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到,下葬!”
一道高亢的聲音驀然刺進(jìn)薛姣姣的耳膜。
她皺緊秀眉,頭腦昏沉地醒過來。
入目之處,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躺在一口四四方方的棺材里。
她先前雖生了重病,卻遠(yuǎn)遠(yuǎn)沒到行將就木的地步,家人何以就將她下葬了?!
薛姣姣越想越慌,恰在此時,左手不經(jīng)意地摸到了一具冷冰冰的物體,剎那間一股寒意從心底涌出。
她身側(cè)竟然還躺著一個人,一個死人!
薛姣姣驚恐地瞪大眼睛想要放聲喊叫,可不知為何竟是一點(diǎn)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而棺材外面的聲音,她卻聽得一清二楚。
“永安候府真不愧是大戶人家,葬禮都辦的如此熱鬧,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娶親呢!”
“說來也和娶親差不多了,永安候府的嫡孫生來有疾,靜養(yǎng)這么多年還是沒保住命,太夫人怕他在地府孤單,所以早早找陰媒尋摸了一戶窮苦人家,把家中早夭未嫁的閨女配給陸公子做冥妻。”
……
薛姣姣靜靜聽著,驚恐的淚水從眼眶洶涌滑落。
她很想告訴那些人,她不是窮苦人家早夭的女兒,她的父親是吏部侍郎,他們弄錯了!
她伸出手用力拍打著棺蓋,棺木上鋒利的木刺生生扎進(jìn)她的指甲中,痛得她渾身都在顫抖,她忍著劇痛絕望地嘶吼。
“放我出去,我還沒有死,救命啊,放我出去!”
可棺木早已被封死,土也埋了厚厚幾層,外面的人根本聽不到半點(diǎn)動靜。
入口的呼吸越來越少,胸口好像壓了一塊千斤頂,讓她無力又絕望。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外面人聲漸漸遠(yuǎn)去,不過很快又傳來兩道分外熟悉的聲音。
“黛黛,她已經(jīng)死了,何需再來這一趟,若是被永安候府的人看見就不好了……”
“伯釗哥哥,她畢竟是你的未婚妻,難道你就不想送她最后一程嗎?”
棺木內(nèi),薛姣姣眸光驟亮。
說話之人,是她的未婚夫葉伯釗和庶妹薛黛黛!
他們知道她在這兒!她有救了!
求生的本能讓薛姣姣體內(nèi)迸發(fā)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她再次拍打棺木,只盼他們能聽到聲響。
可無論她如何拼盡全力,外面始終風(fēng)雨不動。
反倒是他們接下來的話,讓薛姣姣一下子失去氣力。
“什么未婚妻,今日過后,我葉伯釗即將娶進(jìn)門的妻子只有你。”
“伯釗哥哥,我們背著姐姐歡好三年,其實(shí)我心里一直都很惶恐,幸好老天垂憐,竟讓姐姐突發(fā)重疾辭別人世,不然我真不知該怎么辦了。”
“由此可見,你我才是真正的天定良緣,在莊子苦讀那三年,幸好有你做伴,我才不覺孤單,哪像你姐姐,半年都難見上一回?!?/p>
“雖說你與姐姐緣分已斷,好在娘親待她不薄,瞞天過海將她配給永安候府的大公子做冥妻,黃泉路上,姐姐也算有個伴了?!?/p>
“要我說根本就不需要配冥婚,她身邊那個丫頭不是已經(jīng)下去陪她了嗎,為阻攔柳姨母把她的棺材抬出門,那丫頭竟一頭撞死在棺木上,此等忠仆,也是可惜了……”
薛姣姣聽得睚眥欲裂,抓在棺木上的指甲都生生斷了一片。
她與葉伯釗青梅竹馬十五載,自幼便定了親,這些年來她無欲無求,唯一渴求之事便是早日嫁給他為妻。
及笄之后,她越發(fā)按耐不住性子,只是每每旁敲側(cè)擊的讓葉伯釗來府上提親時,他總是以官途未定為由來搪塞她。
