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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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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菜葉和淤泥漚出的腐敗腥氣鉆進鼻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灌滾燙的砂子,撕扯著胸腔深處的殘破風箱。

冷,濕冷透骨的水浸透了粗布衣裳,黏膩膩地貼在皮肉上。更要命的,是渾身上下骨頭縫里炸開的疼,尤其后腦勺,一陣陣尖銳的鈍痛仿佛有鑿子生生往里釘,攪得天地都在旋轉。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干嘔的欲望堵在喉頭,卻連嘔的力氣都榨不出來。

“咳咳…咳咳咳!”控制不住的劇烈咳嗽牽扯著全身傷口,又一口混雜著鐵銹味的淤血嗆咳出來,濺在污水橫流的地上,很快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還沒死透呢?命可真夠硬,賤骨頭就是能熬!”

“早死早投胎吧!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東西,害得大家平白多挨了一腳!”

刻薄又嫌惡的嗓音像生銹的鐵片刮過耳膜,粗野卻又帶著點心有余悸的顫抖。林銳——不,此刻靈魂與殘破軀殼糾纏融合的,是“陳默”了——艱難地掀開一絲眼皮,視線如同蒙了幾十層沾油的毛玻璃,人影綽綽,模糊晃動。穿著灰撲撲的破舊短打,個個都是古代仆役打扮,圍在幾步之外,對著自己指指點點,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和厭惡,仿佛他是一條散發(fā)著疫病的癩皮狗。

我這是…在哪?實驗室爆炸…最后的記憶是灼熱的白光和巨大的氣浪…不該是醫(yī)院ICU嗎?怎么是這種鬼地方?

腦子里混沌一片,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玻璃渣,夾雜著巨大的恐慌和絕望,瘋狂地往他意識深處扎。江南趙府…最低等的雜役…陳默…偷竊…毆打…天價高利貸…十兩銀子…五天的期限…人見人欺的窩囊廢物…沉在淤泥里的絕望…

陳默?我叫陳默?不對…我是林銳!手握六項專利、主導過數(shù)億并購案的頂尖精算師和高級工程師!在華爾街和上海陸家嘴談笑風生的商業(yè)鬼才!怎么會…變成一個馬上要被打死、欠著閻王爺債的家奴?

這荒謬絕倫的信息炸得他眼前又是一陣發(fā)黑。這他媽不是重生福利包,是十八層地獄觀光票!

他拼盡全力想撐起一點身子,脫離這污穢冰冷的地面。每一次用力,渾身的骨骼都像要散架碎裂,尤其是胸口和后背,被棍棒砸過的地方火燒火燎地疼,骨頭像是裂開無數(shù)細縫,輕輕一碰就能碎成齏粉。

旁邊站著的矮胖仆役,滿臉橫肉擠出一絲鄙夷的快意,“瞧見沒?還動彈呢!王管事那頓好打,嘖嘖,怕是真打折了骨頭!要我說,就該直接打斷腿,扔城外亂葬崗去喂野狗,省得污了咱們府里的風水地!”

另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廝壓低聲音,帶著點莫名的后怕:“噓…小聲點!你是沒瞅見大小姐剛才那眼神!冷的能凍死人!要不是顧著老夫人那邊剛抄完佛經,這姓陳的現(xiàn)在怕已直接沒了氣兒!偷東西偷到大小姐房里的熏香暖爐上去了?這狗膽包了天了!還是葉管事的東西!那可是葉管事!”

“嘁,誰信他那鬼話!葉管事剛出去辦貨,前腳一走,暖爐上的鏤空雕花銀纏絲小香囊立馬就沒了!當時除了幾個打掃的,就他這倒霉催的在里院晃蕩打水!不是他?難道見鬼了?”矮胖仆役啐了一口唾沫,正好落在他眼前渾濁的水洼里,“就他那窩囊廢樣兒,給他金山銀山他敢伸爪子?肯定是窮瘋了,偷了去當!五兩銀子的巨債啊,驢打滾的閻王債,明天再不還,嘿嘿,放債的劉三爺不把他剮了喂狗才怪!”

“也是活該!那地方他也敢靠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呸!”

