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冤家聚首凌峰的夢里,總是一片血紅。十年前的那個雨夜。廢棄工廠里刺耳的槍聲。
兄弟們倒下的身影。還有那雙最終消失在黑暗中的、冰冷如毒蛇的眼睛。跪在泥濘中的自己,
懷里抱著最年輕的隊員小陳。那孩子胸口的血怎么捂都捂不住。眼神逐漸渙散,
嘴唇翕動著卻發(fā)不出聲音。從那天起,凌峰眼中的世界就失去了一層色彩。
蒙上了一層永遠擦不掉的灰霾?;钕氯ゲ辉偈菫榱松?,而是為了贖罪。
城市的喧囂在午后的陽光下蒸騰。一條雜亂的后巷里,一場追逐戰(zhàn)正接近高潮?!熬欤?/p>
站??!”凌峰嘶啞地吼道,花白的頭發(fā)被汗水浸透。前方的毒販如同驚弓之鳥,
猛地竄進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凌峰毫不猶豫地追了進去,兩步并作一步?jīng)_上樓梯。
毒販的身影在三樓走廊盡頭一閃,推開一扇窗戶,
竟然企圖沿著外墻狹窄的凸起逃向隔壁單元!
后面跟上來的兩個年輕片警嚇得臉色發(fā)白:“凌哥!危險!等支援吧!
”凌峰眼神空洞地瞥了一眼窗外。那句常掛在他嘴邊的話輕飄飄地出口:“死是一種解脫,
有什么好怕的。”話音未落,在同事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他竟然單手一撐窗臺,
縱身就從三樓跳了下去!“凌哥!”他不是跳向隔壁單元,而是直接落向下方的窄巷!
身體在空中勉強調(diào)整,重重砸在一堆廢棄紙箱上。紙箱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他整個人翻滾了好幾圈。追出來的片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卻見凌峰晃了晃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竟然踉蹌著又站了起來。
正好攔在了那名剛小心翼翼從外墻爬下來、還沒來得及喘氣的毒販面前?!芭馨。≡倥馨。?/p>
”凌峰眼神狠厲,如同感覺不到疼痛般。一個猛撲將嚇傻的毒販死死抱住,
兩人再次滾倒在地。他利落地反剪毒販的雙手,“咔噠”一聲銬上手銬。動作粗暴卻有效,
完全不顧自己手臂和額頭上正在滲血的擦傷。
“警官...我、我沒犯事啊...”毒販掙扎著說。凌峰嗤笑一聲,
粗糙的手在對方口袋里摸索,掏出幾小包白色顆粒:“沒犯事?這是什么?冰糖嗎?
”他拽起毒販,一瘸一拐地走向趕來的同事。眼神掃過周圍嚇傻了的路人,
那些目光立刻縮了回去。市刑警支隊大樓里,氣氛截然不同。高遠站在隊長辦公室門口,
身姿挺拔。警服一絲不茍,與周圍略顯嘈雜的環(huán)境有些格格不入?!案哌h是吧?歡迎歡迎!
”隊長老馬起身握手,笑容熱情卻帶著疲憊,“早就聽說咱們局分來個高材生!
理論考核全是優(yōu)!”“馬隊您好,我是高遠,前來報到。”高遠坐下,腰板挺得筆直。
“好好好,叫你過來主要是豐富基層經(jīng)驗,對你將來發(fā)展有好處?!崩像R搓著手,
“那個...給你分配個搭檔,老刑警了,經(jīng)驗沒得說,就是...嗯,風(fēng)格比較獨特。
”“你跟著他,能學(xué)到真東西,但也得幫我...稍微看著點他?!备哌h微微蹙眉:“是,
我一定虛心學(xué)習(xí),配合好前輩的工作?!鞭k公室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凌峰叼著根沒點的煙,額角的傷口只是隨便貼了塊創(chuàng)可貼,
拖著還帶著泥點和血漬的褲腿走了進來。他看都沒看高遠,直接癱在老馬對面的椅子上。
“老馬,人抓了,贓物起了,案子結(jié)了,簽個字?!彼寻櫚桶偷膱蟾媾脑谧郎希?/p>
這才瞥了高遠一眼,“這誰???新來的?杵得跟標槍似的?!崩像R一陣頭疼:“凌峰!
