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出現(xiàn)的那張臉,讓我如遭雷擊。
那是一張年輕、漂亮,甚至可以說是我見過最精致的女性面孔。她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一頭利落的短發(fā),眼神銳利如鷹,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混合著嘲諷與欣賞的復雜笑意。
這張臉,我認識。
雖然只在財經新聞的推送里見過幾次,但我印象深刻。她是近幾年科技圈聲名鵲起的天才投資人,以眼光毒辣、手段果決著稱,一手締造了好幾個獨角獸公司的神話。她的名字叫,林瀟。
一個傳說中的人物。
我怎么也無法將她,和我父親口中那個“可以托付的朋友”聯(lián)系起來。他們之間,年齡、閱歷、社會地位,都有著天壤之別。
“很驚訝?”林瀟似乎很享受我臉上的震驚,她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像一個掌控全局的女王。“看來你父親沒跟你提過我。”
“你……你到底是誰?”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理清這混亂的局面。
“我是誰不重要。”林瀟的眉毛微微一挑,“重要的是,我們現(xiàn)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需要完整的‘螢火蟲’,而你需要活下去,并揭開你父親死亡的真相。我們的目標一致?!?/p>
“我父親說,你是他的朋友?!蔽叶⒅难劬?,試圖從中看出些什么。
“朋友這個詞,太溫暖了?!彼恢每煞竦匦α诵?,“我們更像是……利益共同體。你父親是個天才,一個純粹到有些天真的天才。他創(chuàng)造出了‘螢火蟲’這樣偉大的作品,卻妄想憑一己之力對抗‘禿鷲’那樣的龐然大物。他太小看資本的貪婪和人性的丑惡了?!?/p>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惋惜,又有一絲不屑。
“他失敗了,但他留下了你,和他最寶貴的遺產?!绷譃t的目光變得灼熱,“而我,最擅長的就是讓有價值的東西,發(fā)揮出它最大的價值?,F(xiàn)在,你找到了第一份源代碼。把它輸入你面前的那臺電腦里?!?/p>
我猶豫了一下。雖然父親的“數(shù)字幽靈”讓我相信了這一切,但眼前這個女人,給我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她就像一條蟄伏在暗處的毒蛇,美麗而致命。
“怎么?不相信我?”林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別忘了,你現(xiàn)在住的地方,吃的食物,甚至你腳上那條純金的鏈子,都是我提供的。如果我想害你,你活不到現(xiàn)在。把代碼輸進去,這是你進入下一關的門票?!?/p>
我深吸一口氣,走回書房。阿虎跟在我身后,像個沉默的影子。
我坐在電腦前,打開了一個新建的文本文件,將紙上那串復雜的代碼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地敲了進去。當我敲下最后一個字符并保存時,電腦屏幕閃爍了一下,那個黑色的控制臺窗口再次自動彈出。
這一次,沒有要求輸入口令。
窗口里開始飛速地滾動起一行行我看不懂的編譯信息,像瀑布一樣傾瀉而下。幾秒鐘后,一切停止了。
屏幕中央,出現(xiàn)了一幅三維的城市地圖。地圖的細節(jié)極其逼真,每一棟建筑,每一條街道,都清晰可見。
“這是什么?”我驚訝地問。
“這是我們所在的城市,實時三維模型?!绷譃t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顯然她能看到我電腦屏幕上的內容。“‘螢火蟲’的第一部分能力,就是‘全知’。它能夠接入城市里所有的公共攝像頭、交通數(shù)據、網絡節(jié)點,構建出一個完全數(shù)據化的鏡像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你就是上帝?!?/p>
我被她的話徹底震撼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程序,而是科幻電影里的天網雛形。
“現(xiàn)在,放大地圖,找到金茂大廈?!绷譃t下達了指令。
我依言操作,地圖迅速放大,鎖定了市中心那棟標志性的摩天大樓。
“很好??吹巾敇堑哪莻€紅色光點了嗎?”
在金茂大廈的樓頂,一個微弱的紅色光點正在閃爍。
“那是什么?”
“那是第二份源代碼的存放地點。一個裝在物理硬盤里的數(shù)據保險箱?!绷譃t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而‘禿鷲’的人,也已經知道了這個地點。他們的人,現(xiàn)在就在大廈里,準備取走它。”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我們怎么辦?”
