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舊鐵桶里舔舐著最后一點油布殘骸,發(fā)出細微的噼啪聲,升起一縷帶著焦糊味的青煙。沈念安僵立在后院,晚風吹過,卷起幾片未燃盡的黑色紙灰,打著旋兒飄向昏暗的天空。那個被火焰吞噬的名字,卻像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在了她的腦海里,帶著驚心動魄的疑問和冰冷的寒意。
“念安?”林秀芬擔憂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東西燒完了?阿嶼還說什么了沒有?”
沈念安猛地回過神,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轉過身時臉上已經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燒完了,媽。阿嶼就說沒事,讓我們別擔心,他很快回來?!彼穆曇粲行┌l(fā)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那里似乎還殘留著火焰的余溫,以及那個名字帶來的冰寒。
“阿彌陀佛,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林秀芬雙手合十,念叨了幾句,又憂心忡忡地看向緊閉的后門,“這警察局也真是,問話就問話,還把人帶走了…老頭子,你說阿嶼不會真惹上什么大事了吧?”
沈國棟蹲在墻角悶頭抽煙,煙頭的紅光在昏暗里明明滅滅:“孩子說沒事就沒事。等他回來再說?!彼穆曇舻统辽硢。癖簧凹埬ミ^,透著一股沉重的疲憊。
沈念安借口收拾廚房,逃也似的離開了后院。她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沖刷著雙手,卻沖不散心頭那股刺骨的寒意。那個名字…那個在她生命中早已褪色、只存在于遙遠記憶和模糊流言里的名字…怎么會出現在阿嶼的日記里?還被用那樣刺目的紅筆標注?
阿嶼在緬甸的十五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那個名字的主人,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無數可怕的猜想在她腦海中翻騰,讓她不寒而栗。
接下來的兩天,沈念安過得魂不守舍。面館的生意依舊,她機械地擦桌子、端面、收錢,笑容僵硬,眼神總是控制不住地飄向門口,或是樓上那扇緊閉的房門。那個被燒掉的名字像幽靈一樣纏繞著她,讓她食不知味,夜不安寢。
第三天傍晚,夕陽的余暉給青石板路鍍上一層暖金色。面館里客人不多,沈念安正低頭收拾一張桌子,門口的風鈴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
“老板,一碗素澆面。”
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特有的溫軟腔調,卻又透著一絲說不出的異樣質感,像光滑的絲綢下藏著細小的砂礫。
沈念安抬頭望去。
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她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亞麻長裙,外面松松套著一件淺咖色的針織開衫,長發(fā)松松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臉上化著淡妝,五官精致,尤其是一雙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顏色偏淺,像浸在水里的琥珀,流轉著一種溫潤卻又疏離的光。她看起來二十五六歲,氣質沉靜優(yōu)雅,與這煙火氣十足的小面館有些格格不入。
沈念安愣了一下。這個女人的長相…她總覺得有些說不出的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但細想又毫無頭緒。
“素澆面一碗,稍等?!鄙蚰畎矇合滦念^的異樣感,轉身走向后廚,揚聲報單,“爹,素澆面!”
后廚傳來沈國棟悶悶的應聲。
女人沒有找位置坐下,反而在狹小的店面里隨意地踱著步,目光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打量,掃過墻上褪色的菜單、油膩的八仙桌、角落里堆著的面粉袋,最后落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停留了幾秒,才收回視線。她的姿態(tài)看似隨意,但沈念安敏銳地感覺到,那目光深處似乎藏著某種審視。
“老板娘,”女人走到柜臺邊,聲音溫軟地開口,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和好奇,“聽說你們家面館開了很多年了?味道一定很地道吧?”
沈念安正在擦柜臺,聞言抬起頭,笑了笑:“幾十年老店了,都是街坊鄰居照顧生意。味道嘛,也就那樣,家??谖??!?/p>
“家常的才最難得。”女人也笑了,笑容溫婉,眼波流轉,“看老板娘這么年輕,是子承父業(yè)?”
“嗯,家里的小生意。”沈念安含糊地應著,心里那點異樣感越來越強。這女人太漂亮,氣質太好,問話也帶著一種不著痕跡的探究,不像普通的食客。
“真好?!迸溯p輕感嘆一聲,目光又飄向樓梯口,“這樓上…是住家?”
