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第一次踏進(jìn)厲家老宅時(shí)，是初春。庭院里的玉蘭花剛開了半樹，白得像易碎的云，
風(fēng)一吹，花瓣落在她腳邊，帶著清冽的香。管家老周引著她往里走，腳步放得很輕，
像是怕驚擾了什么。穿過雕花木廊，客廳的門虛掩著，她聽見里面?zhèn)鱽淼统恋哪新暎?/p>
冷得像冰：“讓她進(jìn)來?！碧K晚深吸一口氣，推門?？蛷d很大，光線卻暗，
厚重的絲絨窗簾拉著大半，只留一條縫，漏進(jìn)幾縷蒼白的天光。厲承爵坐在沙發(fā)主位，
黑色西裝襯得他肩寬腰窄，指尖夾著一支煙，煙霧裊裊，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沒看她，
視線落在茶幾上的相框里。蘇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相框里的女人穿著香檳色禮服，
站在海邊笑，眉眼彎彎，眼角有一顆極淡的褐色淚痣，像落在雪上的暖陽。那是沈念，
厲承爵的未婚妻，三年前在一場車禍里沒了。而蘇晚，有一張和沈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連那顆淚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懊??！眳柍芯艚K于抬眼，目光落在她臉上時(shí)，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隨即又冷了下來?！疤K晚。”她輕聲答，指尖悄悄攥緊了帆布包的帶子。
包里是母親的病危通知書，還有醫(yī)院催繳費(fèi)用的單據(jù)——那是她來這里的全部理由。
“留下來?！眳柍芯敉鲁鋈齻€(gè)字，語氣沒有商量的余地，“做我的‘特別助理’，月薪十萬。
”蘇晚愣住。她知道這“特別助理”意味著什么，老周在電話里說得含糊，
卻也點(diǎn)明了“需要配合先生的一些習(xí)慣”。可十萬塊，是母親半個(gè)月的ICU費(fèi)用?！皸l件。
”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厲承爵掐滅了煙，站起身。他很高，走近時(shí)帶來一陣壓迫感，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指尖幾乎要碰到她的眼角，卻在半空中停住：“穿她喜歡的衣服，
留她喜歡的發(fā)型，學(xué)她喜歡做的事。在我需要的時(shí)候，扮演她。”他頓了頓，
補(bǔ)充道：“別妄想其他。你只是個(gè)替身?！碧K晚閉上眼，再睜開時(shí)，眼底只剩平靜：“好。
”厲家給蘇晚安排了房間，就在厲承爵臥室的隔壁。
房間里的一切都是按沈念的喜好布置的——淺粉色的墻紙，白色的蕾絲窗簾，
書桌上擺著沈念喜歡的作家的書，衣柜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白色連衣裙，
和相框里她穿的那件風(fēng)格相似。老周拿來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遞給蘇晚：“蘇小姐，
這是沈小姐的習(xí)慣記錄，先生希望你盡快熟悉?！碧K晚翻開筆記本，里面字跡娟秀，
是沈念自己寫的。從“喜歡喝不加糖的檸檬水”“不喜歡吃香菜”，
到“每周三下午要去畫室”“生氣時(shí)會踮腳瞪人”，密密麻麻記了滿滿一本。
她花了三天時(shí)間把筆記本背得滾瓜爛熟。第四天早上，她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下樓，
頭發(fā)梳成沈念常梳的低馬尾，手里端著一杯檸檬水。厲承爵正在吃早餐，看到她時(shí)，
握著刀叉的手頓了頓。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落在她身上，她的側(cè)臉在光線下顯得柔和，
眼角的淚痣若隱若現(xiàn)，像極了記憶里的人。“先生，用早餐。”蘇晚把檸檬水放在他手邊，
聲音放得輕柔——筆記本里寫，沈念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厲承爵沒說話，喝了一口檸檬水。
味道和沈念做的一樣，不甜，帶著點(diǎn)澀。他抬眼看向蘇晚，她正垂著眼，安靜地站在一旁，
像個(gè)精致的人偶?！白?。”他指了指對面的位置。蘇晚依言坐下，拿起面包，小口小口地吃。
她不敢發(fā)出聲音，怕做錯(cuò)事，怕這份能救母親的工作丟了。那天下午，
厲承爵帶她去了沈念的畫室。畫室在郊外一棟別墅里，里面擺滿了畫，大多是風(fēng)景，
色彩明亮。角落里有一幅未完成的畫，畫的是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田，
