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林家找回來的真千金是個從鄉(xiāng)下長大的野丫頭,上不得臺面,怯懦又可憐。他們還說,那個被抱錯的假千金林薇薇,溫柔善良,知書達理,是所有人心中的小公主。他們以為,這是一場鳩占鵲巢后、真假千金的對決,是一出豪門恩怨的標準戲碼??伤麄儾恢溃莻€被他們接回來的“野丫頭”,身體里住著的,是一個已經活了幾萬年,閑到發(fā)慌,下來體驗人生的神。我看著眼前這位淚眼婆娑、演技精湛的林薇薇,她以為自己拿的是重生復仇的劇本,正準備按部就班地碾壓我這個“原女主”。可她也同樣不知道,在我眼里,她的所有算計,都像是幼童在沙灘上堆砌城堡,稚嫩又可笑。我不是來跟她搶父母、搶哥哥、搶家產的。我只是,覺得這場戲,或許會比我在神殿里沉睡萬年,要有趣一點點。
“小婧,以后這就是你的家了。”
穿著高級定制西裝、面容儒雅的男人,也就是我這具身體名義上的父親林建國,用一種帶著審視和疏離的語氣對我說。他身邊的貴婦,我的母親許曼,則微微蹙著眉,眼神里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絲嫌棄,仿佛我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裙子是什么臟東西。
今天是我的“認親宴”,也是我作為林家真千金,第一次正式踏入這座金碧輝煌的別墅。
客廳里站滿了人,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但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好奇、同情,以及一絲高高在上的輕蔑。
我安靜地站在那里,任由他們打量。
這些凡人的情緒,像一幅幅色彩斑斕卻又單調的油畫,在我眼中纖毫畢現(xiàn)。他們的貪婪、嫉妒、虛偽,都化作一縷縷灰黑色的氣息,纏繞在他們華麗的衣著和精致的妝容之上。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色公主裙,面容精致得像個洋娃娃的女孩,從人群中快步走了出來。她跑到許曼身邊,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泫然欲泣。
“媽媽,姐姐終于回來了,我好開心?!彼f著,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目光卻小心翼翼地飄向我,帶著幾分怯生生的討好,“姐姐,我叫林薇薇。你……你不要怪我占了你的位置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會把你當成親姐姐一樣,好好對你的?!?/p>
看,戲精登場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林薇薇的頭頂上,漂浮著一團混雜著怨毒、嫉妒和興奮的黑紅色氣息。她體內的靈魂,帶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陳腐味道,顯然,是個重生者。
她以為自己掌握了未來的“情節(jié)”,以為我還是那個前世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后凄慘死去的懦弱真千金。
周圍的賓客立刻被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打動了。
“薇薇這孩子,真是太善良了?!?/p>
“就是啊,明明她才是受害者,現(xiàn)在還要反過來安慰這個鄉(xiāng)下來的?!?/p>
“林家有薇薇這樣的女兒,真是福氣?!?/p>
我的好母親許曼,立刻心疼地將林薇薇摟進懷里,輕聲安慰:“傻孩子,說什么呢?你永遠是媽媽的寶貝女兒,誰也搶不走。”
說完,她才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語氣里帶著警告:“林婧,薇薇身體不好,心地又善良,以后你在家里,要多讓著她一點?!?/p>
我的“好哥哥”林墨,一個長相英俊、氣質冷傲的年輕人,也走上前來,站在林薇薇身邊,用一種保護者的姿態(tài)看著我,眼神冰冷:“聽見沒有?不許欺負薇薇?!?/p>
我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一絲看戲的笑意。
這就是我接下來要“體驗人生”的家人?真是有趣。
就在這時,一位頭發(fā)花白、氣質雍容的老太太在傭人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她應該就是林家的老夫人,我名義上的奶奶。
她的眼神是全場唯一沒有帶著偏見的,只有一絲復雜的審視和嘆息。
“回來就好?!彼p輕拍了拍我的手,然后從手腕上褪下一個通體碧綠、水頭極佳的翡翠鐲子,想要戴在我的手上。
“這是林家媳婦傳下來的東西,既然你回來了,就該物歸原主?!?/p>
就在鐲子即將套上我手腕的那一剎那,旁邊的林薇薇突然“哎呀”一聲,身體一歪,像是沒站穩(wěn)一樣,直直地朝我撞了過來。
她的動作看似意外,但在我的神識感知中,每一個角度、每一分力道都計算得精準無比。她的手肘,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奶奶的手上。
“啪”的一聲脆響。
那只價值連城的翡翠鐲子掉落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瞬間摔得四分五裂。
全場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下一秒,林薇薇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下來,她臉色煞白,慌亂地蹲下身想去撿那些碎片,嘴里語無倫次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離姐姐近一點,我……我把您最喜歡的鐲子弄壞了……姐姐,你沒有被我撞到吧?都怪我,你打我罵我吧!”
這番表演,堪稱完美。
她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塑造成一個關心姐姐卻笨手笨腳的可憐形象,又成功地毀掉了奶奶給我的第一份見面禮,同時,還把所有的矛頭都引向了我——如果不是我站在這里,她就不會“不小心”撞過來,鐲子也就不會碎。
果然,我那位好哥哥林墨的怒火瞬間就被點燃了。
他一把將林薇薇拉起來護在身后,對我厲聲喝道:“林婧!你到底在干什么?薇薇好心想跟你親近,你為什么不知道躲一下?一個鐲子而已,摔了就摔了,要是傷到薇薇怎么辦!”