竊竊私語、鄙夷、嘲弄、幸災樂禍,像無數(shù)冰冷的鋼針,比身上的傷更刺痛。屬于“陳默”的記憶,那些因卑賤被踐踏的屈辱,那些看不到一絲光亮的絕望,如同毒藤蔓纏上新生的靈魂。

“閉嘴…滾開…”他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的嗬嗬聲,氣若游絲,卻帶著一種驟然透出的寒意。那寒意不是原本懦弱“陳默”的乞憐,是林銳的意志在咆哮!是頂尖精英靈魂深處被螻蟻羞辱的暴怒!

新仇引動舊怨。那高利貸——五兩銀子十天翻十兩的“禿尾鯊”劉三!記憶里那滿臉橫肉、手下養(yǎng)著一群潑皮的惡棍!原主是孤兒,被外院小管事當只野貓野狗似的撿來,連個正經賣身契都沒簽,純粹是榨干最后一滴油就能隨意丟棄的“消耗品”。五天前原主那瞎眼干娘病得只剩一口氣,藥鋪掌柜眼皮都不抬要兩錢銀子的救命藥,這才被逼上了劉三的閻王債船,簽的是能吸血刮骨的驢打滾契!今日原主走投無路,被那葉管事一句“窩囊廢連耗子都比你膽大”的譏諷激得昏了頭,想溜進平日根本輪不到他踏足的內院邊角找點“意外之財”,偏偏撞上了銀香囊被盜這爛污局,成了現(xiàn)成的替罪羊!

記憶里,后腦這幾乎致命的鈍痛,就是那掌管外院人事、素有“冷面閻羅”之稱的王管事在他分辯時,嫌他聲音聒噪礙事,像是揮趕蒼蠅般抄起一根半濕的粗柴禾棍隨手給他來了下狠的,當場就栽進了這腌臜排水溝里。若不是后來恰好大小姐趙飛燕去佛堂途經此地,冰冷的目光掃過這團“污穢”時,王管事下意識地停了揮第二棍的動作,他這條剛穿越而來的命,怕已經涼透了。

屈辱!滔天的屈辱!還有對這操蛋世道、這破爛開局最冰冷憤怒的審視!

他陳默(以林銳的意志為核心)是什么人?!一手主導過尖端實驗室、能在全球資本角斗場搏殺風浪的頂級大腦!手里握著足以改變一個文明進程的智慧寶藏!竟要在這污穢之地,被幾只蛆蟲般的雜役踐踏至死?

想讓我死?那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后!

一股源于靈魂最深處、屬于頂級獵食者的兇戾之氣混合著燃燒的求生欲,硬生生壓住了幾乎撕裂軀殼的劇痛和眩暈。他咬著后槽牙,指甲深深摳進身側冰冷黏膩的淤泥里,指節(jié)因用力而慘白,試圖榨出最后一絲支撐的力量。肺部像個四處漏風的破布袋,每一次抽氣都帶著尖銳的撕裂感。

“呼…哧…呼…哧…”空氣如同滾燙的刀片刮過喉嚨和氣管。每一次喘息都耗盡了力氣,眼前景物晃動模糊得更厲害,眩暈感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搖搖欲墜的意識壁壘。

“水…”喉嚨干渴得像一片燒焦的沙漠,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他艱難地扭過頭,目光投向幾步外那條渾濁骯臟的水溝。水面漂浮著油膩的泡沫和腐爛的菜葉,那是細菌、寄生蟲的天然溫床!

喝?在這時代,一杯生水可能就是一張催命符!痢疾、霍亂…任何一種都能輕易帶走這具破敗的身體!

絕不!我林銳的命,絕不會終結在一杯污水里!

求生的本能瘋狂驅動著殘存的意識。目光在污濁的泥地、碎石、潮濕腐朽的木頭碎片間極速搜尋,如同掃描儀般掠過每一寸可能帶來生機的地面。

突然,視線猛地釘在泥溝邊緣,靠近一塊破損的青條石下面。

一小塊白色的,質地粗糙的石頭,斜插在淤泥里,邊緣有碎裂的茬口。

石灰?guī)r碎塊!碳酸鈣!CaCO?!