“嗯,我們一家住樓上?!鄙蚰畎不卮鸬弥斏?。
“哦?”女人似乎來了興趣,往前湊近了一點,身上傳來一股清雅的、帶著淡淡藥草味的冷香,“那…前兩天好像看到有警察來?是出了什么事嗎?我看老板娘臉色不太好?!彼恼Z氣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眼神也顯得很真誠。
沈念安的心猛地一沉!警察來帶走阿嶼才幾天?這個陌生的女人怎么會知道?還特意提出來?她瞬間警惕起來,臉上笑容不變,眼神卻冷了幾分:“沒什么大事,一點小誤會,已經解決了。勞您費心。”
女人似乎察覺到了沈念安的戒備,立刻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哎呀,是我多嘴了。老板娘別介意,我就是路過看到,有點好奇?!彼擅畹剞D移了話題,“這附近有什么好逛的地方嗎?我第一次來這邊。”
沈念安隨口敷衍了幾句本地的景點。這時,沈國棟端著煮好的面出來了:“素澆面好了。”
“謝謝老板?!迸私舆^面碗,付了錢,沒有再逗留,也沒有再看樓梯一眼,只是對沈念安又笑了笑,便端著面碗,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姿態(tài)優(yōu)雅地開始用餐。她吃得很慢,動作斯文,目光偶爾投向窗外流淌的河水,似乎真的只是一個悠閑的游客。
沈念安卻再也無法平靜。她借著收拾鄰桌的機會,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那個女人。越看,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就越強烈,尤其是那雙眼尾微微上挑的琥珀色眼睛…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帶著藥草味的冷香…
突然,一個模糊的記憶碎片閃過腦海!那是很多年前,她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在舅舅家見過的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對著鏡頭溫柔地笑。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好像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沈念安的心臟狂跳起來!她死死攥緊了手中的抹布,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不…不可能!那個女人早就…早就死了!舅舅是這么說的!照片上的嬰兒…難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她猛地轉身沖向后廚,差點撞上端著空碗出來的沈念平。
“姐,你怎么了?臉色這么白?”沈念平嚇了一跳。
“沒…沒事?!鄙蚰畎裁銖姺€(wěn)住心神,壓低聲音,“哥,外面那個穿白裙子的女人…你認識嗎?”
沈念平探頭看了一眼,搖搖頭:“不認識,生面孔。怎么了?”
“她…她剛才問我警察的事。”沈念安的聲音有些發(fā)抖,“還特意問起樓上…”
沈念平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警察的事?她怎么會知道?”他也警惕起來,“我去看看?!?/p>
沈念平裝作收拾碗筷,在店里轉了一圈,特意在女人桌邊停留了一下。女人正慢條斯理地吃著面,似乎對沈念平的靠近毫無察覺,神態(tài)自然。沈念平沒看出什么異常,只能對妹妹搖搖頭。
沈念安的心卻沉得更深了。越是自然,越顯得可疑。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邊繼續(xù)干活,一邊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著那個女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女人終于吃完了面,用餐巾紙優(yōu)雅地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她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又走到柜臺邊。
“老板娘,面很好吃?!彼⑿χ?,從隨身的編織手袋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包裝素雅的木盒子,放在柜臺上,“一點小小心意,自己做的安神香,晚上點一支能睡得好些。看你臉色不太好,別太操勞了?!?/p>
沈念安看著那個小木盒,只覺得像一塊燒紅的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她強笑道:“您太客氣了,這怎么好意思…”
“不值什么錢,一點心意?!迸瞬挥煞终f地將盒子往前推了推,笑容依舊溫婉,“我叫阿阮,阮玲玉的阮。這幾天會在鎮(zhèn)上住一陣子,可能還會來叨擾老板娘的生意呢?!彼匾鈭罅俗约旱拿郑抗庠谏蚰畎材樕贤A袅艘凰?,仿佛在觀察她的反應。
阿阮?! 沈念安只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和她記憶中照片背面寫著的那個名字…重合了!
雖然照片上的名字她只瞥見過一次,而且時隔多年記憶模糊,但“阿阮”這兩個字,此刻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她塵封的記憶!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
阿阮(如果她真的是那個“阿阮”)卻仿佛沒看到她的失態(tài),依舊是那副溫婉可人的模樣,微微頷首:“那我先走了,老板娘再見?!闭f完,她轉身,步履輕盈地走出了面館,消失在夕陽籠罩的窄巷盡頭。
沈念安呆立在柜臺后,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手里死死攥著那個散發(fā)著淡淡藥草香氣的木盒。木盒冰冷的觸感透過皮膚,直抵她冰涼的心臟。
“阿阮…”她無聲地念著這個名字,那個被燒掉的日記本里用紅筆標注的名字,那個在她童年模糊照片里抱著嬰兒的女人…此刻化作了這個神秘優(yōu)雅的訪客,帶著安神的香,也帶著令人窒息的寒意,敲開了沈家面館的門。
她是誰?她來做什么?她和阿嶼…到底是什么關系?
