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沈珮玉再醒來時,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頭暈的要命。
雙睫緩緩睜開,她環(huán)顧四周,是熟悉又陌生的環(huán)境和裝飾。
說熟悉,這是她曾經(jīng)生活了五年的宮殿。
說陌生,這應當是她這一生第一次踏足的寢殿。
清寧宮。
掀開身上的薄被,沈珮玉撫摸著自己的胸口,這里沒有曾經(jīng)折磨她多年的病痛。
此時此刻,她還是健康的。
膝蓋上傳來針扎式的疼痛,這提醒著她,怕是剛從乾元宮求情回來,那封她為充媛的圣旨,也應當在路上了。
“娘娘!”
紫蘇小跑著進殿,沈珮玉注意到,這丫頭眼眶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
紫蘇忍著心里的酸澀,低聲稟報,“娘娘,御前的公公來傳旨了?!?/p>
一句御前的公公,沈珮玉就知道,來人不是李恪忠。
怕是隨便打發(fā)了一個小太監(jiān)過來的。
前世也是如此,她由妻變妾,莫大的羞辱讓她難以忍受,幾欲心神俱裂。
尤其是,她掌東宮多年,不知多少他的妾室等著看她的熱鬧。
今生今世,她不會再如了旁人的意。
沈珮玉面色平靜理了理衣襟,“走吧,出去接旨。”
“娘娘……”紫蘇擔憂地看著她,封后圣旨今日一早就已經(jīng)頒了,是曾經(jīng)的陳側(cè)妃。
按照自家小姐驕傲的性情,怕是承受不住。
“圣旨已到,難道我還能不遵?”
紫蘇扶著沈珮玉從清寧宮正殿清寧殿出來,果不其然,院里除了宣旨的太監(jiān),還有不少熟人呢。
“喲,咱們太子妃娘娘好大的架子,連接旨都如此漫不經(jīng)心,可見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p>
一身著淺碧色衣裳的女子捂嘴笑得花枝亂顫,眼里的譏諷毫不掩飾。
沈珮玉一身銀白宮裝,清清冷冷站在臺階之上,她施舍一般斜了一眼說話的女人。
東宮的曹氏,裴玄禛登基后封了正五品美人,居承信宮,和清寧宮很近。
她印象里算是安分守己一人,一朝失勢,原是這樣的人落井下石最快。
曹氏見她依舊那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模樣,心里不由得發(fā)狠,“沈氏,你不過一個下堂妻,還真當自己是曾經(jīng)那位東宮說一不二的太子妃娘娘不成!”
沈珮玉蓮步輕移,緩緩從臺階上下來,所有人的目光不禁放在這位姿容極盛的太子妃身上。
她語氣緩而有力,“本宮只知道,本宮是先帝金口玉言賜婚于太子的太子妃,是當今陛下的結(jié)發(fā)妻子,兩任帝王,無一人下旨廢黜本宮的太子妃之位?!?/p>
踱步走到曹氏面前,平靜地盯著她。
多年執(zhí)掌東宮的氣勢自然不是一個小小侍妾可以比擬。
曹氏不由自主便退了幾步。
沈珮玉眉梢輕挑,“曹氏,你是在質(zhì)疑先帝的旨意么?”
曹氏雙腿一軟,直接跪了下來,“臣妾不敢!”
一座先帝大山壓下來,別說曹氏,皇后也沒這個膽子。
“先帝駕崩不過幾日,曹氏便面帶喜色,如此大逆不道之舉,其心可誅!”
“妾萬萬不敢有此之心哪!”
一句話將曹氏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面無血色,只一味縮著頭作鵪鶉。
沈珮玉輕蔑地移開目光,看向宣旨的太監(jiān)。
小順子回過神,輕咳了一聲,“陛下有旨?!?/p>
霎時間,整個清寧宮的人烏壓壓跪了一地。
圣旨只有一句話。
“太子妃沈氏,著封為充媛,居清寧殿,欽此?!?/p>
說是圣旨,實則比口諭還敷衍。
沈珮玉接受良好。
話少好啊,跪得時間短。
再說了,就她目前的處境,總比裴玄禛洋洋灑灑幾百字罵她惡毒不配,為了彰顯他多么仁君,最后勉勉強強給她個容身之地來得稍微體面點。
“臣妾領(lǐng)旨謝恩?!?/p>
眾人原以為能看見這位曾經(jīng)風光無兩的太子妃失魂落魄,倍感屈辱之情,誰知她接旨比誰都快。
沈珮玉伸出雙手,清澈如水洗的眸子微微下垂,肩背瘦削而筆直,多了幾分堅韌之感,恭敬萬分地接過圣旨。
都明白她膝蓋有傷,還是搭著身旁宮女的手才踉蹌站起。
她轉(zhuǎn)身之時,余光瞥見墻角處一抹明黃色衣擺飄然而離,嘴角輕勾。
還真是恨她入骨,這樣無聊的笑話都值得他特意走一遭。
御輦在宮道上慢慢走著,四周的宮人皆伏地跪拜。
御輦上高坐的男人揉了揉眉心,方才她落寞又堅韌的模樣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讓裴玄禛不由得想起他們二人剛成親時,那怕是為數(shù)不多她對他恭敬有禮的日子。
濕漉漉的水眸中,含著恭敬又夾雜著一絲對他的好奇。
思及此,他不免低眉笑了笑。
觸及明黃色的龍袍,彎起的嘴角驟然拉平。
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冷聲道,“朕今日入后宮,只去了皇后的頤華宮?!?/p>
隨行在御輦一側(cè)的李恪忠渾身一震,這是要管住御前人的嘴。
恭敬垂首,“是,奴才明白。”
他心底暗嘆,頭一次知道從乾元宮去西六宮的頤華宮還要繞一遭東六宮的。
頤華宮。
“陛下駕到——”
陳皇后匆匆出來迎駕,俯身跪地,“臣妾給陛下請安,陛下金安?!?/p>
明黃色的衣擺從她眼前劃過,停都未曾停留。
陳皇后臉上明麗的笑陡然一僵。
裴玄禛邁步進殿,徑直坐到主位上,看都未看跪了一地的人,隨意抬了抬手,“起來吧。”
“謝陛下?!?/p>
陳皇后這幾天日日帶頭跪在奉先殿為先帝守孝,于是,起身時差點站不穩(wěn),還是身側(cè)的大宮女霜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引得裴玄禛放下茶盞,看她一眼,“皇后腿腳不適?”
“謝陛下關(guān)心,許是昨夜擔憂太子妃姐姐,憂思過度。”
陳皇后微微抬眼,注意著上首之人的臉色。
裴玄禛面無表情,毫無波瀾。
“封位圣旨已下,太子妃沈氏,已然是過去的事了?!彼降掷淠卣f著,睨了她一眼,“日后你是皇后,莫要失了分寸?!?/p>
“是,臣妾明白?!标惢屎笃中?,心里不甘。
一個謀逆的罪臣之女,身上甚至背了皇嗣的命,如此重罪之下,竟然還能得封正三品的充媛之位,真是荒唐!
“朕今日來,是要與你商量后宮妃嬪的位分一事?!?/p>
立在殿下的陳皇后此刻真是笑都不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