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司今瞇起了眼睛。
他像一頭最頂級的、耐心的掠食者，正不動聲色地，審視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讓他有些陌生的、美麗的獵物。
他試圖，從她那張完美得無可挑剔的、如同戴上了全新面具的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熟悉的破綻。
然而，沒有。
那雙曾經(jīng)清澈得如同林間溪水的、琥珀色的眼睛，此刻，像兩潭被西伯利亞萬年冰川所覆蓋的、深不見底的寒潭。
什么都看不透。
什么，都無法掌控。
蘇晚無視了他那道充滿了審視與壓迫感的目光。
她只是自顧自地，優(yōu)雅地，晃動著杯中那汪如同流動鮮血般的紅酒。
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卻帶著足以將整個棋局都徹底打敗的、冰冷的重量。
“我以前，總想著逃，”她說，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早已塵埃落定的往事，“是我太傻了?！?/p>
她緩緩地抬起眼。
那道冰冷的、銳利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第一次，主動地，毫不畏懼地，迎上了他那雙深淵般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說：
“現(xiàn)在我才明白……”
“這里，不是囚籠?！?/p>
“這里……”她頓了頓，紅唇勾起的那抹妖冶的微笑，在水晶燈下，顯得既圣潔，又邪惡，“……是我的王國?！?/p>
“而你，”她看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近乎于憐憫的、居高臨下的神色，“是我的國王?！?/p>
“至于其他人……”
她輕輕地，吹了吹杯口那圈殷紅的酒漬，像是在吹散一點無足輕重的灰塵。
“……誰，又在乎呢？”.
那一瞬間，墨司今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他終于明白，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他以為，他只是打碎了一件美麗的、不聽話的藝術(shù)品。
卻沒想到，從那片廢墟之上，站起來的，是一個比他……
更瘋的，瘋子。
這場由他主導了七年的、貓鼠的游戲……
從這一刻起，規(guī)則，被徹底地，改寫了。
她不再是被動的、可供消遣的棋子。
她要掀翻的，是整個棋盤。
在一個陽光明媚得，幾乎有些不真實的早晨。
蘇晚穿著一身柔軟的、純白色的羊絨長裙，像一只慵懶的、被飼養(yǎng)得極好的波斯貓，蜷縮在墨司今的懷里。
窗外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一層圣潔的、溫暖的金色光暈里。
她抬頭，主動地，吻了吻男人那線條鋒利的、如同古希臘雕塑般的下巴。
她的眼神，不再是偽裝出來的溫順，也不是前幾日那種冰冷的、帶著攻擊性的挑釁。
那是一種全新的、墨司今從未見過的、近乎于宗教狂熱般的、癡迷。
“親愛的，”她輕聲說，那聲音，像被最頂級的蜂蜜浸泡過，甜美，而黏稠，足以將任何人的理智都溺斃其中，“現(xiàn)在的我，才算真正地，擁有了你?！?/p>
墨司今沒有說話，他只是微微瞇起那雙深淵般的眼睛，像一頭正在審視著自己領地的雄獅，享受著她此刻這副徹底“臣服”的、令人愉悅的姿態(tài)。
“我想，”蘇晚用指尖，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于膜拜的意味，描摹著他英俊的、卻毫無溫度的臉部輪廓，“為你畫一幅畫?！?/p>
“畫出我眼中，這個王國，唯一的……主人?！?/p>
她抬起那雙早已被她磨礪成最鋒利武器的、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
那雙眼睛里，盛滿了毫不掩飾的、足以將人灼傷的欲望與崇拜。
“我要把它，掛在我們的床頭?！?/p>
“這樣，我每天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
她頓了頓，紅唇緩緩地，湊近他的耳廓，吐出最后那句，足以讓任何一個掌控者都為之瘋狂的、最完美的獻詞：
“……就是你。”
這番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被精心鍛造過的、獨一無二的鑰匙，精準地，打開了墨司今那顆被偏執(zhí)與自戀所層層包裹的、黑暗心臟的，最后一扇門。
他終于，徹底地，相信了。
他相信，他贏了。
他相信，他不僅占有了她的身體，更徹底地，征服了她那顆曾經(jīng)不羈的、驕傲的靈魂。
他低頭，攫住了她的唇，給了她一個深不見底的、帶著無上獎賞意味的吻。
然后，他用一種近乎于神諭的、不容置喙的語調(diào)，欣然應允：
“好?！?/p>
“不過，”蘇晚從他那令人窒-息的吻中掙脫出來，眼神迷離，像一朵被暴雨侵襲過的、瀕死的罌粟，帶著一種破碎的、致命的艷麗，“為了畫出你，萬分之一的神采……”
她的聲音，輕柔，而嬌憨，像情人枕邊的、最甜蜜的呢喃。
“我需要一些，最頂級的、早已停產(chǎn)的礦物顏料。”
她開始報出一連串，足以讓任何一個藝術(shù)品收藏家都為之瘋狂的名字。
“比如，從中世紀的古老礦脈中，手工研磨出的、最純凈的Lapis Lazuli（青金石），那種被稱為‘圣母藍’的、真正的群青?！?/p>
“還有，只產(chǎn)于西班牙特定火山巖中的、那種帶有奇特金屬光澤的……”
她每說出一個名字，都是一道經(jīng)過精心編碼的、不容置疑的指令。
是她，向那個遠在另一個世界里的、唯一的盟友，索要“武器”的、最后的暗號。
季驍，在收到這份由墨司今的采購助理，親自發(fā)來的、昂貴的清單時，立刻就明白了。
明白她要做什么。
明白她那平靜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之下，所隱藏的、足以將整個世界都拖入地獄的、瘋狂的決心。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動用了所有的關系，所有的渠道，像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幽靈，從那些不見天日的、罪惡的黑市里，搞到了她清單上的……
最后一樣東西。
那不是顏料。
那是一管被偽裝成最頂級的、來自普魯士的、密封完好的油畫顏料膏的……
劇毒。
一種從南美熱帶雨林中，最艷麗的、也是最致命的毒箭蛙皮膚上，所提取出的、足以在幾秒鐘之內(nèi)，就麻痹任何大型哺乳動物中樞神經(jīng)的、無色無味的……
神經(jīng)毒素。
當那個由最頂級的、防潮防震的恒溫箱所包裹的、裝著無數(shù)珍稀顏料的包裹，通過墨司今自己的、擁有著最高安保級別的私人藝術(shù)品采購渠道，被送上那座與世隔絕的孤島時——
季驍知道，他送上去的，不是顏料。
而是一把，由蘇晚親自挑選的、足以殺死神魔的、最惡毒的……
匕首。
第16章：最后的修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