我的母親許曼也快步走過來,看著一地的碎片,臉上滿是怒氣和痛心,但她指責的對象卻是我:“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這么貴重的東西都拿不穩(wěn)!剛回家就闖這么大的禍!”
父親林建國皺著眉,沉聲說:“好了,都別吵了!還不嫌丟人嗎?林婧,跟奶奶和薇薇道歉!”
周圍的賓客們也開始竊竊私語。
“天哪,這鐲子可是林老夫人的心頭肉,聽說價值上千萬呢?!?/p>
“這真千金,真是個掃把星,一回來就見血光之災?!?/p>
“還是薇薇懂事,你看她哭的,真讓人心疼。”
我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看著那個躲在林墨身后,向我投來得意又惡毒眼神的林薇薇,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這就是她精心策劃的第一場戲?手段未免也太低級了些。
我沒有理會眾人的指責,只是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指,輕輕地拂過一塊最大的碎片。
入手冰涼,質地細膩??上Я?,這塊玉的靈氣雖然不錯,但在摔碎的瞬間,已經逸散得差不多了。
“姐姐,你別難過……”林薇薇還在假惺惺地抽泣,“都是我的錯,我會努力賺錢賠給奶奶的……”
我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
我的眼神很平靜,就像一汪不起波瀾的深潭,里面沒有憤怒,沒有委屈,什么都沒有。
但林薇薇被我這么一看,不知為何,后面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里,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腳底升起。
“道歉?”我終于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客廳,“為什么要道歉?”
林墨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你還不知悔改?不是你,鐲子會碎嗎?”
“哥哥,”我輕聲叫他,這個稱呼讓林墨的身體僵了一下,我繼續(xù)說道,“你說得對,一個鐲子而已,碎了就碎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奶奶蒙受損失,也不能讓薇薇妹妹背上不該有的心理負擔?!?/p>
我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薇薇更是用一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我,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么“圣母”。
我站起身,目光轉向大廳一角那個不起眼的監(jiān)控攝像頭,微笑著說:“爸爸,為了搞清楚鐲子到底是怎么摔的,避免以后再發(fā)生類似的意外,我們可以看看監(jiān)控錄像嗎?這樣也能還薇薇妹妹一個清白,讓她不用這么自責了。”
我的提議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林建國顯然覺得這是小題大做,但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也不好駁我的面子,只能不耐煩地對管家揮了揮手:“去,把剛才那段錄像調出來,投到大屏幕上?!?/p>
林薇薇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她很快鎮(zhèn)定下來,大概是覺得監(jiān)控的角度和清晰度,根本不可能拍到她那些隱蔽的小動作。她甚至還主動開口,語氣大度地說:“好啊,看監(jiān)控最好,這樣就能證明是我不小心了,跟姐姐一點關系都沒有?!?/p>
很快,管家就將監(jiān)控畫面投到了客廳中央的巨幅投影幕布上。
所有人都抬起頭,看向屏幕。
畫面是高清的,從一個斜上方的角度,清晰地拍下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畫面開始播放。
我們看到奶奶拿出鐲子,看到她走向我,看到林薇薇也跟了上來。
“你看,我就說是我不小心……”林薇薇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戛然而止。
因為屏幕上的畫面,突然被定格,并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清晰度,放大了無數倍。
那被放大的焦點,正是林薇薇撞向我之前,她那只垂在身側的手。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監(jiān)控畫面以慢鏡頭回放。我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林薇薇的手指,用一個極其隱蔽的動作,輕輕勾了一下奶奶手腕上鐲子的邊緣。
就是那一下,極其輕微,卻致命的一勾。
它破壞了鐲子戴上我手腕時的平衡,加上林薇薇身體撞過來的力道,鐲子才會以一個刁鉆的角度飛出去,精準地摔在大理石上。
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處心積慮的謀劃。
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林墨臉上的怒氣凝固了,變成了震驚和難以置信。許曼和林建國也呆住了,愣愣地看著屏幕上那只堪稱罪證的手。
而林薇薇,她的臉,一瞬間血色盡失,變得慘白如紙。
她身體搖搖欲墜,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怎么也想不通,一個角度那么偏僻的監(jiān)控,怎么可能把她的小動作拍得如此清晰,甚至連她指尖發(fā)力的細節(jié)都一清二楚!
我當然不會告訴她。
就在我提議看監(jiān)控的那一刻,我的一縷神識,就已經悄無聲息地侵入了這棟別墅的安保系統(tǒng)。修改一段小小的視頻數據,對我來說,比呼吸還要簡單。我甚至不需要憑空捏造,我只是將真實發(fā)生過,卻被人眼忽略的細節(jié),“還原”了出來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我故作恍然大悟地輕聲說,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轉過頭,看著面無人色的林薇薇,眼神里充滿了“天真”和“關切”。
“薇薇妹妹,你不用道歉了,原來你不是不小心,你是不甘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