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太事件帶來的震撼,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余波在我心里久久未平。接下來的幾天,我像一個初出茅廬的偵探,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我的丈夫,沈徹。
我觀察他用餐。他依舊只喝清水,但現(xiàn)在我注意到,他端起水杯時,修長的指尖會無意識地在杯壁上輕輕摩挲,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會掠過餐桌上那些為我準備的食物,眼神里沒有厭惡,也沒有渴望,而是一種……更像是在審視能量源的漠然。
我觀察他走路。他步伐沉穩(wěn),悄無聲息,仿佛一只優(yōu)雅的黑豹。無論在家里的哪個角落,他身上都縈繞著那種極淡的、清冷又甜膩的香氣。過去我以為是某種高級定制的男士古龍水,現(xiàn)在我才明白,那是他身體自帶的氣息。一種……非人的氣息。
我觀察他說話。他對鐘叔和傭人下達指令時,言簡意賅,不帶任何情緒。但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他的聲音里有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即使音量很低,也能讓人清晰地聽見,并且不自覺地想要遵從。這是一種無形的、源于聲線的掌控力。
然而,我的觀察沒有帶來任何實質(zhì)性的進展。沈徹就像一個完美的程序,日復(fù)一日地執(zhí)行著固定的指令,毫無破綻。他依舊在深夜進入書房,依舊和我分床而睡,我們之間依舊隔著銀河般的距離。
我心中的那個荒誕猜想,在沒有新證據(jù)的情況下,漸漸被日常的瑣碎和工作的繁忙所掩蓋。或許,王太太的事真的只是一個巧合?
這個念頭在我腦中盤旋了不到一周,就被一個晴天霹靂徹底擊碎。
這天下午,我正在工作室和團隊開會,討論米蘭國際珠寶設(shè)計大賽的參賽作品。這是業(yè)內(nèi)最頂級的賽事,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為這次比賽準備了整整半年,設(shè)計稿“永恒之火”已經(jīng)進入了最后的打磨階段。
就在這時,我的助理小雅臉色慘白地沖了進來,手里的平板電腦都在發(fā)抖。
“晚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你看這個!”小雅把平板遞給我,屏幕上是一個業(yè)內(nèi)知名的新聞推送。
標題用醒目的黑體字寫著:《新銳設(shè)計師顧衍攜新作“不滅之焰”驚艷亮相,直指米蘭金獎!》
配圖是顧衍和他作品的合影。那是一條極盡奢華的鉆石項鏈,主鉆如火焰般燃燒,碎鉆如星火般環(huán)繞,設(shè)計理念、線條走向、結(jié)構(gòu)布局……竟然和我的“永恒之火”有九成相似!
我的血“嗡”地一下全沖上了頭頂。
顧衍,我的大學(xué)學(xué)長,也是我曾經(jīng)最強勁的競爭對手。他才華橫溢,但心胸狹隘,慣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畢業(yè)后他進了國內(nèi)頂尖的珠寶集團,而我因為林家的變故,只能自己開工作室。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交集了。
“他怎么會有我們的設(shè)計稿?”我聲音發(fā)顫,死死地盯著那張照片。
“我不知道啊晚姐!”小雅急得快哭了,“我們的設(shè)計稿一直都是最高級別保密,只有核心團隊的幾個人能接觸到……”
團隊里立刻起了騷動,大家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猜忌和懷疑。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點開新聞下的評論區(qū)。果不其然,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了兩部作品的相似之處。
“咦?這個‘不滅之焰’,怎么跟林晚工作室之前預(yù)熱宣傳過的概念圖有點像?”
“何止是像,簡直一模一樣!顧衍可是圈內(nèi)公認的天才,林晚那邊不會是抄襲吧?”
“樓上別搞笑了,顧衍家大業(yè)大,需要抄一個小小工作室?肯定是林晚那邊創(chuàng)意撞車,或者……呵呵,不好說?!?/p>
“顧衍已經(jīng)把作品注冊了國際專利,發(fā)布會也開了,林晚這邊要是再拿出‘永恒之火’,那就是妥妥的抄襲!要吃官司的!”
看著這些惡意的揣測,我氣得渾身發(fā)抖。這不僅是作品被竊取,更是對我人格和事業(yè)的毀滅性打擊!米蘭大賽的參賽資格會被取消,工作室會聲名狼藉,我林晚,將會在設(shè)計界永無翻身之日。
顧衍這一招,實在太狠了。他不僅偷了我的心血,還要反過來將我釘在恥辱柱上。
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我陷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我們瘋狂地自查,排查所有可能泄密的環(huán)節(jié),卻一無所獲。團隊內(nèi)部人心惶惶,軍心渙散。我聯(lián)系顧衍,對方根本不接電話,只通過律師傳來一封警告函,勒令我們立刻停止使用任何與“不滅之焰”相似的設(shè)計元素。
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夢想,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化為了泡影。
深夜,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別墅??蛷d里一片漆黑,只有墻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我知道,沈徹又在他的書房里。
我像個游魂一樣走上樓,經(jīng)過那扇緊閉的門時,我停下了腳步。
那股熟悉的、清冷又甜膩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飄散出來。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
王太太……王麗華……
如果那不是巧合,如果沈徹真的擁有某種……改變他人意志的神秘力量……那他能不能,也幫我解決眼前的困境?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像藤蔓一樣瘋狂地纏繞住我的心臟。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也感到了無法抗拒的誘惑。
向一個可能是“怪物”的丈夫求助?這聽起來就像是與魔鬼做交易。
可是,我已經(jīng)被逼到懸崖邊上了,我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該怎么做?直接敲門進去求他?不,以他那種冷漠的性格,只會把我當成瘋子。我必須讓他“無意中”知道我的困境,就像……就像上次的王太太一樣。
一個計劃,在我混亂的腦海中迅速成型。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狂跳的心,然后拿出手機,撥通了助理小雅的電話。我故意走到離書房門最近的地方,靠著墻壁,用一種充滿了絕望和疲憊的語氣開了口。
“小雅,是我……嗯,我剛到家?!?/p>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走廊里,足以清晰地傳到門內(nèi)。
“……查得怎么樣了?還是沒線索嗎?”我對著電話,自問自答,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我知道了……顧衍那邊,還是不肯見我們嗎?他真的……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
我說得很慢,確?!邦櫻堋边@個名字,被我清晰地吐露出來。
“米蘭大賽……是啊,我這么多年的心血……怎么會變成這樣……”我哽咽著,將一個被逼入絕境的設(shè)計師的無助和痛苦,演繹得淋漓盡致。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就這么被顧衍毀掉……”
說完這句,我便掛斷了電話,然后靠在墻上,捂著臉,發(fā)出低低的、壓抑的啜泣聲。
這不僅僅是表演,更是我真實情緒的流露。
走廊里一片死寂。書房的門內(nèi),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心也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難道……我的猜測是錯的?沈徹根本沒有什么特殊能力,王太太的事真的只是一個離奇的巧合?又或者,他聽見了,但他根本不屑于理會我的死活?
