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子彈射穿我胸膛的那一瞬間，我終于解脫了。其實，我早就死了。
死在了葉南風離開的那一年。三年，我足足用了一千多個日夜來了結(jié)這段仇恨。
1我是被這個社會拋棄的混子，是被他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爛人。從小不務(wù)正業(yè)，
逃課、打架，為了生活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卻在十六歲那年，讓我遇上了葉南風。
一切都變了。他似天使般降臨在我的世界里，讓我知道，我活著還有意義。那時的他，
還是個警察學院的學生青春洋溢。在一次安保行動中，
碰上了我這個收了錢想要制造混亂的人。我被他關(guān)在派出所的辦公室里，
諄諄教誨了三個小時。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么多的話。依稀記得，他指著門外的方向，
義正言辭地說:“你這樣對得起你的父母嗎？”“我無父無母！
”“哦……”能感受到他閃躲的眼神。收回了手指的方向，轉(zhuǎn)而對著我，
語氣明顯柔和了下來。“那也不能對不起你自己！”我環(huán)顧四周，對他的話不屑一顧。
“我是個沒人要的東西。無所謂對得起誰，對不起誰?！比~南風對我說出的話，大吃一驚。
“你為什么會這樣覺得？”他又指了指墻上的五星紅旗，“至少祖國沒有拋棄你，
你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我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這句話，沉默良久。他說得很對。至少，
我還活著。2本就長得一臉英氣，又剪了一頭細碎的短發(fā)，高挑的身子更加是瘦骨嶙峋，
胸根本不存在的。往人群一站，是比男學生更俊俏，比男老師更亮眼。
老天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這個設(shè)定，就連嗓音也是雄雌難辨。除了身份證上的證明，
似乎很難相信我是個女生。以至于，我一上高中，身邊就圍了一群妹子，
直到老師點名分宿舍，大家才確認了我的性別。更有些妹子表示，即便是女生，也毫不介意。
我可沒那閑情逸致陪這些人胡鬧。十歲那年，養(yǎng)父母將我從福利院領(lǐng)回時，
我以為我會有個溫暖的家?？蓻]想到，只不過是從一個泥潭落入另一個深淵。
無數(shù)的打罵聲不絕于耳?！澳阋詾槲覀兿腩I(lǐng)養(yǎng)你嗎？
”“要不是看你有點像我們那死去的兒子，我們會花錢養(yǎng)你嗎？”“你個賠錢貨！
”人人都知道我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穿梭在街頭巷尾，被人指指點點。我開始反抗，
開始叛逆，開始怨恨這個社會，開始學著干些不著邊際的事來報復(fù)他們。摸爬滾打，
打了一場又一場的架。孑然一身，每一次我都是拼了命。漸漸地，他們開始怕我了。
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那些沒有家庭溫暖的孩子，開始來依附于我，我成了他們的混混頭子。
平時也干些偷雞摸狗的小事，偶爾攔著那些財大氣粗的學生要些保護費，
還會接點活賺賺外快，畢竟小孩子也是要生活的。就這樣渾渾噩噩勉強上了高中。
外面也依然流傳著姐的傳說。這樣一個陰暗潮濕的我，卻遇上了那樣一個陽光明媚的他。
3我不肯交代家庭住址，也不肯告知學校名稱。他們只好讓我在派出所待著，
指派葉南風安頓好我。我跟隨著他，一天跑幾個地方。看著他去解決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調(diào)解鄰里矛盾，找貓尋狗，安撫無人認領(lǐng)的孩童。當然，
也有像我一樣無法無天的未成年干些讓他們厭煩的事?！岸际沁@些微不足道的事。
你不覺得煩嗎？”“不正是因為小事才好嗎？難不成你還希望有大案件才覺得好？
”說得也是，警察無所事事，才是證明這世道安穩(wěn)太平。而我們，只不過是給他們使些絆子，
給他們的工作來些調(diào)劑?！靶∨⒓壹业模灰惶斓酵淼厝W些什么江湖義氣。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生？”“我如果連這點都看不透，那也沒必要在這行混了。
