的墨漬，然后彎腰，拎起了自己那個輕飄飄的破皮箱。
“再見?！彼翢o情緒起伏地說了一句，像是在跟空氣告別。
然后，她抱著箱子，繞過還在氣得渾身發(fā)抖、胸膛劇烈起伏的德拉科，無視了布雷斯看怪物一樣的眼神和西奧多探究的目光，徑直走出了寢室。
門外，斯內普教授如同一尊漆黑的、散發(fā)著寒氣的雕像，正等在那里。
他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維恩和她那少得可憐的行李，又瞥了一眼門內狼藉的景象和德拉科憤怒的背影，薄唇勾起一個極其諷刺的弧度。
“看來，維爾克斯先生無論在哪里，總能制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告別儀式?！彼穆曇艋伇?，如同蛇行?！案??！?/p>
他轉身，黑袍翻滾，像一片移動的陰影，帶著維恩走向公共休息室更深處，走向那冰冷、幽暗、緊鄰黑湖湖底的地窖盡頭。
維恩抱著箱子，安靜地跟在后面，小小的身影幾乎要融化在斯內普投下的巨大陰影里。她的口袋里，那袋金加隆隨著步伐發(fā)出沉悶的碰撞聲，像是在為這場荒誕的驅逐敲打著節(jié)拍。
【新地圖解鎖：地窖單人宿舍！靠近黑湖，陰冷潮濕，有助于宿主冷靜（發(fā)瘋）！請宿主再接再厲！(??????)??】
維恩想，系統(tǒng)的顏文字，好像比馬爾福爸爸的金子還要吵一點。
……
冰冷的石墻仿佛吸收了寢室里所有的溫度，也吸走了布雷斯夸張的慶幸和德拉科歇斯底里的咆哮。
西奧多·諾特合上手中那本《魔法藥劑與藥水》，羊皮紙的書脊在他掌心留下微涼的觸感。
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像黑湖深處悄然升起的氣泡，在他一貫平靜無波的心湖里輕輕炸開。
看不透。
這個念頭清晰地浮現(xiàn)在西奧多的腦海里，帶著一種近乎冰冷的困惑。
他人生第一次，對一個同齡人產生了如此強烈的“看不透”的感覺。而這感覺的對象，偏偏是這個在火車上就以一種堪稱猥瑣的方式闖入他世界，偷走了他……貼身衣物的家伙。
當那件柔軟的絲織物被還回來的時候，西奧多感受到的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低劣手段玷污的荒謬和冰冷的厭惡。
那行為本身下流得令人不齒，可那雙眼睛……維恩那雙灰色的、空洞得像蒙了霧氣的玻璃珠的眼睛里，卻沒有任何得逞的惡意、猥瑣的興奮，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恥。
只有一種……完成了某種任務的空洞平靜？
當時他將其歸類為精神異常者的不可理喻，一個需要遠離的麻煩源。
一個“漂亮的窮酸鬼精神病”——這是他私下給維恩貼的標簽。
漂亮，是的，即使穿著破布，臉上帶著營養(yǎng)不良的蒼白和淤青，那五官的輪廓也過于精致，像一件被粗暴對待的瓷器；窮酸鬼，顯而易見；精神病，更是鐵證如山。
可剛才那一幕……
當維恩平靜地、甚至是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肯定，對德拉科說出“你爸爸給了我錢。他是好人。”時，西奧多感覺自己構建世界的邏輯鏈條，發(fā)出了“咔噠”一聲輕微的、令人不安的斷裂聲。
盧修斯·馬爾福的“贈金”，那袋子砸在破袍子上叮當作響的金加隆，其侮辱性之強、惡意之赤裸。
那是一種來自權力頂端的、帶著冰冷毒液的羞辱，意圖是將對方徹底踩進泥里，碾碎其最后一點尊嚴。
而維恩呢？
他接受了。以一種純粹到可怕的、剝離了所有社會性解讀的方式接受了。他將那惡意解讀成了字面意義上的“給予”——“給了錢”，所以“是好人”。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精神異常了。
這簡直像……像某種來自異世界的、完全不懂人類情感規(guī)則的存在，在用一套截然不同的代碼運行。
他的大腦回路到底是什么構造？
他的情感認知究竟缺失到了什么程度？
他真的感受不到惡意、屈辱、憤怒這些基本情緒嗎？
如果感受不到，那驅動他那些怪異行為的動力又是什么？偷竊，猥褻，挑釁……難道僅僅是為了……刺激？
一連串冰冷而理性的疑問在西奧多的腦海中飛速掠過，像精密儀器在掃描一個無法識別的錯誤樣本。
他那雙總是習慣于隱藏情緒、只流露出冷淡和疏離的眼睛，此刻罕見地凝聚起一種純粹的、近乎學術探究般的專注，緊緊鎖在維恩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上。
厭惡感依舊存在，像一層無法剝離的底色。對這個破壞規(guī)則、帶來混亂的源頭，他本能地排斥。
警惕更是根植于骨髓的斯萊特林本能——一個無法預測、力量似乎也透著詭異的默然者，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穩(wěn)定因素。
但是……
那一絲該死的、微弱卻頑固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樣從厭惡和警惕的縫隙里悄然探出頭來。
為什么是他？是什么造就了這樣一個……存在？他那空洞的眼神背后，究竟是一片虛無，還是隱藏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邏輯？他那看似瘋狂的舉動，是否真的……毫無意義？
他像一個行走的悖論，一個活體的謎題。漂亮得近乎脆弱的外表下，包裹著混亂、危險和無法解讀的空白。
這種強烈的矛盾感，這種徹底打敗西奧多認知框架的異常，像一塊冰冷的磁石，在排斥的同時，又散發(fā)出一種詭異的、令人想要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西奧多意識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開始重新“評估”這個“漂亮的窮酸鬼精神病”。
不再僅僅是歸類為“麻煩源”，而是將他視作一個需要被……解析的對象。
這種轉變本身，就讓西奧迪感到一絲不悅。這超出了他給自己劃定的、保持距離和絕對理性的界限。
他強迫自己的視線從維恩身上移開，重新落回手中的魔藥書上。古老的羊皮紙上，復雜的符號和配方似乎都模糊了一瞬。
危險。
一個清晰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帶著諾特家族特有的審慎?？拷粗绕涫沁@種帶著毀滅性潛質的未知，是愚蠢的。
但當維恩拎起那個破箱子，毫無情緒地說出“再見”，像一縷沒有重量的幽魂般走出寢室，消失在斯內普教授那巨大的黑色陰影里時，西奧多眼角的余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那個方向。
地窖的陰冷空氣似乎順著走廊蔓延進來。
他合上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冰冷的棱角。
好奇。
冰冷、理智、帶著高度警惕，卻無法否認其存在的……該死的好奇心。
這個瘋子，維恩·維爾克斯，他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