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jié)束的鈴聲仿佛還回蕩在耳邊，填報志愿的日子已經(jīng)迫在眉睫。
蘇晚的成績中規(guī)中矩，不算頂尖，但也足夠選擇大部分心儀的學(xué)校。
她的心，早已飛向了那個充滿藝術(shù)氣息的東方明珠——滬市。
書房里，氣氛有些凝滯。
蘇晚將精心整理的幾所滬市藝術(shù)類院校的資料攤開在秦崢寬大的紅木書桌上，指尖劃過那些充滿創(chuàng)意和活力的校園照片，眼神明亮而堅(jiān)定。
“大哥，我想去滬市。”她抬起頭，聲音清亮，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秦崢坐在書桌后，背脊挺直如松，目光落在那些資料上，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滬市？那個距離京市千里之外、繁華又陌生的地方？讓她一個人去？這個念頭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jìn)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京市沒有好大學(xué)？”他開口，聲音低沉平緩，聽不出情緒，但握著鋼筆的手指卻微微收緊，“清美、央美，哪一所配不上你？資源、人脈，都在京市?！?/p>
“京市的學(xué)校很好，”蘇晚坦然承認(rèn)，語氣卻依舊堅(jiān)持，“但滬市的藝術(shù)氛圍更自由、更國際，是我更喜歡的。而且……”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直視著秦崢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大哥，我不能總是依賴秦家。我已經(jīng)長大了，想試試靠自己的能力，在一個新的地方生活、學(xué)習(xí)?！?/p>
這話她說得真誠，帶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對自我成長的渴望。
“依賴？”秦崢的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這兩個字像火星，瞬間點(diǎn)燃了他眼底壓抑的冰層下翻涌的暗流。
他放下鋼筆，身體微微前傾，強(qiáng)大的壓迫感如同實(shí)質(zhì)般向蘇晚籠罩過去。
“秦家養(yǎng)你，護(hù)你，在你眼里只是‘依賴’？”
蘇晚被他驟然增強(qiáng)的氣場逼得呼吸一窒，卻倔強(qiáng)地沒有后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感激秦家，感激叔叔，感激大哥你們！我只是……只是需要一點(diǎn)自己的空間，去證明自己可以獨(dú)立。”
“空間？”秦崢冷笑一聲，那笑聲里帶著一種讓蘇晚心驚的寒意。
他站起身，繞過書桌，高大的身影瞬間將她籠罩在陰影里。他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蘇晚緊繃的心弦上。“
你所謂的空間，就是離開京市，離開秦家，離開……”他頓住，那個“我”字在舌尖滾了滾，終究沒有出口，但眼神里的風(fēng)暴卻已說明一切。
他停在蘇晚面前，距離近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間灼熱的氣息和他身上那股濃烈的、帶著侵略性的雪松冷冽氣息。
他微微低下頭，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剖析著她臉上每一絲細(xì)微的表情，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危險的磁性：
“晚晚，聽話。留在京市。”他伸出手，指尖似乎想觸碰她的臉頰，卻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最終只是虛虛地指向桌上的資料，“滬市太遠(yuǎn)，太復(fù)雜。你一個人，我不放心?！?/p>
他試圖用“擔(dān)心”來包裝他那不容置疑的掌控欲，“京市有最好的資源，秦家能給你最好的照顧。你想學(xué)藝術(shù)，大哥可以給你建一座美術(shù)館，請最好的老師……”
“大哥！”蘇晚猛地打斷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清亮和堅(jiān)定。
她后退一步，拉開了那讓她心慌意亂的距離，“我不是要美術(shù)館，也不是要最好的老師！我想要的是憑自己的努力去爭取，去體驗(yàn)不一樣的生活！滬市不遠(yuǎn)，有飛機(jī)有高鐵，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秦崢看著她后退的動作，眼底瞬間掠過一絲被刺傷的陰鷙和更洶涌的怒意。
她那句“憑自己的努力”像針一樣刺耳，仿佛在否定他給予的一切！他那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崩裂的邊緣。
“憑自己？”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失控的尖銳，“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雙眼睛盯著秦家？盯著你？！沒有秦家，你以為你能在滬市安然無恙地‘體驗(yàn)生活’？！”
他逼近一步，周身散發(fā)的森然冷意幾乎要將空氣凍結(jié)，“蘇晚，別任性！”