注意點態(tài)度!這是新同事高遠,警校高材生,以后就是你搭檔了?!彼洲D(zhuǎn)向高遠:“高遠,
這就是凌峰,你...前輩?!备哌h站起身,伸出手,姿態(tài)無可挑剔:“凌前輩,您好,
我是高遠,以后請多指教。”凌峰看著那只修長干凈的手,沒動。
反而把嘴里的煙拿下來捏在手里把玩:“指教?可不敢。你們這些高材生,腦子金貴,
跟我們這些糙老爺們混什么?鍍鍍金就趕緊高升去吧,別在這兒耽誤工夫。
”高遠的手僵在半空,臉色微沉,但慢慢收回手,語氣平靜卻帶著鋒芒:“我來是為了辦案,
不是為了鍍金。無論是理論還是實踐,我都會盡力做到最好?!薄白詈??”凌峰嗤笑一聲,
沒再說話。老馬趕緊打圓場,拿起一份文件:“行了行了!認識就好了!正好,
這兒有個制作假證的小案子,線索模糊,你們倆一起去跟跟,磨合磨合?!绷璺鍜吡艘谎?,
興趣缺缺:“假證?雞毛蒜皮的事?!备哌h卻接過文件,
迅速瀏覽:“任何違法行為都值得徹查,我們會盡快查明情況,依法處理。
”“依法...哼...”凌峰低聲嘟囔,站起身抄起文件夾,“走吧,
‘依法辦事’的搭檔?!彼位斡朴频赝庾?,高遠深吸一口氣,對老馬點點頭,
快步跟了上去。老馬看著兩人一前一后、風(fēng)格迥異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
揉著太陽穴喃喃自語:“這到底是磨合...還是對撞啊...”調(diào)查車里,
氣氛降到了冰點。高遠握著方向盤,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副駕駛上的凌峰癱在座椅里,
帽檐壓得很低,額角的創(chuàng)可貼邊緣還滲著一點紅。
他們的目標就在三樓那個掛著“誠信復(fù)印”牌子的小門面房里?!傲枨拜叄备哌h打破沉默,
“我們已經(jīng)監(jiān)視了四十分鐘,目標沒有異常動靜?!薄拔艺J為應(yīng)該繼續(xù)監(jiān)視,
摸清他的活動規(guī)律,同時申請搜查許可,等證據(jù)鏈更完整再實施抓捕。
”凌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規(guī)矩背得挺熟。等你那些申請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這種老油條,鼻子比狗還靈?!薄暗珶o證搜查是違規(guī)的!
如果證據(jù)獲取程序不合法——”“法庭?”凌峰抬起帽檐,
露出那雙布滿血絲、帶著灰霾的眼睛。嘲諷地看著高遠,“等你的‘完美證據(jù)鏈’送上法庭,
他可能已經(jīng)又做了幾百張假證,流出去害了多少人?抓進去,撬開他的嘴,找到窩點,端掉,
這才是最有效的!”“這是漠視程序正義!”“老子沒說要刑訊逼供!”凌峰不耐煩地坐直,
“對付這種爛泥,就得用快刀?!本驮谶@時,高遠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目標的手機信號在十分鐘前有一個短暫的外撥,
接收號碼是個未實名注冊的太空卡,通話時間很短。這有點可疑…”“你看!
”凌峰立刻抓住這一點,“我就說這老小子不安分!不能再等了!”“這只是一個可疑點,
不足以支撐我們強攻!可能只是個普通客戶—”“普通客戶用太空卡?你警校老師這么教的?
”凌峰打斷他,眼神銳利地盯著三樓窗戶。突然,三樓窗戶后一個人影快速閃過,
似乎是在慌亂地收拾東西?!皨尩?!他察覺了!”凌峰臉色一變,猛地推開車門,
“肯定是看到我們這輛破車停太久了!等你申請?等著給他開歡送會吧!”“凌前輩!
你不能…”高遠想阻止。但凌峰已經(jīng)像獵豹一樣竄了出去。高遠急怒交加,
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也立刻下車,一邊對著通訊器急促報告:“目標可能察覺!
