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暴雨傾盆的深夜，古玩販子拖著一只鐵籠沖進(jìn)江畔茶館。>籠中紅衣少年蜷縮，
頸間青銅鬼面灼灼發(fā)光。>“三百萬，買這九頭鳥的化形！”販子對老板娘低吼。
>窗外炸雷撕裂天幕時，少年突然抬眼。>九個血紅頭顱的虛影在背后浮現(xiàn)，
茶館所有銅器發(fā)出凄厲共鳴。>“爾等可知，”少年聲音疊著九個聲部，
“二十年前是你們用炸藥堵死了歸云洞？”>鬼面應(yīng)聲裂開，
暴雨裹著數(shù)百顆復(fù)仇的星辰傾瀉而下。---暴雨如墨，傾倒在漢口的老街上。
雨水像失了閘的怒江，轟然拍打著坑洼的石板路，激起濁黃的水箭。濃稠的夜粘得化不開，
僅有的光亮是遠(yuǎn)處江面幾星昏沉的船燈，隔著重重雨幕，在滔天水聲里渺小得似要被吞沒。
老福頭像一匹被狼群追趕的騾子，弓著腰，喘著粗氣，拖著一只沉重的長方形鐵籠，
在沒膝的洪水中艱難跋涉。鐵籠被浸透的厚油布蒙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卻擋不住內(nèi)部發(fā)出的陣陣撞擊悶響，
以及一種奇異的、仿佛銹跡被強(qiáng)行拗?jǐn)嗟?、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p>
每一次籠子撞擊到水下的石塊或障礙，老福頭干瘦的手臂就猛地繃緊，
凸起的青筋如蚯蚓般在皮膚下扭動。他奮力將鐵籠推過最后一道被淹沒的門檻，
沖進(jìn)了“歸云茶舍”。門軸發(fā)出垂死的呻吟，
裹挾著風(fēng)雨的龐大濕氣瞬間灌滿了這間不大的前堂?！疤战悖√战?！
”老福頭的叫喊劈開雨聲，嘶啞而透著不顧一切的急迫，更像某種垂死獸類的哀鳴。
堂中燈火并不明亮，幾只懸在梁上的老式黃銅馬燈灑下昏昏的光暈，
照得滿室竹木家什影影幢幢?？諝饫锔又枞~陳香、水汽，
以及一種舊木浸了雨水散發(fā)出的腐朽氣息。柜臺后，
一個女人像是從暗影里長出來般緩緩站直身子。陶姐?？床怀瞿昙o(jì)，
盤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里夾雜著銀絲，眼角細(xì)密的紋路寫著風(fēng)霜，眼神卻銳利得如同老貓，
手里一塊素巾不緊不慢地擦著一把熟銅茶海。她對老福頭的狼狽和鐵籠的異響似乎視若無睹，
只是淡淡地問：“老福頭？這個點，拖口棺材進(jìn)來給我添晦氣？
”老福頭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fā)，渾濁的水珠四濺。他粗暴地掀開濕透的油布一角，
露出籠內(nèi)的景象。一股熱烘烘的、帶著鐵銹腥氣的甜膩味道立刻彌漫開來。
籠中蜷縮著一個少年，一身漿洗得褪色的舊紅布褂子，身形單薄得驚人。他像是昏迷著，
雙臂死死抱在胸前。
是他頸項間扣著的一個物件——一個拳頭大小、銹跡斑斑卻又透著詭異暗青光澤的青銅鬼面！
面具造型獰惡，眼窩深陷，獠牙外翻，死死箍在他纖細(xì)的脖子上，仿佛要嵌入皮肉中去。
面具額頭中央，鏤刻著一個極其古拙、筆觸如蟲鳥爬行的“楚”字。此刻，
面具表面正散發(fā)著微弱但不容忽視的灼熱紅光，如同被炭火悶燒的鐵塊，
映得少年蒼白的頸側(cè)肌膚一片不祥的紅暈。每一次紅光波動，
少年瘦弱的身軀便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一下?！盎逇?？陶姐，潑天的富貴砸你臉上了！
”老福頭眼睛布滿血絲，貪婪地盯著那面具的紅光，壓著嗓子急吼吼地說，“三百萬！
就這價！現(xiàn)大洋、大黃魚都行！你立馬掏錢，東西歸你！”他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
猛地戳向籠中少年，“九頭鳥！活的化形！楚人傳了幾千年的寶貝！”柜臺后面，
陶姐擦著銅茶海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極其短暫，短到仿佛只是光影的錯覺。