無數的疑問和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沈念安。她只覺得這間熟悉的、充滿煙火氣的面館,此刻變得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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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鎮(zhèn)外那棟戒備森嚴的灰色建筑內。
江嶼被帶進一間設施齊全的套房。不再是冰冷的審訊室,這里有床,有沙發(fā),有獨立的衛(wèi)浴,甚至還有一個小冰箱。王峰坐在會客區(qū)的單人沙發(fā)上,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份文件。
“坐?!蓖醴逯噶酥笇γ娴纳嘲l(fā)。
江嶼沒客氣,直接把自己陷進沙發(fā)里,姿態(tài)懶散,眼神卻銳利地掃過那份文件:“上面同意了?”
“原則上同意你的條件。”王峰將文件推到他面前,“保護措施已經啟動,最高級別。我們的人會24小時輪班,確保你家人的絕對安全。這是保護方案的細則,你可以看看?!?/p>
江嶼沒看文件,只是抬了抬下巴:“另外兩個條件?”
“不直接參與行動,只提供信息和遠程指導,沒問題。但‘萬不得已’的標準,由我們判斷?!蓖醴逭Z氣嚴肅,“至于最后一條…”他頓了頓,“事成之后,我們會給你安排新的身份,確保你和你的家人能安全地、徹底地隱入人群,不再被打擾。這是上面的承諾?!?/p>
江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沒什么溫度的笑:“承諾?這東西在金三角,比子彈還廉價?!?/p>
“這里不是金三角?!蓖醴迥抗馊缇妫拔覀兊某兄Z,有國家的力量作背書?!?/p>
江嶼不置可否,只是拿起那份文件,隨手翻了翻。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表,他看得很快,眼神銳利地捕捉著關鍵信息點。片刻后,他合上文件,丟回茶幾。
“可以?!彼院喴赓W。
“很好?!蓖醴逭酒鹕?,走到墻邊一個不起眼的金屬面板前,輸入一串密碼。面板滑開,露出里面的電子屏幕。他操作了幾下,屏幕上出現一個加密通訊的界面。
“現在,說說‘影子’?!蓖醴遛D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江嶼,“我們需要知道,坤沙的核心據點,以及他最可能的藏身之處。還有,‘影子’組織在國內的滲透情況,他們主要依靠哪些人、哪些渠道進行活動?”
江嶼靠在沙發(fā)背上,閉上眼睛,像是在整理紛亂的思緒。房間里很安靜,只有空調系統發(fā)出的微弱嗡鳴。過了足足一分鐘,他才緩緩睜開眼,眼底一片深沉的冰冷。
“‘影子’沒有固定的核心據點。”他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屬于“蝰蛇”的冷靜和殘酷,“坤沙就像一條真正的毒蛇,狡兔三窟。他在撣邦東部、佤邦、克欽邦交界處的雨林里,有至少七個備用的營地,位置極其隱蔽,靠衛(wèi)星電話和單線聯絡指揮。這些營地之間互不知情,只有他的心腹知道其中一兩個?!?/p>
“七個?”王峰眉頭緊鎖,“具體位置?”
“我需要地圖和坐標筆?!苯瓗Z要求道。
王峰立刻拿來一張高精度的緬甸北部及邊境地區(qū)軍用地圖和一支特制的坐標筆。江嶼站起身,走到地圖前,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復雜的等高線和叢林標記。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快速而準確地移動,畫出一個又一個圓圈,并在旁邊標注上只有內部人才懂的簡易代號和特征描述。他的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驚,仿佛那些危險的營地就刻在他的腦子里。
“代號‘蛇穴’,在勐古河上游的雨林峽谷里,入口偽裝成廢棄礦洞…” “‘鷹巢’,在帕敢翡翠礦區(qū)邊緣的山坳,有重火力…” “‘鬼市’,在邁扎央和隴川交界的地下溶洞群,靠近邊境,便于走私和轉移…” ……
他一連標出七個地點,每一個都描述得極其詳細,包括周邊地形、可能的布防、甚至水源和撤離路線。
王峰看著地圖上那些被精準圈出的危險區(qū)域,眼神凝重。這些情報的價值,無法估量。
“至于坤沙本人…”江嶼放下坐標筆,坐回沙發(fā),眼神變得幽深,“這個人疑心病極重,行蹤飄忽不定。但有兩個地方,他每年雨季前后,必定會去?!?/p>
“哪里?”