請求附近巡邏單位支援!”一邊跟著沖進樓道。樓道里傳來打斗和呵斥聲。高遠沖上三樓,
只見“誠信復(fù)印”的防盜門虛掩著,凌峰已經(jīng)將那個干瘦的“老鬼”死死按在桌子上,
動作粗暴?!傲璺?!住手!你這樣是違規(guī)的!”高遠上前試圖分開他們?!皾L開!別礙事!
”凌峰吼了一句,手下力道更重,“說!剛才給誰打電話?模版和材料藏在哪?!
”老鬼疼得齜牙咧嘴,死活不開口。高遠看到桌角一個不起眼的插座似乎有被動過的痕跡,
他強壓怒火:“你先放開他!我們有別的辦法找!”凌峰根本不聽。就在這時,
老鬼趁著間隙,猛地伸手向桌子底下摸去——那里似乎藏了什么東西!高遠反應(yīng)極快,
一腳踢開老鬼的手。凌峰也趁機再次發(fā)力,一個干凈利落的過肩摔!“砰!
”老鬼被結(jié)結(jié)實實摔在地上,疼得蜷縮成一團,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凌峰喘著粗氣,
從桌子底下摸出一把寒光閃閃的裁紙刀,冷哼:“媽的,還想動家伙?”高遠心情復(fù)雜。
他蹲下身,檢查那個插座,輕輕一摳,竟是一個偽裝巧密的暗格,
里面藏著幾個U盤和一疊證件半成品?!白C據(jù)…找到了?!备哌h的聲音有些干澀。過程違規(guī),
但結(jié)果…確實有效。凌峰瞥了一眼,毫無意外,粗暴地把老鬼拎起來銬上:“早他媽該這樣!
”回到審訊室,氣氛依舊僵硬。高遠堅持做完了規(guī)范的審訊筆錄,但老鬼滑不溜手,
只承認輕微違法行為。凌峰靠在審訊室外的墻上,看著里面高遠一板一眼的問話,
臉上寫滿不耐煩。等高遠出來,他立刻推門進去?!鞍ィ∧恪备哌h想阻止。“一邊去,
看著?!绷璺灏阉麚荛_,直接走到老鬼面前,雙手撐桌,身體前傾,
巨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狹小的空間。他沒說話,
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帶著血絲和灰霾的眼睛死死盯著老鬼。老鬼被看得毛骨悚然,
眼神開始躲閃。凌峰這才開口,聲音低沉沙?。骸袄瞎?,我沒時間跟你耗。那個電話,
打給誰的?‘他’要你做什么證?”老鬼嘴唇哆嗦:“警…警官,
你說什么…我聽不懂…”凌峰猛地一拍桌子!巨響嚇得老鬼一哆嗦?!笆昵?,
‘西山口’事件聽說過么?我叫凌峰!”凌峰突然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刺穿老鬼的靈魂,
“給你三秒鐘,想清楚再回答?!边@“西山口”似乎觸動了老鬼某根最敏感的神經(jīng),
他臉色瞬間慘白,驚恐地看著凌峰,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
“我…我…”老鬼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凌峰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他察覺到老鬼的不對勁。
猛地抓住老鬼的衣領(lǐng),幾乎把他踢離座位。聲音因為激動而更加嘶?。骸澳莻€人!
是不是左邊眉骨有一道很淺的舊疤?說話帶一點點那邊山里的尾音?看人的時候,
眼神冷的像毒蛇?!”老鬼被嚇破了膽,連連點頭,
又慌忙搖頭:“疤…好像是有…音沒太聽清…眼神…是挺嚇人的…警官,我就做了個證,
別的什么都不知道?。∷o的太多了…”凌峰松開了手,后退兩步,雙眼迸然爆發(fā)的精光,
直刺老鬼靈魂:“你肯定認識他,說!十年前,是不是你幫他逃走的!”說罷,
一腳踹上了老鬼的胸口。高遠立馬阻止了他接下來的粗暴動作,沖他大吼道:“你干什么。
這是在警局!”老鬼已經(jīng)被凌峰吃人的眼神嚇傻了,極力否認:“沒有…我沒,
我只是幫他做過幾張假證…”凌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和一種…近乎猙獰的警惕。他喃喃自語,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他回來了…竟然真的回來了…”高遠站在門外,皺緊眉頭,
完全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這個“他”是誰?