她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先在老福頭那張被驚恐和貪婪撕裂的臉上掃過，
隨后才精準(zhǔn)地落在那只青銅鬼面上。面具深處那點幽幽紅光，像活物般搏動著，
每一次微弱的光芒涌動，都牽扯著她眉間最細(xì)微的神經(jīng)輕輕一跳?！熬蓬^鳥？”她開口，
聲音平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聽不出絲毫波瀾，“老福頭，你腦子是被江水泡發(fā)了霉，
還是讓窯姐兒榨空了？扯這種天邊的鬼話來糊弄老娘子？”她的語調(diào)不高，
甚至有些懶洋洋的，可那種浸透了江湖煙塵的油滑與審視，
像一層粘稠的油膜覆蓋了話語的每一個字，輕易就能剝掉撒謊者一層皮。
老福頭被激得臉色由紫轉(zhuǎn)白，又急又懼。他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緊閉的茶館大門，
那狂暴的雨點砸在門板上，如同千軍萬馬在擂鼓沖鋒，更襯托出茶館內(nèi)這瀕死的寂靜。
籠子里突然又傳來一聲猛烈的金屬撞擊，整個鐵籠都隨之跳動了一下。
少年喉嚨里發(fā)出一串咯咯的、非人的氣音，仿佛有砂紙在刮磨著氣管，
頸間的鬼面紅光猛然熾盛了一瞬，灼燙空氣發(fā)出極輕微的“滋”聲。“放你娘的屁！
”老福頭脖子上的青筋瞬間暴凸，幾乎要炸開皮膚。他壓低的聲音像鈍刀在砂輪上刮擦，
嘶嘶作響，帶著瀕臨失控的粗喘，“陶姐！漢口這片陰溝水道，誰家底子經(jīng)得起細(xì)扒？
你手里淌過的死貨還少了？真當(dāng)自己是擺著菩薩金身的善男信女？”他猛地一指那青銅面具，
“這血煉銅光做不得假！箍死肉長在人身上的勁兒也裝不出來！”他眼神瘋狂，
唾沫星子四濺，似乎想用更加駭人的秘密砸開陶姐的懷疑：“半個月前，
江漢關(guān)底下?lián)瞥鰜硪粚︽?zhèn)水眼用的戰(zhàn)國銅戈，轉(zhuǎn)眼影子都沒了！你以為誰吃的？！
”話只說一半，威脅的意味卻明明白白：他不干凈，你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就在老福頭目眥欲裂地吼出最后幾個字的剎那——“喀啦——?。?！
”一道粗大得如同山脈崩裂的慘白色電蟒，猛然撕開窗外的漆黑天幕！
整個陰暗的茶館內(nèi)部剎那間被映照得如同森冷的地府刑堂！
所有物體的邊緣都拖曳出鬼影般扭曲拉長的輪廓！電光精準(zhǔn)地刺透窗欞，像一把光鑄的利劍，
直直劈向鐵籠中那個一直蜷縮不動的紅衣少年！那束爆裂的冷光，
如刀鋒般精準(zhǔn)地劈開了少年低垂的額發(fā)。一雙眼。倏然睜開。不是茫然的混沌，
不是昏迷的惺忪。那眼底，像是積壓了億萬年的冰川，在雷霆的鍛造下，
瞬間粉碎成億萬點凝聚到極致的寒芒。沒有絲毫人類情感的波動，
只有一種穿透皮囊、窺視神魂的冰冷審判。眼白里充斥著蛛網(wǎng)般的血絲，紅得刺眼，
瞳孔卻幽深得如同古井，倒映著老福頭那張因猝不及防的強(qiáng)光而驚駭變形的臉。
也倒映著陶姐緊握銅茶海、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的手。那道短暫主宰天地的慘白電光倏忽熄滅，
茶館瞬間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沒。但僅僅是那不足一息的絕對光明，
卻像烙印般深深刻入每個人的感官，足以徹底打敗昏暗時節(jié)的視覺慣性。死寂。
唯有窗外愈發(fā)狂躁的暴雨轟鳴，以及雨水從瓦檐匯成粗大水流砸在門外石階上的悶響。
然后——“噗通！”是膝蓋狠狠砸在濕漉漉地磚上的聲音。老福頭僵立在鐵籠旁，
身體篩糠般劇烈地抖動著，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驚駭如同毒液迅速彌漫，
