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看到了什么……你都是我的?!?/p>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開。
他清冷的聲線,此刻卻與夢中那個沙啞蠱惑的聲音完美重合。我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四肢冰冷,心臟卻擂鼓般狂跳起來。
我死死地盯著他,試圖從他那張俊美得毫無破綻的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痕跡??晌抑豢吹搅松畈灰姷椎钠届o,那平靜之下,是洶涌的、我無法理解的暗流。
“你……你在說什么?”我的聲音干澀得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什么叫……無論我看到了什么?”
沈亦舟沒有立刻回答。他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牢牢地籠罩其中,讓我無處可逃。
他緩緩地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那股熟悉的、混合著冷杉與罌粟的香氣,隨著他的靠近而變得愈發(fā)濃郁,侵入我的每一次呼吸,讓我頭腦發(fā)暈。
最終,他停在了我的面前,距離近到我能看清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在他冷白的皮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我的臉頰,動作與夢中那個安撫我的男人如出一轍。
“我說過,別怕?!彼吐曋貜?fù)道,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特的、能夠安撫人心的魔力。
我的身體因為他的觸碰而輕微地顫抖著。這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不受控制的悸動。我的身體,似乎比我的大腦更早地認(rèn)識和接納了他。
“夢……”我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那些夢……是你?”
他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他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然后緩緩地、一字一頓地問:“你喜歡那些夢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喜歡嗎?
我何止是喜歡。在那些冰冷而孤獨的日日夜夜里,那些夢是我唯一的慰藉和救贖。我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哪怕知道那可能只是幻覺,也絕不肯放手。
我沒有回答,但我的沉默和臉頰上不受控制的紅暈,已經(jīng)給了他答案。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那笑聲極輕,像是羽毛拂過心尖,讓我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那就好?!彼f完,便收回了手,轉(zhuǎn)身朝樓上走去,留給我一個依舊挺拔卻不再那么遙不可及的背影。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混亂。
他承認(rèn)了。他用一種迂回的方式,承認(rèn)了他就是我夢里的那個男人。
可這怎么可能?
現(xiàn)實中的沈亦舟,冷漠、禁欲、不近人情,像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而夢里的那個他,熱情、霸道、索取無度,像一團能將人焚燒殆盡的烈火。
他們怎么可能是同一個人?
如果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那他又為什么要這樣做?他明明有無數(shù)種方式可以親近我,為什么偏偏要選擇在我的夢境里?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
我?guī)е鴿M腹的疑問和震驚,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這個上午。
午餐時,沈亦舟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餐廳。他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舒適的家居服,深灰色的羊絨衫讓他看起來柔和了不少。
我們相對而坐,長長的餐桌隔開了我們,一如既往的沉默。
可這一次,我卻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心安理得地扮演一個安靜的花瓶。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飄向他。
我觀察著他用餐的動作,優(yōu)雅、從容,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無可挑剔。我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握著銀質(zhì)的刀叉,腦海里卻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這雙手在夢里是如何撫過我的每一寸肌膚。
我的臉頰陣陣發(fā)燙,連忙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對付盤子里的牛排。
“下午有安排嗎?”他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p>
“陪我去個地方。”他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我沒有理由拒絕,或者說,我根本不想拒絕。我迫切地想要了解這個男人,想要揭開他身上那層層疊疊的迷霧。
下午兩點,我們準(zhǔn)時出門。
我本以為他會帶我去什么商業(yè)酒會或者私人會所,可陳助理開著車,卻一路駛向了城郊。道路兩旁的景色越來越荒僻,高樓大廈漸漸被茂密的樹林取代。
最終,車子在一座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私人莊園門口停下。
這座莊園占地面積很大,被高高的圍墻圈起來,墻上爬滿了常春藤。黑色的雕花鐵門緊閉著,透著一股森嚴(yán)而神秘的氣息。
陳助理下車按了門鈴,鐵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
車子駛?cè)肭f園,我才發(fā)現(xiàn)里面別有洞天。這里不像是一個現(xiàn)代的居所,更像是一個被時光遺忘的古老秘境。巨大的古樹遮天蔽日,一條蜿蜒的石子路通向莊園深處,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芬芳,以及一種……奇異的、如同古老寺廟里才會有的檀香氣息。
我的心里升起一絲不安。這里是什么地方?沈亦舟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車子在一棟古堡式的建筑前停下。一個穿著燕尾服、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早已等候在門口。
他看到沈亦舟,立刻深深地鞠了一躬,姿態(tài)恭敬到了極點:“主人,您回來了。”
主人?
我震驚地看向沈亦舟。這個稱呼,帶著一種濃厚的、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封建色彩。
沈亦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后側(cè)過身,對我伸出手。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進了他寬大的掌心。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微涼,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將我緊緊握住。
“福伯,”沈亦舟對那位老者說,“這是林微,我的妻子?!?/p>
被稱作福伯的老者抬起頭,用一雙渾濁但異常銳利的眼睛打量著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窺探到我的靈魂深處。
我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毛,下意識地往沈亦舟身邊縮了縮。
沈亦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緊張,握著我的手緊了緊。
福伯的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鐘,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夫人,歡迎回家?!?/p>
回家?