為什么讓這個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連死都不怕的老刑警如此失態(tài)?凌峰猛地站直身體,
眼神中的混亂被一種極度冰冷的、凝聚的殺意取代。他看都沒看高遠和老鬼,
大步?jīng)_出審訊室,幾乎是跑著離開。高遠站在原地,看著凌峰消失的背影,
又回頭看看嚇癱的老鬼。對這個不修邊幅、粗暴違規(guī)、近乎求死的搭檔,
產(chǎn)生了巨大的疑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震撼。剛才那一瞬間,他在凌峰眼里看到的,
是深不見底的痛苦和一種被點燃的、毀滅性的仇恨。
第二章:舊影與鋒芒凌峰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受傷野獸,在刑警隊狹窄的走廊里來回踱步。
手指間夾著的煙燃到了盡頭都渾然不覺。他那雙總是帶著灰霾和銳利的眼睛,
此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嚇得路過的文職小姑娘低著頭快步溜走。高遠快步跟上,
試圖理解發(fā)生了什么:“凌前輩?剛才那個人…‘他’是誰?十年前發(fā)生了什么?
”凌峰猛地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高遠,
里面的痛苦和暴戾幾乎要溢出來,讓高遠的心臟下意識地縮緊?!安魂P(guān)你的事!
”凌峰的聲音嘶啞,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出來,“鍍你的金去,別摻和這些陳年舊事!
”“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舊事了!”高遠沒有被嚇退,反而上前一步,語氣堅決,
“那個‘老鬼’口中的客戶,極有可能是一個危險的罪犯!而且他顯然讓你非?!谝?。
作為你的搭檔,我有權(quán)知道潛在的危險和目標信息!”“搭檔?”凌峰嗤笑一聲,
笑容里全是 自嘲,“小子,你以為過家家呢?有些渾水,蹚進去就出不來了。
滾遠點對你有好處。”就在這時,隊長辦公室的門開了。老馬探出頭,
臉色凝重地看著走廊上對峙的兩人,尤其是狀態(tài)明顯不對的凌峰。他嘆了口氣,
招招手:“凌峰,高遠,你們倆,進來?!鞭k公室里,煙霧繚繞——老馬難得地點了根煙。
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的視線。老馬看著像繃緊的弓弦一樣的凌峰,沉聲問:“怎么回事?
老鬼的案子怎么把你搞成這樣?”凌峰不說話,只是死死攥著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
高遠簡要匯報了情況,重點提到了凌峰聽到某些關(guān)鍵詞后的劇烈反應(yīng)和那個神秘客戶的特征。
老馬的臉色越來越沉,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看向凌峰的眼神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有關(guān)切,
有無奈,也有深深的惋惜?!笆炅恕氵€是放不下?!崩像R的聲音很低。凌峰猛地抬頭,
眼眶通紅:“放下?我怎么放?老馬,五個兄弟!就因為我!就因為我想搶功,急著咬鉤!