巨大的失望和絕望涌上心頭。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跳梁小丑,在這里上演了一出無人欣賞的獨角戲。
我自嘲地笑了笑,抹掉臉上的淚水,準備離開這個讓我感到無比屈辱的地方。
就在我轉(zhuǎn)身的那一刻,那股熟悉的香氣,突然毫無征兆地變得濃郁起來!
它不再是若有若無的一縷,而是像潮水般從門縫里洶涌而出,將我整個人包裹。那香氣鉆入我的鼻腔,瞬間撫平了我所有的焦躁、憤怒和絕望,一股奇異的、慵懶的暖意從四肢百骸升起,讓我?guī)缀跻浀乖诘亍?/p>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被這極致的香氣所占據(jù)。
緊接著,我聽到了。
我聽到了門內(nèi),沈徹的聲音。
那聲音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低沉、磁性,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古老的咒語。
“顧……衍……”
他念著這個名字,尾音拖得極長,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玩味和……饑餓感?
我的頭皮瞬間炸開!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生怕驚動了門內(nèi)的“他”??謶趾涂裣矁煞N截然相反的情緒在我胸中劇烈碰撞,讓我渾身顫抖。
我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將對顧衍做什么。我只知道,我的求助,他“聽”到了,并且做出了回應(yīng)。
我不敢再停留,用盡全身力氣,跌跌撞撞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間,將門反鎖。
那一晚,我再次失眠。但與上次不同,這次我的心里充滿了忐忑的期待。我像一個等待開獎的賭徒,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究竟是救贖,還是更深的深淵。
第二天,我被小雅的奪命連環(huán)電話吵醒時,天剛蒙蒙亮。
我接起電話,小雅那邊的聲音激動得像是中了五百萬。
“晚姐!晚姐你快看新聞!顧衍完了!他徹底完了!”
我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立刻打開了電腦。
各大媒體的頭條,全都被同一個新聞?wù)紦?jù)——《設(shè)計天才人設(shè)崩塌!顧衍被曝長期竊取新人作品,并涉嫌職場霸凌!》。
新聞里,一個自稱是顧衍前助理的年輕人,在凌晨四點召開了線上發(fā)布會,聲淚俱下地控訴了顧衍多年來的種種惡行。他拿出了大量的錄音和聊天記錄作為證據(jù),證明顧衍如今的許多代表作,實際上都是竊取自公司實習(xí)生的創(chuàng)意。而這次的“不滅之焰”,更是他蓄謀已久,用來打壓我的陰謀。
證據(jù)鏈完整得無懈可擊。
一夜之間,顧衍從天堂跌入了地獄。他所在的集團立刻發(fā)表聲明,宣布對他進行停職調(diào)查。米蘭大賽組委會也撤銷了他的參賽資格。網(wǎng)絡(luò)上,對他的口誅筆伐鋪天蓋地,他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天才設(shè)計師”人設(shè),碎得連渣都不剩。
而我的工作室,則戲劇性地從“抄襲者”變成了“受害者”。無數(shù)同情和支持涌向我們,之前取消合作的品牌方也紛紛回頭示好。
危機,以一種我做夢都想不到的方式,被完美解除了。
我看著屏幕上顧衍那張憔悴不堪、如同喪家之犬的臉,心中沒有復(fù)仇的快感,只有一股徹骨的寒意。
沈徹的力量,比我想象中……還要可怕。
他不僅僅是改變了王太太的“喜好”,他是直接摧毀了顧衍的“意志”,讓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反戈一擊,將他所有的秘密公之于眾。
這究竟是怎樣一種力量?
就在我失神的時候,臥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太太,先生讓我來告訴您,他今天會早點回來,和您一起用晚餐?!?/p>
是鐘叔的聲音。
我愣住了。
一起……用晚餐?
結(jié)婚三年來,這還是第一次。
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是我做的。這是他對我的試探?還是警告?
巨大的信息差橫亙在我們之間,他對我了如指掌,而我對他一無所知。這種感覺,就像一只被巨龍盯上的羔羊,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我懷著無比忐忑的心情,等待著夜晚的降臨。
那頓晚餐,注定不會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