“這就是你的第二關任務。”林瀟的聲音里透出一絲興奮,“利用你剛剛獲得的能力,阻止他們。我要你,像一個幽靈一樣,滲透進那棟大廈的安保系統(tǒng),制造混亂,拖延時間,為我們的人爭取機會?!?/p>
“我?我怎么做?”我有些慌亂。我只是個程序員,不是黑客。
“你父親早就為你準備好了一切。”林瀟的聲音充滿了蠱惑,“‘螢火蟲’不是一個被動的觀察工具,它是一個主動的攻擊系統(tǒng)。你不需要懂什么復雜的黑客技術,你只需要下達指令。比如,你想讓某一層樓的燈光全部熄滅,你只需要對系統(tǒng)說:‘熄滅金茂大廈88層的燈’?!?/p>
我半信半疑地看著屏幕,試探性地對著電腦的麥克風,小聲說了一句:“顯示金茂大廈88層的監(jiān)控畫面?!?/p>
話音剛落,屏幕上立刻彈出了十幾個分屏畫面,正是88層走廊、辦公室、茶水間的實時監(jiān)控影像。畫面清晰流暢,沒有任何延遲。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太可怕了,也太強大了。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的武器。”林瀟的聲音再次響起,“現(xiàn)在,聽我的指令?!d鷲’的行動小組一共四個人,他們正在從地下車庫乘坐VIP電梯上行。他們的目標是頂樓的服務器機房。我們的人正在趕往現(xiàn)場,但路上堵車,還需要十五分鐘。陳陽,我需要你,為我們爭取這寶貴的十五分鐘。”
我的腎上腺素開始飆升。這已經不是游戲了,這是一場真實的戰(zhàn)斗。
“我要怎么做?”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發(fā)揮你的想象力。你是程序員,你應該知道,任何一個由代碼構成的系統(tǒng),都有它的漏洞和弱點。大廈的電力系統(tǒng)、消防系統(tǒng)、門禁系統(tǒng)、電梯系統(tǒng)……這一切,現(xiàn)在都由你掌控?!?/p>
我盯著屏幕上不斷上升的電梯樓層數(shù)字,大腦飛速運轉。
“第一步,困住他們?!蔽覍ψ约赫f。
我對著麥克風下達了第一個指令:“鎖定VIP電梯,停止在70層,并切斷其內部電源?!?/p>
屏幕上,代表電梯的圖標瞬間在70層的位置停了下來,變成了灰色。監(jiān)控畫面里,可以看到四個穿著黑色作戰(zhàn)服的男人被困在了漆黑的電梯里。
“干得漂亮!”林瀟贊嘆道,“但他們是專業(yè)人士,很快就會想辦法撬開電梯門。你還需要給他們制造點別的麻煩?!?/p>
我想了想,繼續(xù)下令:“啟動70層至75層的消防警報和自動噴淋系統(tǒng)?!?/p>
瞬間,大廈模型中,那幾層樓變成了紅色。監(jiān)控畫面里,走廊的天花板上開始噴出大量的水霧,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云霄。我知道,這會引發(fā)大樓內所有人員的恐慌和疏散,給那幾個人制造最大的混亂。
“很好!他們開始從77層的安全通道徒步上行了。繼續(xù)!”林瀟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興奮。
“切斷77層以上所有安全通道的照明?!?/p>
“激活80層所有辦公室的門禁系統(tǒng),將它們全部鎖死?!?/p>
“入侵85層的中央空調系統(tǒng),將溫度調到最低,并釋放無害的白色煙霧。”
我像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一條條指令從我口中發(fā)出?!拔灮鹣x”就像我最忠誠的士兵,精準而高效地執(zhí)行著每一個命令。我看著屏幕上那四個代表敵人的光點,在由我親手制造的迷宮里左沖右突,狼狽不堪,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這比我寫過的任何一段代碼,解決過的任何一個漏洞,都要刺激一萬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四個人雖然專業(yè),但在整個大樓都與他們?yōu)閿车那闆r下,他們的行進速度變得異常緩慢。
“還有三分鐘?!绷譃t的聲音提醒我。
“他們已經到87層了!離機房只有一層之遙!”我緊張地盯著屏幕。
“別慌,陳陽。你還有最后一張牌?!?/p>
最后一張牌?我想了想,目光落在了服務器機房的結構圖上。機房里,有一個獨立的惰性氣體滅火系統(tǒng)。
我立刻明白了。
“啟動服務器機房的惰性氣體滅火系統(tǒng)預警。”我下達了最后的指令。
刺耳的警報聲在機房內響起,紅色的警示燈開始閃爍。我知道,三十秒后,系統(tǒng)就會向機房內釋放大量惰性氣體,瞬間抽空里面的氧氣,任何留在里面的人都會窒息而死。這是最后的威懾。
那四個“禿鷲”的成員顯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們剛剛沖到機房門口,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擋住了去路。監(jiān)控畫面里,我能看到他們通過對講機在激烈地討論著什么,最終,為首的那個人不甘心地做了一個撤退的手勢。
就在他們轉身撤離的瞬間,另一個方向的電梯門打開了,幾個穿著藍色制服、偽裝成大廈維修人員的男人沖了出來,與他們纏斗在了一起。
“我們的人到了。”林瀟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輕松,“陳陽,你成功了。關閉所有警報,恢復系統(tǒng)正常?!?/p>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被冷汗?jié)裢噶恕?/p>
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感覺怎么樣?第一次當‘上帝’的滋味?”林瀟的影像再次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她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很……刺激?!蔽依蠈嵒卮?。
“這只是個開始?!绷譃t說,“硬盤已經到手了。我會派人送過來。等你將第二份源代碼也融合進去,‘螢火蟲’會變得更強大,而你,也將面臨更嚴峻的挑戰(zhàn)?!?/p>
“最后一個問題?!蔽铱粗澳銥槭裁匆獛臀??或者說,你為什么要幫我父親?這背后,你的利益是什么?”