他們?yōu)R在我身上的血,現(xiàn)在我還覺得滾燙!你讓我怎么放?!”他的聲音顫抖著,
充滿了無法愈合的傷痛和自責(zé)。高遠震驚地聽著。他雖然猜到有舊案,但沒想到如此慘烈。
老馬嘆了口氣,對高遠揮揮手:“高遠,你先出去一下?!薄瓣犻L!”高遠想留下。
“這是命令!”老馬語氣加重。高遠抿緊嘴唇,看了凌峰一眼。
后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他只能不甘地退出辦公室,
輕輕帶上門。門外,他靠在墻上,心臟怦怦直跳。
里面隱約傳來老馬壓抑的說話聲和凌峰偶爾爆發(fā)出的低吼。
山口圍剿”、“陷阱”、“全軍覆沒”、“毒蛇”、“他弟弟”…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
辦公室的門開了。凌峰低著頭沖了出來,看也沒看高遠,徑直朝樓梯間走去,
背影僵硬而孤獨。老馬疲憊地走出來,對高遠招招手,讓他重新進去?!白?。
”老馬掐滅煙頭,揉了揉臉,“有些事情,也該讓你知道了。畢竟,現(xiàn)在看起來,
麻煩真的又找上門了?!痹诶像R沉重而簡略的敘述中,
高遠終于拼湊出了十年前那場慘案的輪廓:凌峰當年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刑警隊長,能力突出,
但也有些急功近利。
一次針對一個橫行數(shù)省、手段極其殘忍的連環(huán)殺人搶劫團伙的收網(wǎng)行動中,他判斷失誤,
落入了團伙頭目“毒蛇”精心設(shè)計的陷阱。導(dǎo)致參與行動的隊員幾乎全軍覆沒,五人殉職,
凌峰自己也身負重傷。雖然后來他憑著一股悍勇拼死抓住了三名重要成員,
但首犯“毒蛇”卻奇跡般逃脫,消失無蹤。那三名同伙后來都被判處死刑。此役之后,
凌峰性格大變,從此一蹶不振。他拒絕了所有升遷機會,一直留在刑警隊最苦最累的一線,
像懲罰自己一樣玩命辦案。把所有收入都寄給了殉職同事的家屬,
但那些家庭至今無法原諒他?!岸旧?,”老馬強調(diào),“是這個團伙的靈魂,
極其狡猾、殘忍冷血?!八袀€親弟弟,也在那次被抓的那三個人里,后來…吃了槍子兒。
“凌峰剛才那么激動,是因為他懷疑,‘毒蛇’潛逃十年,現(xiàn)在回來了。
”高遠聽得脊背發(fā)涼。他終于明白了凌峰那身頹廢和粗暴之下,背負著多么沉重的十字架,
也明白了那股刻骨仇恨的來源。“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高遠問道,感覺肩頭也沉甸甸的。
“凌峰現(xiàn)在情緒不穩(wěn)定,讓他去查,只會出事?!崩像R眉頭緊鎖,“高遠,你腦子活,
懂技術(shù)?!薄澳阆雀幌?,先提審老鬼,將他所有知道的信息都問出來。
”“同時從技術(shù)層面先跟進,排查所有可能拍到‘毒蛇’或者他使用假證身影的監(jiān)控,
尤其是機場、車站、銀行網(wǎng)點附近?!薄暗涀?,沒有確鑿證據(jù)前,不能輕舉妄動!
尤其是瞞著凌峰!”高遠立刻明白了老馬的用意——既要調(diào)查,又要看住容易失控的凌峰。
這任務(wù)無比艱難?!笆?,隊長,我明白?!苯酉聛淼陌胩?,
高遠投入了細致的盤問和緊張的數(shù)據(jù)篩查中。他調(diào)動了所有能調(diào)動的資源,
試圖從海量信息中捕捉那個幽靈的蹤跡。然而,“毒蛇”顯然極其謹慎,太空卡再無動靜,
監(jiān)控排查也如同大海撈針。傍晚,高遠揉著發(fā)酸的眼睛,準備去食堂。經(jīng)過技術(shù)科門口時,
他無意間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凌峰。他坐在一個技術(shù)員的旁邊,
指著屏幕上一段模糊的監(jiān)控錄像,聲音沙啞但異常冷靜:“對,
麻煩把這個人影放大…再放大…看他右手手腕,袖口那里,是不是有個很小的反光點?