化學式如同閃電劈開黑暗,瞬間炸亮他的腦海!

有希望了!

他咬碎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拖著沉重的、如同灌滿了鉛水的殘破身軀,朝著那塊白石頭瘋狂蠕動。泥水再次浸透胸前剛剛因為肌肉繃緊捂出一點熱乎氣的衣服。冰冷!黏稠!骨骼錯位的劇痛讓他幾次眼前徹底發(fā)黑,只能憑著鋼鐵般的意志力硬頂回來,喉嚨里全是腥甜的血沫子。

“嘿,快看!那廢物動起來了!朝著爛泥里那破白石頭爬呢!跟條泥里拱的蚯蚓似的!”矮胖仆役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稀罕物,聲音拔高,滿是惡意的趣味。

“嘁,怕是腦子真給打壞了!死前還要抓把石頭?當陪葬嗎?哈哈哈!說不定是想塞屁眼里,讓野狗啃不動他!”瘦高個的嗓音尖酸刻薄到了極點。

嘲笑聲、指指點點,肆無忌憚。

陳默的耳朵像被瞬間關閉。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塊石頭和爬行的路線上。終于,指尖觸碰到了那冰冷粗糙的觸感!

冰涼的石頭入手。仿佛抓住了一根通往生的纜繩。他立刻將石頭死死摁在旁邊那塊相對穩(wěn)固的青條石棱角上,用盡全身剩余的力氣,瘋狂地來回刮蹭!

“咔嚓…咔嚓…嗤啦…”

刺耳的刮擦聲在粗重的喘息和嘲弄聲中異常尖銳刺耳。干燥的粉末隨著刮擦簌簌落下。豆大的汗水混著血水從額頭不斷滾落,砸進泥水里,開出小小的、轉瞬即逝的暗紅花朵。他極度小心地磨幾下,積攢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攏到一只同樣污穢不堪、指甲縫里全是黑泥的手心。那精準的力度控制、專注到極致的神態(tài),絕不像一個瀕臨死亡的雜役。

“瘋了…真瘋了…”剛才還在肆意嘲笑的聲音里,摻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和慌亂。

另一人使勁咽了口唾沫,嗓音有點發(fā)干:“媽的,這小子…眼神怎么那么瘆人…”

這遠超常理的反常舉動,配上陳默眼中那股子如餓狼撲食般的狠絕與瘋狂專注,終于讓那兩個只想看熱鬧的雜役感到了實質性的寒意。那目光深處,沒有垂死的麻木,沒有絕望的哀嚎,只有一種近乎冷血的計算和勢在必得的獸性!看得人后背涼颼颼的。

“走走走…晦氣!再待下去沾染了瘋氣,回頭又該被王管事訓斥躲懶!”矮胖仆役心中發(fā)毛,用力扯了一把瘦高個的衣袖,語氣帶著倉惶。兩人最后帶著一絲莫名的驚悸瞥了一眼淤泥里那個與死神較勁的“瘋子”,如同躲避瘟疫般轉身快步離開這腥臭壓抑的角落。

最后的噪音源消失。

世界只剩下他破風箱般的粗喘、污水緩慢流淌的黏膩聲響、以及那單調刺耳、卻又帶著詭異生命力的刮磨聲。

手抖得像寒風里的枯葉,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瀕臨斷裂的青紫色。但掌心卻已經奇跡般地匯聚了一小堆灰白色的粗糙粉末。雜質很多,混雜著石屑。但對于現(xiàn)在的他而言,這就是活命的曙光!

他猛地側過身,讓血肉模糊的后背暫時倚靠在身后那塊冰涼、布滿滑膩青苔的破敗石墩上。這個動作牽引到胸腹的傷勢,疼得他眼前金星亂舞,肺里像塞了一把碎玻璃渣,每一次起伏都帶來酷刑般的痛楚。但他強迫自己穩(wěn)住心神。

下一步!

艱難地抬起另一只手的手背,上面沾滿了污泥和剛才咳出的暗紅血漬。他毫不在意,將相對還算粗糙、能刮下東西的手背內側,對準衣襟邊緣最骯臟、油污最厚重的那一片,用力地來回摩擦刮蹭!