我更加困惑了。
沈亦舟牽著我,走進了這座古堡。古堡內(nèi)部的裝修風(fēng)格古典而奢華,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巨大的水晶吊燈,墻上掛著許多我看不懂的、畫風(fēng)詭異的油畫。整個空間安靜得可怕,只能聽到我們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里回響。
這里不像是一個家,更像是一個……博物館,或者說,一座陵墓。
沈亦舟帶著我穿過長長的走廊,最終在一扇厚重的木門前停下。
他推開門,一股更加濃郁的、混雜著檀香和草藥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是一個巨大的書房,或者說,更像是一個煉金術(shù)士的實驗室。四面墻壁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古老的、用羊皮紙裝訂的書籍。房間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實驗臺,上面擺放著各種我看不懂的玻璃器皿和金屬儀器。
福伯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并為我們關(guān)上了門。
書房里只剩下我和沈亦舟兩個人。
“這里……”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的書房。”沈亦舟松開我的手,走到書架前,從上面取下一本厚重的、沒有封面的黑色書籍。
他將書放在桌上,翻開。那書頁是暗黃色的,上面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如同符咒般的文字書寫著密密麻麻的內(nèi)容。
“你想知道我是誰,對嗎?”他抬起頭,黑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有些駭人,“你想知道,為什么我會在你的夢里出現(xiàn)?!?/p>
我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伸出手指,指著書頁上的一幅插圖。
那幅圖畫風(fēng)古老而詭異,畫的是一個長著黑色翅膀、容貌俊美到極致的男性生物,他正俯身親吻一個沉睡的人類女子。女子的臉上,帶著安詳而滿足的微笑。
“你看這個。”
我的目光落在那幅畫上,心臟猛地一縮。那個長著翅膀的生物,他的側(cè)臉輪廓,和沈亦舟……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這是……什么?”我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因丘巴斯?!鄙蛞嘀劬従彽赝鲁鲆粋€我聽不懂的詞。他看著我茫然的表情,換了一種說法,“在你們?nèi)祟惖膫髡f里,我們有另一個名字?!?/p>
他頓了頓,深邃的目光緊緊地鎖住我,一字一頓地說道:
“魅魔?!?/p>
轟——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魅魔?
這個只存在于西方神話傳說中,以吸食人類精氣為生的邪惡生物?
我踉蹌著后退了兩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我的丈夫,沈亦舟,那個商界的天之驕子,竟然……是一個魅魔?
這太荒唐了!這比我做過的任何一個夢都要荒唐!
“你……你別開玩笑了……”我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p>
“我從不開玩笑?!鄙蛞嘀鄣谋砬閲?yán)肅得可怕。
他緩緩地向我走來,我下意識地想后退,后背卻抵在了冰冷的書架上,退無可退。
“你身上的變化,你自己沒有感覺到嗎?”他低頭看著我,聲音里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你比以前更有活力,更有魅力,你的皮膚、你的眼神,都在變得越來越……誘人。你以為,這些都是平白無故得來的嗎?”
他的話,像一把利刃,剖開了我一直以來刻意忽略的真相。
是啊,我身體上那些詭異的變化,我那好到不正常的精神狀態(tài)……我一直以為是睡眠質(zhì)量好的緣故,卻從未深究過,為什么我的睡眠會突然變得這么好。
“魅魔以人類的情感和生命能量為食?!彼^續(xù)說道,像一個耐心的導(dǎo)師,在為我揭示一個殘酷的世界,“尤其是……愛欲。那是我們最頂級的食糧?!?/p>
“所以……你和我結(jié)婚,就是為了……為了……”我后面的話已經(jīng)說不出口,只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從心底蔓延開來。
我以為的世紀(jì)童話,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他娶我,不是因為愛,只是因為,我是一個合格的、可以為他提供“食糧”的獵物。
“不完全是?!彼坪蹩创┝宋业南敕ǎ焓謸嵘衔业哪橆a,“微,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復(fù)雜?!?/p>
“你別碰我!”我猛地?fù)]開他的手,情緒有些失控地喊道,“你這個怪物!”
我的話音剛落,書房里的氣溫仿佛驟降了幾十度。
沈亦舟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冰冷到極致的陰鷙。他那雙黑色的眸子,此刻仿佛變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旋渦,里面翻涌著狂暴的、毀滅性的力量。
我甚至看到,在他的身后,空氣發(fā)生了扭曲,隱隱浮現(xiàn)出一對……巨大的、由純粹的黑暗能量構(gòu)成的翅膀的虛影。
那股強大的、非人的威壓,讓我?guī)缀鯚o法呼吸。
我這才意識到,我剛才那句話,似乎觸碰到了他最深處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