“一個,是他在大其力郊外的私人佛堂。他迷信,每年雨季開始前都要去那里祈福。另一個…”江嶼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是他母親的埋骨之地,在靠近中緬邊境的班洪老寨后山。每年雨季結束,他都會獨自去那里待幾天,除了最信任的保鏢,不帶任何人。”
王峰眼中精光一閃:“消息可靠?”
“我在他身邊待了八年。”江嶼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親眼所見?!?/p>
王峰深吸一口氣,迅速記下這兩個關鍵信息點。他接著問:“那‘影子’在國內的觸手?”
“滲透很深。”江嶼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他們主要依靠幾類人:邊境地區(qū)一些被收買的基層官員和邊防人員,為走私提供便利;一些盤踞在邊境城市的黑幫勢力,負責洗錢、運輸和本地‘臟活’;還有就是…”他抬眼看向王峰,“一些你們意想不到的‘白手套’——合法的商人、投資人,甚至…某些慈善機構的負責人?!?/p>
王峰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慈善機構?”
“洗錢和掩護身份的最佳場所,不是嗎?”江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諷刺,“‘影子’的觸角伸得很長,也很隱蔽。他們從不直接控制,而是通過代理人、空殼公司和復雜的資金鏈進行遙控。具體的名字和證據,我需要時間回憶和梳理,有些聯絡方式可能已經變了?!?/p>
“盡快。”王峰沉聲道,“每耽擱一天,都可能有無辜的人受害?!?/p>
“我知道?!苯瓗Z閉上眼,揉了揉眉心,臉上露出一絲深重的疲憊,“給我紙筆。”
王峰立刻遞上。江嶼沒有猶豫,開始在紙上飛快地書寫。一個個名字,一串串電話號碼,一個個公司名稱和銀行賬戶片段…這些深埋在他記憶深處、沾滿血腥和罪惡的碎片,被他一點點挖掘出來,呈現在紙上。他的字跡潦草卻有力,仿佛每一個筆畫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房間里只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突然,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沉寂!是王峰的加密手機。
王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微變,立刻接通:“說?!?/p>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匯報聲,王峰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聽著聽著,目光下意識地轉向江嶼,眼神變得極其復雜。
江嶼停下了筆,抬起頭,平靜地看著王峰。
王峰掛斷電話,沉默了幾秒,才用一種極其凝重的語氣開口:“我們的人…在沈家面館附近,發(fā)現了一個可疑目標?!?/p>
江嶼的身體瞬間繃緊,眼神銳利如刀:“誰?”
“一個女人?!蓖醴蹇粗瓗Z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二十五六歲,氣質出眾,自稱‘阿阮’。她今天下午去了面館,和沈念安有過接觸,還留下了一盒所謂的‘安神香’?!?/p>
“阿阮?!”江嶼猛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他臉上的平靜瞬間碎裂,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深切的恐懼所取代!那雙總是懶散或冰冷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驚濤駭浪!他甚至失聲反問:“你說她叫什么?!”
王峰被江嶼如此劇烈的反應驚了一下,但立刻肯定道:“她自稱阿阮。阮玲玉的阮?!?/p>
“不可能!”江嶼幾乎是低吼出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早就死了!我親眼…我…”后面的話被他死死咬住,硬生生吞了回去,但眼中那巨大的震動和恐懼卻無法掩飾。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后退一步,重重跌坐回沙發(fā)里,雙手死死抓住扶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王峰從未見過“蝰蛇”如此失態(tài)。那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這個男人最深的恐懼之門。
“你認識她?”王峰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她是誰?”
江嶼沒有回答。他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急促地喘息著,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么。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眼中那片驚濤駭浪已經被強行壓下,只剩下死水般的冰冷和一種令人心悸的決絕。
“立刻!”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派人去我家!把那盒香!立刻!拿走!檢查!任何接觸過它的人,全部隔離觀察!快!”
他的反應讓王峰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遠超想象。王峰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拿起電話下達命令。
命令下達完畢,王峰看向江嶼,等待他的解釋。
江嶼靠在沙發(fā)里,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爆發(fā)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聲音疲憊而沙啞,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阿阮…” “那不是她的真名…” “她是‘影子’組織里,最擅長用毒的女人…” “代號——‘鬼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