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四海,出生在一個偏遠(yuǎn)的小山村。我爹自詡是個風(fēng)水先生,
但在村里人看來就是個神棍,更是一個臉皮厚,愛喝酒的糟老頭子。1在我的印象里,
他很少能接到白活,但每個月都能毫不費(fèi)力的接到些私活。
我和我爹不對付也都是因?yàn)樗拥哪切┧交睢C慨?dāng)他接到私活的時候,
我都會雷打不動的夢見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而且感受都特別真實(shí)。最讓我受不了的是,
我爹每次都說是最后一次,可永遠(yuǎn)都有下一次。每次做噩夢,我能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可以清晰感覺到夢中環(huán)境的變化,夢中任何細(xì)微的聲響,我都聽的到,但就是身子動不了。
而且每次做完噩夢,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絕對是我爹的那張大臉。在沒有活計(jì)的日子里,
他白天睡不醒,一到晚上就像打了雞血??倳蟀胍沽鄠€酒壺,背著他那些破玩意,
坐到村口數(shù)星星。村里九戶人家,七戶都對此十分厭煩。為此,我們搬家了,搬到了亂人墳。
我爹還整天笑呵呵的講,埋人的地方風(fēng)水好,應(yīng)該早點(diǎn)搬過來。做兒子的,奈何不了老子,
也只能隨著他的性子。好在大考結(jié)束,我要去上大學(xué)了,我終于可以擺脫他了。
在離別的那一晚,我感到莫名的放松,新生活好像就在眼前,只要我伸手,就能摸得到。
2那一晚,我睡的特別的踏實(shí)。第二天,我爹像往常一樣,醉醺醺的回家,然后倒頭就睡。
聽著屋里傳來的陣陣鼾聲,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好想他能送送我,
就算是送到村口也行。最后是老劉頭趕著牛車把我送到鎮(zhèn)里的。剛到鎮(zhèn)里,
老劉頭就塞給了我一個布包和一封信,說是我爹托他給我的。這讓我有些驚喜。拜別后,
我坐上了去城里的三蹦子,一路上,我攥著信封,在猶豫要不要打開。雖然俗話說,
知子莫若父,但被我爹套路了十幾年,他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一路上,我心里都在掙扎,
在賭,賭我爹真的良心發(fā)現(xiàn)。猶豫再三,我還是選擇相信他老人家。相信他寫信,
只是為了表達(dá)對兒子的不舍和思念,畢竟鐵漢柔情,都羞于開口。到了縣城,
我才打開了信封,信的內(nèi)容特別精簡,只有兩句話和一串電話號碼?!举I個智能手機(jī),
給家里來個電話,照顧好自己。點(diǎn)一下包里的錢,總共十萬,這是你四年的學(xué)雜費(fèi)和生活費(fèi),
堅(jiān)持到我來找你?!俊斑@么走心?”3信里沒有其他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我沒想到的。
我迫不及待的買了手機(jī),第一時間就打去了電話。連續(xù)幾個無人接聽,我才反應(yīng)過來,
這個點(diǎn),我爹還在睡覺。我只好買了車票,先往學(xué)校趕,等晚上再打電話。一路上雖然累,
但我的心情卻是無比舒暢。在車上悟了一身的汗,一下車,一陣涼風(fēng)吹過,
我感覺空氣都是甜的。在報(bào)名的時候,大家也都井然有序,我的舍友們也都熱情似火,
這還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我們宿舍是全樓唯一的六人間,宿管說,新的宿舍樓在建了,
就暫時委屈我們一下。簡單收拾了一下宿舍,我們也走了個儀式感,做起了自我介紹。
“兄弟們,我叫王富貴,本地人,以后有什么事,我安排?!蓖醺毁F說著,
用大拇哥指了指自己,圓乎乎的臉蛋上,笑一下,還能看見倆酒窩。“我叫李樂,
是山……山里來的,你們可以叫我瘦猴,也可以叫我四眼?!崩顦分械葌€子,
比我矮了半個頭,看起來瘦瘦的。戴個眼鏡挺有文人氣質(zhì),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起來有些畏手畏腳。宿舍好兄弟齊聚,我得大聲講述,順便發(fā)泄一下,
我十幾年的苦悶?!拔医嘘愃暮?,耳東陳,四海為家的四海,來自一個不知名小山村,
很開心和兩位好兄弟成為舍友?!蔽覄傉f完,王富貴又趕緊接了一句。
“要不趁現(xiàn)在還能出去,我們?nèi)バ∽脙杀??順便開開葷!意下如何?”他顯然話里有話,
眉毛都快從臉盤子飛出去了。李樂聽完,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盛情難卻,但此時,
我只想先給我爹打個電話。4“你們先收拾,我打個電話。
”“不會是打個女朋友的吧~”“絕對是,李樂快看,他手都在抖~”王富貴眉毛一挑,
臉上的笑容逐漸放肆?!拔?,爹,我到了。”“你先別說話,聽我說,爹這次接了個大活,
你晚上哪里都不要去,爹向你保證,這真的是最后一次?!甭牭竭@,
我動作僵硬的取消了免提,笑也徹底僵在了臉上。我瞟了一眼王富貴和李樂若有所思的面龐,
轉(zhuǎn)身去了陽臺?!斑€有別的事情嗎?您心里還有我這個兒子嗎?”“四海,你聽爹說,
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等爹攢夠了本,咱們就有好日子了。”“得了吧,
我還以為您能說兩句好話,讓您的破羊皮卷給您當(dāng)兒子吧?!薄澳怀Uf一切都講究緣分嗎?