污泥、凝固的油漬、汗液結成的鹽霜、還有陳年的不明污垢……細菌!豐富的微生物!這天然的、骯臟的培養(yǎng)基,此刻正好合用!

將刮蹭下的混合污垢小心翼翼地揉進那一小撮石灰石粉末中。然后,用一根還能勉強彎曲的食指,沾著這些黑灰色的、令人作嘔的混合物,用盡控制力,開始在身下那塊還算干燥平整的青石板上,極其緩慢、卻又無比清晰地,涂抹一個幾何符號:

那是一個規(guī)整的三角形,三角形的頂點精準地延伸出兩條相交的直線(象征著酸堿反應平衡)。圖形下面,又耗盡心神標出一個潦草但結構絕對能被這個時代任何識字之人辨認的符號組合:Ca(OH)? + H? → Ca2? + 2H?O。

水解反應!酸堿平衡!中和沉淀!這就是基礎水處理的核心原理!

必須立刻凈化濁水!

他死死盯著距離自己三步之遙的水洼——那就是他此刻的生命之源!喉嚨里的灼燒感已經燒到了大腦,肺部的干裂疼痛如同絞索。他必須在意識崩潰前,制造出哪怕一點點能喝的水!否則脫水、電解質紊亂、傷后感染……哪一樣都能輕松碾碎這油盡燈枯的軀殼!

石墩冰冷的觸感刺入后背的傷口,帶來一陣陣令人抽搐的銳痛。他深吸一口氣——這吸氣帶來的撕裂感差點讓他當場昏厥——肺部如同扎滿了尖刺的氣球。但他憑借著非人的意志,再次嘗試凝聚殘存的力量。就在這專注到極致的瞬間,一種源自身體更深層次的、冰冷的警告突兀地傳遞到神經末梢。

這具身體…狀態(tài)比他想象中更糟!不僅僅是外傷!

被棍棒擊打出的裂傷和巨大瘀血固然致命,但軀殼深處彌漫開來的,是一種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衰敗氣息。如同地基朽爛的高樓,輕輕一碰就會徹底崩塌。

動作稍猛就咳血,氣短聲嘶,眼瞼下陷…這絕非單純的營養(yǎng)不良!極有可能是古代不干凈的飲食和生活環(huán)境導致的慢性寄生蟲感染疊加肺部癆病早期的表現(xiàn)! 前世精研生物醫(yī)藥工程的林銳心頭警鈴大作。原主“陳默”,根本就是個被疾病掏空了底子的紙人!這次重傷就是引爆炸藥桶的導火索,真正的生命計時器在瘋狂倒計時!

他強行壓下這個足以摧毀求生意志的恐怖發(fā)現(xiàn)?;钕氯?!只有活下去才有資格去想其他!

目光如同精準的探照燈,再次掃射那片污濁的水洼以及周圍的環(huán)境。淤泥、爛草、破瓦、半截朽木……

當他的視線死死釘在排水溝旁,那堆被廚房丟棄已久、早已風干開裂、顏色發(fā)灰的竹篾碎片上時,被血絲染紅的瞳孔驟然收縮!

竹子!天然中空!管壁存在半透性微孔!能形成原始的毛細虹吸效應!粗糙的濾材!

一個大膽、簡陋、卻幾乎是他目前唯一可行的活命方案,在近乎沸騰燃燒的思維里瞬間成型!

身體再次爆發(fā)出瀕死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力量,朝著那堆廢棄竹片撲去。每一步移動都像是踩在鋒利的刀尖上,每一次肌肉牽動都帶來骨骼斷裂般的劇痛。肺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嘶鳴,濃稠的血腥氣翻涌至口腔和鼻腔,咳嗽已經完全不受控制。

“咳…咳咳…嗬…嗬…”劇烈的痙攣性抽搐幾乎要將他全身的骨頭震碎,眼前的世界碎成模糊的色塊,意識如同暴風雨中的小船,隨時會被巨浪吞沒。視線里唯一清晰的,只剩下那堆模糊竹片的輪廓。

“不…絕不能倒…林銳…給我起來!區(qū)區(qū)一條命就想收買我?guī)纵呑哟蚱磥淼闹腔??做夢!?/p>

腦海中一聲歇斯底里的狂吼,帶著頂尖精英烙印在骨子里的、對“失敗”和“屈服”的極端蔑視!他用盡最后一絲清醒的意識,猛地將自己的額頭,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向那堆堅硬的竹片!