”他確實和別人不一樣，不對，是我身邊的人都不一樣。明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
長著一副明朗俊逸的臉龐，卻總是說一些老氣橫秋的話?？伤垩廴缇妫斆鳈C靈，
還身手敏捷。他腦子里裝的學識，都是我從來不曾企及到的認知。我開始有些動搖。
“我叫于楚言。八中，高一二班?！比~南風將我送回了學校。“看得出來，
這樣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要的?！薄澳阍趺粗牢蚁胍裁?？”“其實，你想要的并不多，
只是想要多一點的關(guān)心而已吧？”一語中的。這種虛無縹緲的話，誰都會說。可只有他，
對我說了?！澳闾砸詾槭橇??！彼狸裰豢铣姓J被他戳穿了心思，違心厚著臉說。
“我只是不喜歡讀書而已。”他笑笑，然而并沒有給我普及讀書有多少多少的好處。
只是默默說了句。“人，最重要的是做自己。做你喜歡做的事，做你認為值得做的事，
那一輩子到頭，才不會后悔?！蔽壹毤毱肺?。雖不能馬上體會，
卻每次在做一些違心事的時候，這句話總會在我腦子里蹦出來。4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主。
我既然陷入了這污泥沼澤，就很難輕而易舉地脫身。在一次拒絕了一個富二代的不法要求后，
他便買通了其他人圍堵我。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嚇唬嚇唬學生還行，
跟真正混社會的浪子比起來。還是嫩了些。被圍在巷口揍了一頓，被打得只剩半條命，
還以為就要交代在這的時候。葉南風出現(xiàn)了。其實，我死不死的，倒也無所謂。
反正沒人在乎?？伤湍菢铀`靈地出現(xiàn)了。像一個蓋世英雄一樣。他穿著一身便衣，
依然掩蓋不了，他那迷人的帥氣英姿。簡單的穿著，與旁人無異。卻只有他，多管了這閑事。
當他扶起奄奄一息的人，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我?！霸趺词悄悖俊蔽页榱顺樽旖?，
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你是不是很失望？”我不敢看他的眼神，他那眼波流轉(zhuǎn)的光，
至今仍是燃燒我的炙熱。感受著他背起我沖向醫(yī)院的無措，顫抖的聲音說著?！搬t(yī)生，
你一定要救救她。”原來，這世上，還有人希望我活著。我沒死，那便是我的重生。
我把當年為了耍酷打的那只耳釘，交到他手上?！拔蚁?，我找到了值得我去做的事?！贝撕螅?/p>
你便是我人生路上的光。看出他那會心的一笑。第一次，有人真心實意地為我笑。
5我斷了與外面的一切聯(lián)系。找到了班主任?！袄习啵蚁牒昧?，我以后要當警察。
”班主任見我迷途知返，那驚掉的下巴被我托了起來?！拔艺f真的！”“好好好！
”少了我這么一個刺頭，老班內(nèi)心的喜悅不言而喻。更何況，浪子回頭金不換。
他開始在學習上幫助我，為我的學習生涯謀劃。換了一個活法，
會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也并非全是惡人。雖時常會受到騷擾，但憑借這些年單槍匹馬的生存經(jīng)驗，
終是在各種惡劣的環(huán)境下扛了下來。有些路注定是只能一人前行。自己的人生路，
開疆辟土只能自己來完成。當我拿著錄取通知書站在葉南風面前時，他再一次笑了。
我說:“葉南風，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光?！笨伤麉s說:“于楚言，你也是別人的光，
也可為他人照亮。”6彼時，我還不懂。直到有一次，我們相約一起去海邊。
他是我千方百計，死皮賴臉求來的人。我厚著臉皮對他說?！澳闶俏掖松鷪远ú灰频氖刈o。
”他勾勒起嘴角微微一笑，手指輕輕捏起我緋紅的臉頰?！吧笛绢^，
哪有女孩子天天喊著守護別人。”感情，對他來說，或許沒有那么重要?？蓞s是我的全部。
正當我們沉浸在歲月靜好中，卻被遠處撕心裂肺的呼喊聲打破了?！熬染任业暮⒆樱?/p>
”“有小孩被海浪卷走了?！薄翱欤炀热?！”葉南風的肌肉記憶，
刻在腦海中舍生忘死的信念，毫不猶豫地百米沖刺，轉(zhuǎn)身入海。只一瞬間，