您接的私活,您自己想辦法,找緣分去吧!掛了!”此刻,我的心像是被人踩了兩腳,
一股落寞感,爬遍了我的全身。心里五味雜陳,各種滋味齊聚,
硬生生從我的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喝酒!”我們到門口的時候,剛好是最后半小時,
已經(jīng)不讓出了。王富貴說他有路子,帶著我們繞到了蓋宿舍的工地上,
順著后邊的一處樹林溜了出去。“我聽說,這里原來是一片墳,大晚上的,沒人敢來,
所以大膽放心的走,你唱歌都沒事。”“哦~~”王富貴話剛說完,
李樂便躍躍欲試的哼唧了一句。這不哼不要緊,一出聲把幾人都嚇得夠嗆?!澳闶遣皇巧担?/p>
讓你唱,你還真唱呀!”我們一路打鬧,準(zhǔn)備在路邊攤,擼串喝啤酒。我從來沒有喝過酒,
也不知道,醉是什么感覺。此刻,我更像是個無情的舉杯機(jī)器,倒?jié)M舉杯,再倒?jié)M。
5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攙著我,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香味。我又做夢了,
在夢里,我看見了我爹,他扔給了我一個麻袋和一根纏著黑布條的棍子。
他讓我用小推車把麻袋送到一個廠子里,到了有人接應(yīng)?!奥飞嫌腥私心?,不要理會,
不要走回頭路。”“碰到一個叫二麻子的人,把東西給他就行,他會告訴你怎么回來。
”“這真的是最后一次?!蔽覜]有在意,帶著東西就上路了。一路上,艷陽高照,
路上也沒有碰到什么人。走了好一會,在一棵大槐樹下,我看見幾個納涼的老頭,
不知道為什么,我始終看不清他們的臉。我也沒敢逗留,心里只念叨著,早送完,早離開。
又繼續(xù)走了好一陣,在快到廠門口的時候,我莫名其妙的抖了抖身子。一抖,整個天都黑了,
路上突然多了好幾波人,他們看起來很奇怪,都是一根筋,只知道順著一個方向走。
在我快被圍住的時候,一個人從旁邊把我和麻袋一起拉了出去。轉(zhuǎn)頭間,我瞅到了他的胸牌,
姓名一欄真的寫著二麻子?!皷|西送到了,你從這頭往門前繞,不能走回頭路,到了門口,
在香爐里插三根命香,就沒事了?!薄叭绻腥俗纺悖憔陀眠@棍子打他,時間還算充足,
不要著急。”以前的夢和這個比起來更像是小打小鬧。不過一切還算順利,我找到了香爐,
點(diǎn)了放在面前的命香。可問題來了,不管我怎么小心,每當(dāng)我準(zhǔn)備插香的時候,總會斷兩根。
我足足點(diǎn)了三把,也沒成。身邊的人越圍越多,這會,碰巧二麻子從廠子里出來,
他見我還沒離開,臉都快氣綠了?!翱煅剑俨蛔?,天亮了,就走不了了!”此時,
我也有些心急,又將上香的動作重復(fù)了一遍。二麻子見狀,整個人都呆了。
“你破了身子下陰溝,你不是找死嘛!”6我此刻像個犯了錯的小孩子,已經(jīng)愣在了原地,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只看他的神情,我明白我闖大禍了?!罢姹荒銧攤z害死了!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還愣著干什么,上香??!”二麻子呵斥著,
替我點(diǎn)上了斷掉的兩根命香。在香爐消失的瞬間,我將命香扔到了香爐里面,
一切都有驚無險(xiǎn)。隨即,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口干舌燥,整個身子像是被掏空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