砰!

沉悶的撞擊聲中,冰冷的竹片棱角毫不留情地劃破額角皮膚,溫熱的血液混雜著污濁的泥水瞬間模糊了他的眼睛。但這股劇痛反而像是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強行刺激大腦脫離那瀕臨墜落的無底深淵!

抓住一塊相對完整、約莫半臂長、一端有明顯開裂口的老竹筒碎片。內壁上殘留著黃褐色、板結的污垢,散發(fā)著難聞的腐味。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用手指近乎瘋狂地摳挖竹筒內壁板結的污垢,指甲在堅硬的竹纖維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帶下塊狀的黑泥。再用沾滿污泥的破袖口反復擦拭內壁,盡可能增加摩擦力清除表面積累。然后,他拿起那塊棱角分明的石灰?guī)r碎塊,調轉方向,對準竹筒底部那層堅硬緊密的竹節(jié)內壁(富含植物纖維,具有一定天然吸附性),用上全身剩余的每一絲氣力,瘋狂地、鍥而不舍地刮磨!

“哧啦…哧啦…咔嗤…”細碎的竹粉混合著原有的污垢紛紛揚揚落下,粘在臉上、手臂上。

雙手已經完全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唯有機械的本能驅動著指骨運動。后腦被重擊的部位隨著每一次發(fā)力,都在發(fā)出沉悶的、如同顱骨裂開的可怕回響。汗水、血水、污泥糊滿臉頰,世界是一片猩紅、晃動的地獄。

“嗬…嗬…快…給老子…快…”他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咆,靈魂在痛苦深淵中鞭策瀕臨瓦解的肉體。終于,堅韌的竹節(jié)內壁被刮磨出了一小堆相對白凈一些的、粗糙粉末狀物——這是原生的竹纖維層刮屑(本質是富含羥基等官能團的天然纖維素聚合物,具有一定的離子交換和物理吸附能力)。雖然雜質眾多,吸附效率遠低于專業(yè)濾材,但在這污水橫流、絕境求生的原始狀態(tài)下,這已經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下一步,活命的關鍵!

他幾乎是翻滾著,將自己殘破的身軀挪到了旁邊那個相對靜止、水面漂浮物較少的渾濁小水洼旁。用盡全力穩(wěn)住那只唯一還能控制方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將手心那寶貴的、散發(fā)著古怪氣味的混合粉末(簡易的弱堿性中和沉淀劑加活性生物絮凝劑),盡可能地均勻撒入這污濁水體的中心區(qū)域!

灰白與黑色混合的粉末顆粒迅速沉入水中,隨即在水中快速旋轉、擴散,與懸浮的微小膠體雜質、藻類、甚至部分油脂迅速發(fā)生吸附、中和反應。渾濁的綠水肉眼可見地析出大片、大片的、如同鼻涕蟲般的深綠色和黃褐色粘稠絮狀沉淀物!水質似乎……清了一點點?

緊接著,他強忍著胸口的腥甜和手臂的酸麻,小心翼翼地用手掌舀起一點上層帶著部分沉淀物的水(避免吸入底部沉淀),極其緩慢地傾倒進他剛剛用生命刮好的那個粗端竹筒里。

渾濁帶著懸浮物的水流順著內壁滑落,經過筒底那層蓬松的纖維粉末濾層(含有豐富的負電荷吸附點位),部分水中帶正電的微小顆粒、部分細菌被吸附、被截留。簡陋的竹筒在這一刻仿佛承擔起了神圣的使命,成為生死轉換的樞紐。

一滴…一滴…

在陳默如同破風箱般越來越沉重急促的喘息聲中,時間仿佛凝固。終于,在那根開裂、尖端銳利的竹筒末端斷裂處,幾顆渾濁不堪的、微微泛著泥水本色的水珠,如同珍珠般緩緩滲出、凝聚、滴落!

