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曹地府。
“允珪回來了………”
裴玄禛破碎哽咽的聲音仿佛還在沈珮玉耳邊回響。
她的魂魄慢慢走著。
不禁覺得莫名。
允珪是誰?
他回來她就不舍得死了?
又不是她的湛兒。
心底罵了裴玄禛幾句。
沈珮玉死后,身上的病痛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凈,輕松無比。
走到立著輪回兩字的石碑一側(cè)等待,她四處張望,“這黑白無常怎么還不來,不會要出爾反爾吧?”
心底暗嘆一聲,前腳剛發(fā)現(xiàn)冷宮宮人有祁王爪牙密謀,后腳晚上睡覺就被黑白無常勾錯魂,這都是什么鬼運氣。
但凡遇上裴玄禛那個狗東西,就沒什么好事!
而被她正念叨著的黑白無常正在惴惴不安。
黑無常急得來回轉(zhuǎn)圈,“完了完了,崇嘉帝后宮要血流成河了,萬一真瘋了,咱的罪過可就大了!”
白無常也難??!
不過就是勾魂的時候勾錯了,勾成一個冷宮妃子的魂了,眾所周知,魂魄被鬼差勾走,是活不了的。
本來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那個叫沈珮玉的也沒幾年活頭了,她又沒什么活下去欲望,但畢竟是他們的錯。
她非要再在陽間停留三天,他們再承諾她死后令她進輪回,重生在五年前,還能有一副健康的身子,怎么看怎么劃算,沈珮玉也欣然答應(yīng)了。
誰知這三天一停留就停出事來了!
什么冷宮妃子。
合著是真愛!
而這位姑奶奶臨死前還特意演了一出深情款款的大戲。
擱誰誰不瘋。
大雍這位崇嘉帝是天生帝王命格,是天道選中之人,注定要一統(tǒng)天下,完成大雍的大一統(tǒng)。
結(jié)果現(xiàn)在在上面瘋狂殺人吐血,跟瘋子似的,他們承擔(dān)不起這大因果??!
白無常一咬牙,“事已至此,你我也無法時間回溯,不如按照原計劃走,大不了略一補償那位人皇一二,如何?”
“就這么辦!”
沈佩玉等得花都謝了,一黑一白的身影終于從盡頭出現(xiàn),四周別管惡鬼善鬼,全都作鳥獸散。
黑無常滿臉堆笑,殊不知,他這副自以為友好的笑容落在沈珮玉眼里,瘆人得很。
“沈姑娘,請吧?!?/p>
沈珮玉微微頷首,“有勞?!?/p>
她袖中的手指攥緊。
目光悠悠落在遠(yuǎn)方,嘴角勾起一抹艷麗又詭異的笑。
既然老天都看不下去在助她,那就別怪她,一一索命。
————
興和四十二年九月,興和帝駕崩,太子裴玄禛平叛亂,囚祁王一黨,即位稱帝,改年號為崇嘉,次年為崇嘉元年。
這一年,自出生就被立為太子的崇嘉帝,二十五歲。
然而,令朝野上下為之震驚的是。
太子登基,然,立太子側(cè)妃陳氏為后,蕭側(cè)妃為淑妃。
原配太子妃沈氏,卻只得了一個賢妃之位。
然而,這等驚世駭俗之事,滿朝文武無一人諫言陛下收回成命。
反而,以左相陳甫為首的原太子黨,紛紛上書。
“啟稟陛下,罪臣沈秉懷及其子沈衡大逆不道,暗地助逆王謀反逼宮,若非陛下英明,怕是要天下大亂,如此千古罪人,理應(yīng)滿門抄斬,其嫡女沈珮玉,更是罪該萬死,豈能留其禍根,求陛下收回成命!”
“請陛下收回成命,判沈珮玉死罪!”
頓時,大片朝臣跪地不起,只留一人站立在原地,巋然不動。
高坐龍椅上的年輕帝王,身著十二章帝王冕服,威勢盡顯。
他看向跪地請命的陳甫,又看了一眼站立如松的男人。
陸溫辭。
在父皇為他和沈珮玉賜婚前,她原本的未婚夫。
裴玄禛的眼神晦暗不明,只覺得心中一團無名火竄起,捏緊拳頭,又緩緩松開。
他面上神情不顯,“沈氏是朕原配發(fā)妻,她一介女流之輩,日日在東宮理事,不曾與沈秉懷親近往來,沈家有罪不假,沈家理應(yīng)滿門抄斬,但沈氏早已上了皇家玉牒,是裴家婦,難道,眾卿以為,朕身為沈家婿,也應(yīng)被斬首不成?!”
“微臣不敢!”跪地的朝臣接連口呼不敢。
帝王明晃晃的維護、袒護之言,讓眾人心里算盤不停。
古往今來多少后妃家族有罪,有幾個是因著皇家婦的身份而保下性命的?
又有幾個皇帝不惜以身入局也要堵住悠悠眾口的!
陳甫叩首時的眼神兇狠。
如此看來,怕是陛下余情未了,沈氏女必不可留!
他眼中劃過一抹陰鷙,再抬首時,滿臉悲情,“陛下!您此刻憐惜沈氏女,難道您忘了,今歲初死于祁王手下的周尚書一家么!周尚書之子才華名揚京城,死得可憐!可悲?。 ?/p>
今歲初,南方南詔國進犯,裴玄禛領(lǐng)命出征,而原吏部尚書周家,在此之機被祁王一黨冠以叛國謀逆之罪,證據(jù)確鑿,興和帝大怒,下旨滿門抄斬。
周敘白,裴玄禛幼時的伴讀,是他最好的兄弟,他回京之時,卻只來得及為周敘白斂尸。
也是因此事暴露,他順藤摸瓜,不久前才查出,他的好岳父,實際竟早已是祁王的人!
而周家一事,也是這位足智多謀的左相一手策劃。
多么可笑。
提起周家之死,裴玄禛臉上頓時陰沉,仿若風(fēng)雨欲來。
他薄唇輕啟,透著無盡的寒意,“沈氏一族,的確該死?!?/p>
陳甫得意勾唇,抬臉時又是那副悲天憫人之情,“陛下所言甚是!沈秉懷暗中投靠逆王效命,沈氏在東宮謀害您唯一的骨血,豈止不是里應(yīng)外合,共同為逆王賣命!此等毒婦,如何擔(dān)得起一個賢字,請陛下三思啊!”
上首之人未曾出聲。
滿殿朝臣皆知,沈氏此一遭怕是兇多吉少。
唯一站立的男人死死扣著手中笏板,控制住不讓自己沖動地站出去。
陸溫辭知道,今日他應(yīng)該稱病不上朝,但他忍不住,怕她性命有憂。
但聽方才陛下一番話,他便心中有數(shù),無論下場再差,一條命是保得住的。
如若此時他出聲,才是害她。
裴玄禛緩緩閉眼,他腦子里滿是周敘白死前的尸體,周家上下一百多條人命,血流成河,蕭云舒喝下沈珮玉陪嫁丫鬟送的參湯后,身下流出的血。
一切的一切,都在逼他。
逼他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