“姣姣,我雖為長興伯府的長子,卻因是庶出,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襲父親爵位,若我再沒個一官半職,你嫁給我之后必然要吃苦的?!?/p>
薛姣姣并不在乎這些,無論貧窮富貴,只要余生是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可男人志在廟堂,未入仕途不愿成家,婚期也只得一拖再拖。
他為了備考科舉,搬到了城外的莊子里住。
而她不得不委曲求全,減少了與他見面的次數(shù)。
雖也曾抱怨過,然每次總是被他的花言巧語蒙騙。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姣姣,無論我們相隔多遠(yuǎn),我的心永遠(yuǎn)為你而動?!?/p>
他對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極是好聽,一如香罐甜蜜,讓她歡喜到不知所以,滿腔怨氣就此煙消云散。
卻不想那時候的他,早就紅袖添香,軟玉在懷了。
也難怪他苦讀三年,連前三十都未考進(jìn)去。
而她的青春年華,卻在這三年時光中漸漸搓磨。
直至今年,她已二十了。
從外人稱羨的侍郎府千金,變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實(shí)在受不得外人嘲諷,只好哀求父親在翰林院給葉伯釗安排了一個差事。
雖不算什么正官,好歹也是半只腳踏進(jìn)了官門。
她以為有了這差事之后,她和葉伯釗的婚期也該定下了。
于是在上個月七夕佳節(jié),她特意寫信約葉伯釗出門賞燈。
本想借著那么好的日子,同他商定親事。
卻不想她在街上等了整整一個時辰,始終沒有等到葉伯釗的身影。
后來,管家匆匆趕來,說母親的身子不大舒服,她只得放棄回府。
葉伯釗的無故爽約讓她傷了心,所以那晚陪母親喝了一碗雞湯后,她就突發(fā)重病,此后一個月都昏昏沉沉虛弱無力。
而即使在這番情境下,葉伯釗也甚少來看過她,但他沒少讓薛黛黛傳話,說翰林院公務(wù)繁忙,讓她諒解。
那時候她病著,想不了太深的事,比如為何每次傳話的都是薛黛黛。
而今真相大白,她才知曉自己這些年錯的有多離譜。
她一直幻想著做他的妻,可他早就背著她,與她的庶妹勾搭在一起了!
無媒茍合也就罷了,他們竟還趁她未亡時,為她尋陰親配冥婚,讓她死后都不得解脫,她好恨!
滔天的恨意讓薛姣姣痛不欲生,可耳邊,那二人的聲音越發(fā)清晰。
“黛黛,走吧,我對她本就沒有什么情分,如今肯來送她最后一程,已是仁至義盡,你肚子里還懷著孩子,別在這種晦氣的地方待太久?!?/p>
“姐姐去了,大娘得知噩耗后,病情也越發(fā)嚴(yán)重,大夫說也就是這兩日的事了,所以父親打算等大娘一走,就把我娘抬為正妻,到時伯釗哥哥再上門提親,正可謂是雙喜臨門?!?/p>
“放心,我回去就準(zhǔn)備聘禮,風(fēng)風(fēng)光光娶你進(jìn)門……”
棺木內(nèi),薛姣姣聽著二人漸漸遠(yuǎn)去的腳步聲,這一刻,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不怕陰寒的棺木,也不怕瀕死的絕望,更不怕……身邊這具冷冰冰的尸體。
她轉(zhuǎn)過脖子看著那尸體慘白的面容,眼角緩緩流下一行血淚。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呵,笑話,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葉伯釗,你好狠的心吶,你以虛情蒙騙我這么久,讓我在臨死之前,還懷揣著對你的愛和嫁給你的期望。
“如今,什么都沒了,什么都沒了!
“若有來生,我不會放過你的,不惜手段,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