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老爸的朋友兼員工?!?/p>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砸碎了白月魁臉上一貫的沉靜。
她猛地抬手,動作快得甚至有些失措。
“等等!”
聲音緊繃,那萬年不變的冰冷聲線,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可辨的裂痕。
她飛快地掃了一眼遠處仍在警戒的隊員,然后死死壓低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跟我來。”
這不像是命令,反而更像是一種……夾雜著不安的請求。
林越挑了挑眉,無聲地聳了聳肩,邁步跟上。
廢墟高處,山大幾人面面相覷,滿臉的不可思議。
“老板……這是啥情況?”胥童從飛行滑板上跳下來,使勁撓著頭,“那小子真是老板的長輩?”
“扯淡吧。”碎星眉頭緊鎖,“老板可是咱們村歲數(shù)最大的,那家伙頂多二十五六。就算情況特殊,這輩分也太離譜了。”
夏豆扶了扶臉上的機械眼鏡,小聲嘀咕:“可是……你們看老板的表情,她好像真的認識他,或者……至少,她相信了他說的某些事?!?/p>
寡言依舊是那個沉默的背景板,只是默默地將手中的能量屏障發(fā)生器,校準到了臨界狀態(tài)。
山大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甕聲甕氣地做了總結。
“管他呢,老板心里有數(shù)。都給老子打起精神,別讓那些長腿的畜生摸過來!”
……
另一邊,白月魁帶著林越,拐進了一處相對完整的建筑殘骸。
這里似乎曾是一家奢侈品店,破碎的玻璃展柜和散落的腐朽貨品,無聲地訴說著一個早已逝去的繁華時代。
白月魁猛地轉身,那雙銳利的眸子死死鎖定林越,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她的手,依然緊緊扣在唐刀的刀柄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你,到底是誰?”
她的語氣里,再沒有面對未知威脅時的冷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復雜的情緒。
是警惕,是懷疑,更深處,卻藏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望。
林越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暗嘆。
任你是在末世掙扎數(shù)十年的地面女王,在觸及內心最柔軟的角落時,也依舊會變回那個無助的女孩。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了自己的“劇本”。
“我叫林越,是你父親……白靖宇市長手下,一個生物實驗室的負責人?!?/p>
林越的語氣無比誠懇,眼神里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對往昔的緬懷。
“很高興,還能再見到認識的人。”
他頓了頓,拋出了第一個重磅炸彈。
“自從你父親在久川地下,發(fā)現(xiàn)了那具史前巨人之后,相關的研究就分了好幾條線,秘密進行。”
“史前巨人”四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白月魁心頭!
她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個秘密!除了當年最核心的幾個人,就連涅槃生物的大部分高層都知之不詳!
這個男人……他怎么會知道?!
林越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表情的劇變,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繼續(xù)加碼。
“你母親特麗莎,主導的是細胞層面的長生研究。”
“而我,負責的是病毒領域?!?/p>
“我現(xiàn)在這身能力,就來源于我當年研制出的……‘黑光’。”
白月魁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
母親特麗莎……他連母親的名字都知道!
而且他所展現(xiàn)出的那種詭異的吞噬能力……
“地蔓藤災變來得太突然了。”林越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破損的白大褂,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苦澀的自嘲。
“我的實驗室被直接波及,眼看就要被活埋?!?/p>
“為了不讓研究成果徹底湮滅,也為了一線生機,我把尚未完成的病毒原液注入了自己體內,然后躲進了維生艙?!?/p>
“我想著,就算我死了,我的身體本身,就是一份留給后人的研究樣本?!?/p>
“直到今天,我才醒來?!?/p>
“醒來之后,就看到了你們?!?/p>
白月魁的眉頭擰成了川字,大腦在瘋狂運轉。
時間線,對得上。
2044年地蔓藤暴走,到現(xiàn)在,正好過去了五十多年。
“當我發(fā)現(xiàn)世界變成這副鬼樣子,我就猜到,我認識的人,或許都已經不在了?!绷衷降穆曇羧旧狭艘唤z恰到好處的哀傷。
“后來,我忽然想起了‘奇跡K’和‘天使’?!?/p>
“我想,也許有人靠著它們活到了現(xiàn)在。沒想到,還沒等我去找,就先遇上了你?!?/p>
他看著白月魁,目光變得溫和。
“你的樣子,和你當年在換腦手術直播里賴床的樣子,幾乎一點沒變。我就猜到,你也用了那兩種藥劑。”
最后這句話,如同最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剖開了白月魁所有的心理防線!
奇跡K!天使藥劑!
還有……那場直播!
那是她人生中最羞恥的黑歷史之一!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不僅知道舊世界最頂級的機密,甚至還知道自己這點私密的糗事!
白月魁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沖擊。
一方面,她震驚于父親當年的布局。除了ASH和母親的研究,竟然還有一條她完全不知道的“病毒”研究線!
另一方面,她更震驚于林越本人。他竟然也成功了,甚至,他的“黑光”,在某種意義上比“奇跡K”和“天使”的組合,潛力更加恐怖!
她的大腦不受控制地開始瘋狂腦補。
父親當年,到底為人類的未來,準備了多少條后路?
而她,作為女兒,對這一切,竟是如此的一無所知……
“他……我父親……”
白月魁的聲音,變得干澀沙啞。
“他還……說過什么嗎?關于……我的?”
問出這句話的瞬間,她就后悔了。
這問題太私人,太軟弱,幾乎暴露了她內心所有的渴望。
但她真的,真的很想知道。
那個在她母親死后,變得如同冰山一樣沉默寡言的男人,私底下,是否還記掛著自己這個女兒。
林越看著她那雙期待又忐忑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陣復雜。
他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或許是謊言,但對她而言,卻可能是最珍貴的“真實”。
“他經常提起你。”
林越輕聲說道。
“他說,你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孩子,在腦科學上的天賦,甚至……超過了你母親?!?/p>
白月魁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顫。
“他還說……”林越停頓了一下,迎著她那雙蓄滿水霧的眸子,緩緩吐出了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句話。
“他說,對不起你?!?/p>
“他知道,在你母親走后,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p>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你,能在未來的災難中,好好活下去?!?/p>
“他說——”
“他從不后悔有你這個女兒。他……為你感到自豪?!?/p>
最后那句話,是林越根據自己對情節(jié)的理解,臨時編造的。
卻如同一股暖流,瞬間融化了白月魁心中積壓了半個世紀的冰山。
她猛地轉過身去,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此刻的軟弱。
一滴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廢墟的塵埃里,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五十多年了。
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起,父親這樣溫暖的話語。
廢墟的風,吹亂了她如雪的長發(fā),也吹得她單薄的背影,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