“我不是任性！”蘇晚也提高了聲音，眼圈微微泛紅，不是因?yàn)楹ε?，而是因?yàn)椴槐焕斫獾奈蛨?jiān)持理想的倔強(qiáng)，“我只是想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大哥，我不是籠子里的金絲雀！”
“籠子？”秦崢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個詞徹底點(diǎn)燃了他心中那頭被鐵鏈鎖住的兇獸！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她的肩膀?qū)⑺d在眼前，但最終那手只是狠狠握拳，重重砸在了旁邊的書柜上！
“砰——?。?！”
巨大的聲響震得整個書房都在顫抖！
昂貴的紅木書柜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柜門玻璃應(yīng)聲碎裂，嘩啦啦散落一地！
蘇晚嚇得渾身一顫，臉色瞬間煞白，難以置信地看著秦崢那只骨節(jié)分明、此刻卻青筋暴起、微微顫抖的手。
她從沒見過大哥如此失態(tài)，如此……失控！
秦崢也僵住了。
他看著一地狼藉，看著自己失控的拳頭，再看向蘇晚蒼白驚懼的小臉，一股強(qiáng)烈的自我厭棄和恐慌瞬間淹沒了他。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蘇晚，肩膀劇烈地起伏著，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書房里格外清晰。
他差點(diǎn)……差點(diǎn)就傷了她！
這場激烈的沖突最終驚動了秦正峰和秦嶼、秦爍。
當(dāng)秦正峰沉著臉走進(jìn)書房，看到一地碎玻璃和臉色蒼白、倔強(qiáng)抿唇的蘇晚，以及背對著所有人、周身散發(fā)著駭人低氣壓的秦崢時，心中便已了然。
秦爍想沖上去護(hù)著蘇晚，被秦嶼一把拉住。
秦嶼看著大哥僵硬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憂慮。
秦正峰沒有斥責(zé)任何人。
他走到蘇晚身邊，威嚴(yán)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慈愛和審視，落在蘇晚倔強(qiáng)的小臉上：“晚晚，你真的想去滬市？”
“是，叔叔?！碧K晚的聲音帶著后怕的微顫，但眼神依舊堅(jiān)定。
秦正峰沉默了片刻，目光又掃過秦崢那如同磐石般沉默卻壓抑著驚濤駭浪的背影。
他深知大兒子的秉性，強(qiáng)留只會適得其反，甚至可能……毀掉一切。
“好?！鼻卣宓穆曇舫练€(wěn)有力，一錘定音，“想去就去。滬市有秦家的產(chǎn)業(yè)，我會安排人照應(yīng)。但記住，”他看向蘇晚，目光帶著囑托，“安全第一，常給家里報平安。”
“爸！”秦崢猛地轉(zhuǎn)過身，猩紅的眼底滿是不敢置信和瘋狂的抗拒。
“夠了！”秦正峰一聲低喝，帶著不容置疑的家主威嚴(yán)，目光如炬地射向秦崢，“晚晚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秦家是她的后盾，不是她的枷鎖！” 這話，既是對蘇晚說的，更是對秦崢的警告。
秦爍立刻歡呼起來：“晚晚！太好了！滬市可好玩了！” 試圖沖散凝重的氣氛。 秦嶼則輕輕拍了拍蘇晚的肩膀，溫聲道：“想飛是好事，但別忘了回家的路。有事隨時打電話?！?/p>
秦崢站在原地，如同一座即將爆發(fā)的火山被強(qiáng)行冰封。
他看著父親的決定，看著弟弟們的“背叛”，看著蘇晚眼中那因?yàn)榈玫皆S可而瞬間亮起的光芒……那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沒有再說話。
只是那緊抿的薄唇毫無血色，下頜線繃緊如刀鋒，周身散發(fā)的寒意幾乎能凍裂空氣。
他死死地盯著蘇晚，那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有被忤逆的暴怒，有被拋棄的冰冷，有無法言說的恐慌，更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挽留。
蘇晚被他看得心頭發(fā)毛，下意識地往秦嶼身后縮了縮，小聲對秦正峰說：“謝謝叔叔?！?/p>
秦崢將蘇晚那下意識的躲避動作盡收眼底，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窒息。
他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寒潭和一片死寂的灰燼。
他沒有再看任何人，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維持住表面的冰冷和平靜。
他邁開長腿，帶著一身能將人凍僵的寒氣，一言不發(fā)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書房，將那滿室的狼藉和復(fù)雜情緒，徹底隔絕在身后。
門被關(guān)上，發(fā)出沉重的悶響。
書房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蘇晚和神色各異的秦家人。秦爍還在為妹妹高興，秦嶼眼中憂色更深，秦正峰則望著緊閉的房門，眉頭緊鎖。
蘇晚看著秦崢消失的方向，心中并沒有太多勝利的喜悅，反而沉甸甸的，被一種巨大的不安和隱隱的愧疚籠罩。
她知道大哥生氣了，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氣。
只是此時的她，還未能真正讀懂那冰冷死寂背后，隱藏著怎樣一場足以毀滅一切的風(fēng)暴。
她只知道，通往滬市的路，似乎被她強(qiáng)行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