像不像一個舊手表?還有他走路的姿態(tài),
左肩有點微微下沉…十年前他這里受過槍傷…”高遠愣住了,凌峰并沒有蠻干,
而是在用對“毒蛇”深入骨髓的記憶和刑警的本能,尋找蛛絲馬跡。
他的側(cè)臉在屏幕光線下顯得格外專注和…疲憊。那一刻,高遠忽然覺得,
這個不修邊幅的老刑警,他那套看似違規(guī)粗暴的方法論背后,
是無數(shù)次生死邊緣積累下的、任何教科書都無法賦予的可怕直覺和經(jīng)驗。
凌峰似乎察覺到了目光,轉(zhuǎn)過頭,看到高遠,眼神復(fù)雜地閃爍了一下。
沒有像之前那樣充滿敵意,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
后又繼續(xù)投入地對技術(shù)員說:“幫我交叉比對一下最近所有需要身份登記的場所的異常記錄,
特別是租賃公司和當鋪,用這個體態(tài)特征做初步篩選…”高遠沉默了一下,沒有離開,
而是走了進去。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
對技術(shù)員說:“把篩選范圍擴大到周邊三個區(qū)的交通卡口攝像頭,時間范圍擴大到過去兩周。
他可能使用了多種交通工具混淆視線?!绷璺逵行┮馔獾乜戳烁哌h一眼。高遠沒有看他,
只是盯著屏幕,補充道:“老鬼已經(jīng)提審?fù)炅?,隊長讓我跟進技術(shù)偵查。兩個人的眼睛,
總比一個人強。”凌峰沉默了幾秒,鼻腔里似乎發(fā)出一個極輕的、意味不明的氣音。
他沒有反對,而是用手指敲了敲屏幕上那個模糊人影的某個部位:“重點看這里。
”辦公室里只剩下鍵盤聲和兩人偶爾簡短的、針對技術(shù)細節(jié)的交流。
之前的火藥味暫時被一種古怪的、基于共同目標的暫時和平所取代。然而,線索寥寥,
排查工作進展緩慢。凌峰的焦躁肉眼可見地增長。第二天,
一條看似相關(guān)的線索跳了出來——根據(jù)一個二手手機店主的模糊記憶和不太清晰的監(jiān)控,
一個符合部分體態(tài)特征的男人曾賣過一部舊手機,付款方式是現(xiàn)金,
但店員記得對方似乎不經(jīng)意間提到過要在“西區(qū)”辦點事?!拔鲄^(qū)那么大!
”高遠覺得這線索太模糊。
但凌峰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西區(qū)…廢棄的國營老廠區(qū)就在西區(qū)!
那邊很多防空洞和舊倉庫!他那種地溝里的老鼠,就喜歡這種地方!
”他立刻就要動身去排查?!暗鹊?!”高遠攔住他,“這范圍太大了!
而且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他就在那里!我們需要更精確的信息!”“等你的精確信息出來,
他早跑了!”凌峰低吼,“直覺告訴我就在那兒!”“辦案不能只靠直覺!
”高遠也提高了音量。“老子的直覺救過的命,比你看過的案卷都多!”凌峰一把推開他,
就要往外走?!皼]有完備計劃和后備支援,單獨行動是違反規(guī)定的!”高遠寸步不讓。
“規(guī)定規(guī)定!你他媽就知道規(guī)定!”凌峰猛地轉(zhuǎn)身,幾乎是在咆哮,積壓的情緒徹底爆發(fā),
“我兄弟死的時候,沒人跟他們講規(guī)定!‘毒蛇’逍遙法外的時候,沒人跟他講程序!
你現(xiàn)在跟我扯這些?!滾開!”他的眼睛紅得嚇人,額角暴起青筋,
那是一種被仇恨和痛苦逼到極致的瘋狂。高遠被他吼得一愣,但看著他那幾乎要崩潰的樣子,
想到老馬說的往事,到嘴邊的反駁突然噎住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凌峰堅硬外殼下的破碎。兩人僵持著,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最終,
高遠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自己的原則,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好!去可以!
但我必須跟你一起去!而且不能蠻干,只是外圍偵查,確認有情況立刻呼叫支援!這是底線!
”凌峰死死盯著他,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妥協(xié)還是嘲諷,最終只是重重哼了一聲,算是默許。
兩人開著那輛破舊的桑塔納,一路無話,直奔西區(qū)老廠區(qū)。那里比想象中更荒涼破敗,
巨大的廠房銹跡斑斑,空地上雜草叢生。凌峰憑著對那種“陰暗角落”的奇異直覺,
很快鎖定了一片地勢較低、靠近山腳的廢棄防空洞區(qū)域??諝庵袕浡F銹和霉變的味道。
凌峰像獵犬一樣,仔細搜尋著任何不尋常的痕跡——一個被踩扁的煙盒,幾道模糊的車轍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