凍結(jié)了剛才所有的貪婪與瘋狂。他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
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剛才那雙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是鬼！
是被他從地獄深處拖上來的厲鬼！他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全身重量，
像個斷線木偶般直直跪倒下去。籠中，那雙幽冷的眸子，
極其緩慢地從僵硬的老福頭身上移開，落向柜臺后的陶姐。頸間那只灼灼發(fā)亮的青銅鬼面，
紅光驟然變得急促刺目，如同瀕死的心臟在瘋狂搏動。少年干裂的嘴唇，緩緩開啟。
聲音響起的瞬間，陶姐的心臟如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p>
那不是單一的、屬于少年的清朗音色。那是九個聲音在疊加，在共鳴！
它們有的低沉如深谷風(fēng)嘯，有的尖銳如裂帛穿云，有的滄桑如朽木摩挲，
有的冰冷如金石相擊……交織、纏繞，匯聚成一種穿透耳膜直抵腦髓的宏大質(zhì)問，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無形的鋸齒，來回拉扯著人的神經(jīng)：“爾…等…”第一個詞吐出，
柜臺上的陶姐像被一道高壓電流貫穿，渾身猛震！手中緊握的茶海再也捏不住，
“哐當(dāng)”一聲沉重的悶響砸落在地，里面的半杯殘茶潑濺出深色的水痕。
她臉上那層精心淬煉了幾十年的油滑與鎮(zhèn)定被轟然撕裂，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恐懼。
她猛地倒退一步，背脊撞上身后的博古架，架上幾件白瓷茶具搖搖欲墜。
“……可……知……？” 少年的第二個詞緩緩碾出齒縫。
九個聲部的回響在狹小的空間里碰撞、激蕩，每一個音節(jié)都沉重得如同浸滿了水銀。
少年頸間青銅鬼面的灼熱紅光暴漲！那紅光如同擁有了實質(zhì)的沖擊力，猛地向四周擴(kuò)散！
就在紅芒拂過茶館墻壁和各個角落的剎那——“嗡?。?！”“鏘——！！”“呲呲呲——??！
！”“哐啷——?。?！”茶館里凡是銅、鐵之物，
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同時狠狠攫住并猛烈摩擦！
墻壁上懸掛的幾面驅(qū)邪用的八卦小銅鏡瘋狂高頻震顫，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鏡面在昏暗中劃出一道道紊亂刺目的光痕！柜臺下幾把墊桌腳的鐵尺在石板上劇烈地蹦跳，
相互撞擊，迸發(fā)出點點火星！灶房方向，煎藥用的銅藥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
柜臺上的那柄銅制大算盤，所有珠桿都在猛烈抽搐跳動！
整間茶館如同置身于一口巨大的、被持續(xù)敲擊的黃銅洪鐘內(nèi)部！
巨大的、混亂的、由無數(shù)金屬構(gòu)件震動摩擦產(chǎn)生的尖銳刺響疊加在一起，
形成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風(fēng)暴！不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鉆入骨髓、撕扯腦髓的酷刑！
空氣劇烈震蕩扭曲，燭火被撕扯得奄奄一息！
陶姐和老福頭瞬間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太陽穴，頭痛欲裂，耳中嗡嗡作響，
眼前金星亂冒，五臟六腑都仿佛被震得移位！
達(dá)到最狂暴頂點的瞬間——“……二…十…年…前…”“……是…”少年那九重疊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