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那聲音不急不緩，穩(wěn)定得令人心慌，像是無數(shù)支筆在同時進行著某種永無止境的演算或抄寫。它并非來自一個固定的點，而是彌漫在整條空曠的走廊里，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顧辰蜷縮在檔案柜冰冷的金屬陰影里，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他緊緊攥著甩棍，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但這冰冷的金屬能給他帶來的安全感微乎其微。
對抗？別開玩笑了。光是這無處不在的書寫聲所帶來的心理壓力，就幾乎要壓垮他的神經(jīng)。
聲音經(jīng)過了檔案室的門口。
顧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或者說，一群東西，就在門外。它們沒有停留，只是勻速地、專注地移動著，那密集的書寫聲如同潮水般流過門口，然后又緩緩向著走廊另一端遠去。
直到那聲音漸漸減弱，最終再次被死寂吞沒，顧辰才敢緩緩地、顫抖著呼出一口氣。他癱軟下來，后背緊緊靠著檔案柜，感覺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都被冷汗?jié)裢噶恕?/p>
他不敢立刻出去，又在黑暗中蟄伏了將近十分鐘，確認外面再無任何動靜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走廊空無一人，依舊明亮而虛假的陽光普照，仿佛剛才那毛骨悚然的聲音只是他的幻覺。
但他知道不是。地上，就在檔案室門外的水磨石地板上，散落著幾張紙。像是被匆忙的隊伍不小心遺落的。
顧辰極度警惕地靠近門口，先用甩棍將門推開一條更大的縫隙，仔細觀察了走廊兩側(cè)，確認安全后，才快速彎腰撿起那幾張紙，立刻縮回檔案室內(nèi)。
這是幾張普通的橫格作業(yè)紙。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第一張，反復抄寫的是同一段物理定律，字跡工整得如同印刷體，但寫到后面幾行，筆畫開始扭曲、顫抖，仿佛書寫者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最后甚至變成了無意義的、重復的鋸齒狀線條，力透紙背。
第二張，畫滿了復雜的幾何圖形和函數(shù)圖像，精確得像是用尺規(guī)作圖，但在圖形的空白處，同樣用紅筆寫滿了小小的、扭曲的“不對”、“錯了”、“永遠不對”。
第三張，上面不是文字或公式，而是畫滿了無數(shù)雙眼睛。各種各樣的眼睛，驚恐的、絕望的、空洞的、流淚的……密密麻麻，填滿了紙張的每一個角落，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顧辰猛地將這幾張紙揉成一團，塞進口袋，仿佛它們燙手。他不敢再在這檔案室待下去。那個寫著詭異住址的學籍卡和門外遺落的作業(yè)紙，都明白無誤地告訴他，這個看似寧靜的校園，隱藏著能將人逼瘋的恐怖。
他必須離開這里，立刻！
他貓著腰，溜出檔案室，朝著與書寫聲消失相反的方向快速移動。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目標：找到返回車庫的“門”。他記得自己是從走廊的某個點進入這里的，那應該就是返回的“錨點”。
走廊似乎沒有盡頭，兩側(cè)的教室門牌號單調(diào)地重復著。他不敢再推開任何一扇門，只是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
突然，他經(jīng)過一間教室時，眼角的余光瞥見里面的景象似乎……動了一下？
他猛地剎住腳步，驚恐地扭頭看去。
是間美術(shù)教室。里面擺著畫架和石膏像。一切正常。
難道是錯覺？他喘著氣，心臟狂跳。
就在這時，他清晰地看到，離門口最近的一個畫架上，那原本空白的畫布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憑空浮現(xiàn)出線條和色彩！
就像有一支看不見的畫筆在瘋狂作畫！
幾秒鐘之內(nèi)，一幅畫面迅速成型——正是顧辰此刻驚恐萬狀、扭頭回望的側(cè)臉！畫得惟妙惟肖，甚至連他額角的冷汗和眼神里的恐懼都捕捉得淋漓盡致！
更可怕的是，畫布上的那個“他”，眼睛竟然能動！那雙被畫出來的眼睛，骨碌一轉(zhuǎn)，脫離了側(cè)望的角度，直勾勾地、帶著一種詭異的好奇和探究，穿透畫布，看向了現(xiàn)實中的顧辰本人！
“操！”
顧辰嚇得魂飛魄散，罵了一句，再也顧不上什么隱蔽，拔腿就跑！
在他身后，美術(shù)教室里，其他畫架上的空白畫布，也接二連三地開始自動浮現(xiàn)畫面——全都是他奔跑逃竄的背影！無數(shù)個畫布上的“他”，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在他真實的背影上！
那感覺，比被實體追趕還要令人毛骨悚然！
他瘋了似的在走廊里狂奔，拐過一個彎，又一個彎，卻感覺永遠跑不出這條無盡的、被目光注視的走廊。
終于，在又一個拐角，他看到了希望——前方走廊的景象開始微微波動扭曲，如同水中的倒影，那里就是他進來的地方！車庫的“門”！
他爆發(fā)出最后的力氣沖刺過去！
就在他即將觸碰到那波動景象的瞬間，旁邊一間教室的門，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一只蒼白、纖細、指甲修剪得很整齊的手，從門縫里伸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本攤開的、寫滿了密密麻麻筆記的習題集，精準地攔在了他的必經(jīng)之路上。
一個極其認真、甚至帶著點急切和討好意味的聲音，從門縫里飄了出來，音調(diào)平板毫無起伏：
“同學，這道題……可以教教我嗎？我一直……一直算不對……”
顧辰根本不敢低頭看那本習題集，更不敢看門縫后的東西。他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怪叫，猛地揮動甩棍砸向那只手和習題集，同時身體像顆炮彈一樣，不顧一切地撞向了那波動的水幕！
噗通！
他重重地摔回了自家車庫冰冷的水泥地上，巨大的慣性讓他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他驚魂未定地回頭，看到車庫的墻壁已經(jīng)恢復了原狀，那恐怖的校園景象消失了。
安全了……
他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感覺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這次探索，比面對無臉保安和超市陰影還要讓他感到心理上的不適和恐懼。
他稍微平復了一下，才顫抖著從口袋里掏出那幾張被他揉皺的作業(yè)紙。
看著上面工整到變態(tài)的字跡、扭曲的線條和密密麻麻的眼睛，回想起那自動作畫的恐怖和門后伸出的求教的手……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青蔥的校園日志】？
去他媽的青蔥！這根本就是一個被無盡的學習壓力和扭曲的求知欲所詛咒的地獄！
他掙扎著爬起來，沖到角落，拿起一瓶從LEVEL 1帶回來的烈酒，擰開蓋子，狠狠灌了幾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暫時壓下了那刻骨的寒意。
這次冒險，除了這幾張令人不安的廢紙，他又是一無所獲。
不……或許有。
他靠著墻壁滑坐下來，目光落在工具箱上。那個裝著徽章的茶葉罐。
剛才在LEVEL 3，如果他身上帶著那枚徽章……那些“好學”的同學，會不會就不是求教，而是直接...
墻上的血字提示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它可能會為你引來不必要的關(guān)注】。
他現(xiàn)在有點明白，這“關(guān)注”可能是什么性質(zhì)的了。
這枚徽章，或許不是護身符，而是招鬼的幡。
他需要盡快把它用掉，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層級，換取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但絕對不是LEVEL 3。短時間內(nèi)，他再也不想踏足那個鬼地方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LEVEL 2：夏季游泳池】的選項。
比起精神污染般的學校和詭異莫測的超市，那個空曠的、只有一池怪水的泳池，此刻竟然顯得有幾分……“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