林瀟沉默了片刻,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她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鏡頭,看著窗外的夜景。
“因為‘禿鷲’,也毀了我的家庭?!彼穆曇衾?,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冰冷的恨意,“我的父親,曾經也是‘天穹計劃’的科學家,他是你父親最好的朋友和搭檔。他死于一場和你父親一樣的‘意外’。”
這個信息,像一顆深水炸彈,再次在我的腦海里炸開。
“所以,陳陽。”她轉過身,重新看向鏡頭,眼神堅定而銳利,“這不是你的個人恩怨,這是我們共同的復仇。而‘螢火蟲’,就是我們復仇的唯一武器?!?/p>
林瀟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中最后一扇緊鎖的門。仇恨,是比任何利益都更牢固的聯(lián)盟。我看著屏幕上那張年輕卻寫滿故事的臉,第一次感覺我們之間那道無形的墻壁消失了。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莊家”,我也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我們是戰(zhàn)友,是兩個被同一場風暴摧毀了家庭的幸存者。
“我父親……他叫林正德。”林瀟的聲音很輕,仿佛在說一個遙遠的名字,“你父親叫他‘老林’。他們是大學同學,是一起進入‘天穹計劃’的兄弟。我小時候,你父親還抱過我。他說我跟你一樣,都有一雙對世界充滿好奇的眼睛。”
我的心頭一震。原來我們的淵源,竟如此之深。
“我父親的‘意外’,比你父親早半年?!绷譃t的眼神暗了下去,“從那天起,我就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意外。我放棄了在國外讀博的機會,回國,用我父親留下的第一筆資金進入了投資圈。我拼命地往上爬,不擇手段地積累財富和人脈,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擁有與‘禿鷲’抗衡的資本。直到你父親出事,他托人給我留下了最后的信息,告訴我關于你,關于‘螢火蟲’,以及……這個安全屋的坐標?!?/p>
她停頓了一下,看著我,目光灼灼:“所以,陳陽,你明白嗎?保護你,就是保護我們復仇的最后希望?!?/p>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所有的困惑、恐懼和不安,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使命感。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戰(zhàn)斗。
幾個小時后,阿虎送來一個密封的金屬箱。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塊軍用級別的固態(tài)硬盤。這就是我們剛剛從“禿鷲”手中搶下的戰(zhàn)利品。
我將硬盤連接到工作站上,雙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根據提示,我運行了一個解密程序,將里面的數(shù)據導入“螢火蟲”系統(tǒng)。
這一次的融合過程,比上次要長得多。電腦屏幕上的代碼流像奔騰的江河,海量的數(shù)據被解析、重組。整個房間的燈光都開始忽明忽暗,仿佛這棟別墅的電力,都被這臺小小的機器吸走了。
終于,在漫長的等待后,屏幕恢復了平靜。那個熟悉的、由無數(shù)光點組成的星空再次出現(xiàn),我父親的“數(shù)字幽靈”也比上一次清晰了許多。
“做得好,兒子?!备赣H的聲音里帶著欣慰,“‘螢火蟲’的第二形態(tài),‘織夢者’,已經激活了?!?/p>
“織夢者?”
“如果說‘全知’是眼睛,能讓你看到這個數(shù)據世界的一切。那‘織夢者’就是雙手,能讓你在這個世界里,創(chuàng)造和修改一切。”父親解釋道,“你可以憑空創(chuàng)造一個不存在的人的全部數(shù)字檔案,從出生證明到銀行流水;你可以修改一段監(jiān)控錄像,讓一只貓變成一只狗;你甚至可以……制造一場虛假的股市崩盤。理論上,只要是數(shù)據,就沒有你不能篡改的東西。”
我的呼吸都停滯了。這已經不是武器了,這是神才能擁有的權柄。
“但你要記住,能力越大,風險也越大?!备赣H的聲音變得嚴肅,“每一次修改,都會在數(shù)據的底層留下痕跡?!d鷲’的系統(tǒng),就像一只敏銳的獵犬,它會嗅到這些痕跡。你們的行動,必須像一個最高明的騙子,天衣無縫?!?/p>
“我明白了?!?/p>
“第三份,也是最后一份源代碼的地點,我已經找到了?!绷譃t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打斷了我和父親的對話,“在一個代號為‘神盾’的私人數(shù)據中心里。那是‘禿鷲’在亞洲最核心的數(shù)據堡壘,物理防御和網絡防御都是最高級別。我們不可能派人進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