依舊渾濁!顏色發(fā)黃!里面依舊可以看到細微的懸浮物!

但!這已經不是純粹的原漿污水!在微觀層面,致命的致病菌濃度已經被大幅降低!

一抹微弱到幾乎不存在、卻又無比強烈的生機火焰,在絕望的無底深淵邊緣猛烈地燃燒起來!

他用盡最后所剩無幾的力氣,仰起頭,努力張開干裂冒血絲的雙唇,精準地迎向那滴落的水珠!

溫熱!帶著難以言喻的濃重土腥味、水草腐爛的酸餿氣息、甚至還有一絲絲石灰粉末的澀感……這味道糟糕到了極點,足以讓任何一個健康人的腸胃劇烈翻騰!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生理的強烈惡心感瞬間頂翻干嘔的欲望。

“嗚…呃…”胃部猛烈地抽搐痙攣!

但他死死咬住了牙關!下顎的肌肉因為極度抗拒嘔吐而繃緊如巖石!牙齒幾乎要嵌進下唇肉里!硬是用超越生理極限的意志力,將那口含著泥沙的、活命的水,“咕咚”一聲強行壓過了喉頭!

如同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從喉嚨一路灼燒到胃!

不能吐!這是命!是通往地獄深淵前唯一的浮板!

憑借著那在無數(shù)商業(yè)博弈、技術攻堅中錘煉出的頂級鋼鐵神經,他一口、一口,如同吞咽著滾燙的熔巖,艱難地、決絕地將從竹筒裂縫滴落的“過濾水”咽下。每一次吞咽都仿佛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伴隨著身體的劇烈顫抖和胃部的瘋狂痙攣。

冰涼的、污濁中帶著一絲希望的液體順著灼痛的食道滑入火燒火燎的胃袋。一股奇異的感覺悄然滋生,雖然微弱至極,卻像一個落水者猛地吸進一口空氣,奇跡般地穩(wěn)住了他狂瀉的生命火苗,勉強填補了瀕臨崩潰的電解質平衡。意識終于不再瘋狂滑向黑暗的深淵,那仿佛要掀開頭蓋骨的劇痛也似乎……減緩了萬分之一秒?

他貪婪地繼續(xù)汲取著這用命賭來的泥漿水,每一滴都是與死神爭奪時間的籌碼。

不知時間流逝了多久,或許是一個世紀,或許只是幾口水的掙扎。肺部的灼痛終于有了一絲絲緩解的跡象,眼前的猩紅和眩暈黑霧也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視線重新艱難地聚焦。

他低頭,看向那片曾書寫了生之密碼的青石板。上面用污垢描繪的幾何圖與符號,已經被流淌的污水浸潤模糊、被衣物刮蹭,只剩下幾道扭曲的、深色的、混雜著石灰泥巴的印記,乍看之下,和地上的其他泥垢污跡毫無分別。

好險…若不是那幾個蠢貨根本不認識字,更遑論這種代表現(xiàn)代科學的密文。否則就憑這地上的‘鬼畫符’,足夠那王管事把我當成妖人巫蠱,綁起來再活活打死一遍! 一個冰冷徹骨的念頭在心頭閃過。

這里,終究是一個可以輕易碾碎任何“異端”、愚昧而殘忍的古代世界!

勉強壓住了最迫切的生理需求,暫時穩(wěn)住了意識清醒的底線。他倚靠著冰冷的石墩,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動著全身的傷處,撕心裂肺。新生的靈魂——林銳——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碎片,如同被強行拼接起來的碎裂鏡面,斑駁淋漓,勉強映照出他此刻身處的絕境牢籠:

身份:江南巨富趙府外院最低賤的粗使雜役。無依無靠,比荒草野狗更不值錢。

處境:身負幾乎致命的棍棒重傷(王管事的“杰作”);背負著十兩銀子的“禿尾鯊”高利貸,明日就是最后通牒日(劉三的催命符);被誣陷偷竊內院管


更新時間:2025-08-23 03:12: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