和蘇晚初見時(shí)相框里的背景一樣。“她喜歡這里?！眳柍芯粽驹诋嬊埃曇舻统?，
“以前每周都來?！碧K晚看著那些畫，心里有些發(fā)酸。沈念一定是個(gè)很幸福的人，
有那么多人愛她，連離開三年，都還被人這樣惦記著?！澳阋矊W(xué)畫畫?！眳柍芯敉蝗徽f，
“老周會請老師來教你?！碧K晚點(diǎn)頭：“好。”她開始學(xué)畫畫，學(xué)沈念喜歡的畫風(fēng)，
學(xué)她握筆的姿勢，甚至學(xué)她畫畫時(shí)會微微歪頭的習(xí)慣。老師說她有天賦，學(xué)得很快。
只有蘇晚知道，她不是有天賦，只是把自己活成了另一個(gè)人的影子，連抬手投足，都在模仿。
厲承爵開始越來越頻繁地“需要”她。他會帶她去參加商業(yè)晚宴，讓她穿沈念喜歡的禮服，
挽著他的 arm，扮演他的女伴。宴會上，總有人看著她竊竊私語，眼神里有探究，
有同情，也有鄙夷。蘇晚都裝作沒看見，只是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像沈念那樣。有一次，
一個(gè)喝醉的合作方老板拉住她的手，笑著說：“厲總，這位小姐和沈小姐真是一模一樣啊，
連笑起來的樣子都一樣……”話沒說完，厲承爵就一把揮開他的手，
眼神冷得像冰：“放尊重?！彼烟K晚護(hù)在身后，氣場強(qiáng)大，嚇得那老板酒醒了大半，
連連道歉。蘇晚站在他身后，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心里有那么一絲異樣的感覺。
可下一秒，她就聽見厲承爵低聲說：“以后少喝酒，念念從不喝酒?！蹦且唤z異樣瞬間消失，
只剩下冰涼的清醒。他不是在護(hù)她，是在護(hù)“沈念”的體面。
顧言洲是在一次慈善拍賣會上出現(xiàn)的。那天蘇晚穿著一條白色長裙，站在厲承爵身邊，
像個(gè)精致的擺件。厲承爵正在和人談生意，沒功夫管她。她覺得無聊，就走到露臺透氣。
晚風(fēng)很涼，吹得她有些冷。她攏了攏裙擺，剛想回去，
就聽見身后傳來溫和的聲音：“需要披肩嗎？”蘇晚回頭，看到一個(gè)穿著淺灰色西裝的男人。
他長得很好看，眉眼溫潤，笑起來的時(shí)候，眼角有淺淺的梨渦，不像厲承爵那樣有距離感。
“不用了，謝謝。”蘇晚搖搖頭。男人也不勉強(qiáng)，只是站在她身邊，
和她一起看著遠(yuǎn)處的夜景：“我叫顧言洲，顧氏集團(tuán)的?！碧K晚知道顧氏集團(tuán)，
是和厲氏旗鼓相當(dāng)?shù)钠髽I(yè)。她禮貌地點(diǎn)點(diǎn)頭：“蘇晚?！薄疤K小姐，”顧言洲轉(zhuǎn)頭看她，
眼神里沒有探究，只有溫和，“你好像不太喜歡這種場合？”蘇晚愣了一下，
點(diǎn)頭：“有點(diǎn)吵?！薄拔乙彩恰！鳖櫻灾扌α诵Γ懊看蝸磉@種地方，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的坦誠讓蘇晚放松了些。他們聊了起來，從天氣聊到畫展，顧言洲知道很多有趣的事，
說話又風(fēng)趣，蘇晚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澳阈ζ饋砗芎每?。”顧言洲突然說。
蘇晚的笑容僵在臉上，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的淚痣，是啊，她笑起來好看，
是因?yàn)樯蚰钚ζ饋砗每础！拔以摶厝チ??！彼掌鹦θ荩D(zhuǎn)身想走。“蘇小姐，
”顧言洲叫住她，“你不必活成別人的樣子?！碧K晚的腳步頓住。這句話像一根針，
輕輕刺破了她一直緊繃的偽裝。她沒回頭，快步走回了宴會廳。厲承爵還在和人談話，
看到她回來，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去哪了？”“透氣?！碧K晚輕聲說。厲承爵沒再問，
繼續(xù)和人說話。蘇晚站在他身邊，心里卻一直想著顧言洲的話。她也不想活成別人的樣子，
可她有選擇嗎？日子一天天過，蘇晚扮演沈念越來越熟練。她會做沈念喜歡的番茄牛腩，
會畫沈念喜歡的風(fēng)景，甚至?xí)趨柍芯羯鷼鈺r(shí)，踮起腳瞪他——就像筆記本里寫的那樣。
厲承爵對她似乎也越來越“滿意”。他會帶她去沈念喜歡去的餐廳，會在她畫畫時(shí)，
坐在一旁安靜地看文件，甚至?xí)谒r(shí)，讓家庭醫(yī)生過來，語氣雖然還是冷的，
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心。蘇晚知道自己不該動心，可人心不是機(jī)器，控制不住。
她開始貪戀厲承爵偶爾的溫柔，開始期待他回家的時(shí)間，開始在他叫“念念”時(shí)，
下意識地答應(yīng)，然后又在心里狠狠罵自己傻。直到那天，她在厲承爵的書房里，
看到了一個(gè)上鎖的盒子。那天厲承爵去了外地出差，蘇晚幫他整理書房時(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