我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我的眼前。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已在大海深處。海水沉沉浮浮，
他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我沖著他的方向跑?！叭~南風！”我歇斯底里地呼喊著，
朝他的身影狂奔而去。我的水性并不差，也許比他還要好。但在這驚濤駭浪中，
卻也是力不從心。葉南風一直在身后托舉著她，直到我拼盡全力才抓住那孩子的身體，
將她拖離帶至岸邊。我們合力將孩子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當我回過頭的瞬間，
卻沒了葉南風的身影。我慌了，天崩地裂，剎那間世間萬物似是化為虛無。眼淚無聲滑落。
我聲嘶力竭地沖向大海。“葉南風，你等等我，我一定能救你！”我一聲聲的呼喊，
在這片波濤洶涌中，猶如柔弱的微風，消散殆盡。我跪倒在蒼茫大海上，
海水淹沒了大半個身子。就在一瞬間，手心傳來刺骨的冰涼?！坝诔?，你的水性可真不賴。
”淚水劃過嘴角，喜極而泣。將他擁入懷中?！安还茉谑裁磿r候，我都不許你一個人走。
”7他的擁抱加大的力度，似要將我揉進身體。“你知道嗎？曾經(jīng)也有一個人，
照亮過我的童年?！蔽夷ㄈツ樕匣熘暮Ｋ疁I水，像是在一個孤立無援的角落，
等待一場期盼已久的救贖。靜靜地聽他說著?！霸谖沂鍤q的那年，父母因為抓捕犯人，
雙雙殉職。一時間，我從擁有一個幸福美滿家庭的孩子，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那時的我，就站在海邊，我一直在想，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幾次，
我都想踏進這冰冷的海水里，隨他們而去。可就在那個時候，
我遇到了一個小女孩……”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嘴角微微顫抖。“他給了我一顆棒棒糖，
然后告訴我。大哥哥，這個糖很甜，吃了會很開心，你一定要嘗一嘗！”我低下了頭，
欲言又止，極力想說些什么?！拔摇薄笆裁矗俊薄拔艺f，
沒想到你也有白月光……”“那不是我的白月光，那是小太陽，曾經(jīng)溫暖我的小太陽。
就像今天的你照亮了我一樣?！薄澳悄愫髞怼薄昂髞?，我隨小姨去了她所在的城市。
如她所說，棒棒糖確實是甜的。小姨待我像親生兒子一般，
我好像又有了家……”我聽著他一字一句說著，點點滴滴的往事。看著他眉頭舒展，
像是在品著陳年佳釀。沁人心脾。我一直以為他那樣和煦溫暖的一個人，
一定是有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原來，他跟我一樣。都是一個孤苦無依的人。只是，
我先放棄了自己。如果不是他，或許我的一生終將在黑暗里度過?！坝诔?，答應(yīng)我，
任何時候都要做自己。”“好！那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不論什么時候，都不能拋下我一個人。
”“好！”誓言，總是在承諾的那一刻彌足珍貴。我靜靜地靠在他的肩上。
我們在落日余暉中許下承諾，在碧海藍天下互定終身。8“葉南風，你說我留長發(fā)好不好？
”“做你自己就好。對我來說，你就是你。長發(fā)的你和短發(fā)的你都一樣好。
”葉南風工作繁忙，我也忙著訓練學習。兩地分居，是常有的事。他畢業(yè)后，
重新回到了父母的家鄉(xiāng)，承了父親的警號。就這樣，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了幾年。
在我臨畢業(yè)的時候，我們領(lǐng)證了。幸福的笑容洋溢在家里的每一個角落。新婚不久后，
接到隊里的通知，葉南風要出一趟差。我以為只是短暫的離別。像往常一樣平靜地送他離開，
又愜意地開始幻想重聚的欣喜。可沒曾想，他一走便再也沒有回來。
原以為是幸福生活的開始，卻終究是綺麗夢境的終結(jié)。當他變成冰冷的盒子被捧在手心時，
我如墜地獄?！澳阏f過的，你不會一個人走的。你等等我，我這就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