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嶼最近在準備一個重要的國際金融案例分析,涉及一些復雜的數(shù)學模型和法語原始資料。
周末下午,他皺著眉頭在客廳的茶幾上鋪開資料,對著一個法文段落和一組數(shù)據(jù)冥思苦想,筆尖煩躁地在紙上劃拉著。
蘇晚安靜地坐在不遠處的沙發(fā)上看一本大部頭的西方藝術(shù)史,這是她前世嗤之以鼻的“無用書”。
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顯得格外沉靜美好。
秦嶼無意間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書上,微微有些訝異——那本書的專業(yè)性很強。
他隨口問了一句,帶著點考校的意味:“晚晚,你看得懂這個?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的區(qū)別在哪兒?”
蘇晚從書中抬起頭,眼神清澈,沒有半點被考問的緊張,只是認真想了想,用清晰平和的語調(diào)回答:“二哥,我理解的印象派更注重瞬間的光色變化和視覺感受,捕捉的是‘印象’,筆觸相對破碎,像莫奈的《睡蓮》;后印象派則更強調(diào)主觀情感和結(jié)構(gòu),追求畫面的內(nèi)在秩序和永恒感,比如塞尚的靜物和風景,形體更堅實,色彩表達也更個人化、更具象征性?!?/p>
她的回答簡潔卻切中要害,甚至超出了秦嶼的預期。
秦嶼眼中訝異更濃,正想再問,目光卻掃過自己攤開的資料,落在那個法文段落上,忍不住低聲抱怨了一句:“這個法國佬的報告,用詞也太晦澀了,這個‘dérèglement prudentiel’(審慎監(jiān)管失靈)在具體情境下的確切含義……”
他聲音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語。
然而,沙發(fā)上的蘇晚卻輕輕合上自己的書,走了過來,目光落在那段法文上,仔細看了幾秒,然后指著其中一個復雜的金融術(shù)語,聲音依舊輕軟,卻帶著一種篤定:“二哥,這個詞在這里結(jié)合上下文,應(yīng)該指的是在特定壓力測試情境下,原有監(jiān)管規(guī)則無法有效約束風險敞口的暴露,類似于‘監(jiān)管套利’的放大效應(yīng)?!彼种赶蛄硪粋€地方,“這個短語‘effet de levier excessif’(過度杠桿效應(yīng))后面的數(shù)據(jù)模型,似乎是為了量化這種失控的傳導速度和規(guī)模?!?/p>
秦嶼徹底震驚了!他猛地抬頭看向蘇晚。
眼前的少女穿著簡單的家居服,素面朝天,眼神干凈得像一汪清泉。
可她說出的專業(yè)術(shù)語和分析,精準、冷靜,直指核心!這絕不是臨時抱佛腳能達到的水平!他從未聽說蘇晚學過金融,更別提如此流利的法語和專業(yè)理解!
“晚晚,你……”秦嶼一時語塞,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探究,“你學過金融法語?”
蘇晚仿佛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臉上迅速浮起一絲慌亂和羞赧,連忙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沒……沒有專門學過。就是……以前爸爸還在的時候,家里訂過一些外文雜志,我……我胡亂翻看過一些,可能……可能記了一點點?!?/p>
她將功勞推給了模糊的“以前”,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不自信”和“偶然”,“二哥,我是不是說錯了?你別介意,我瞎說的……”
秦嶼看著她這副怯生生的、急于否認的樣子,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欣賞和……一絲憐惜。
原來這安靜的外表下,藏著如此敏銳的頭腦和求知欲?
那些“胡亂翻看”竟能積累到這種程度?他想起她看的藝術(shù)史,還有她房間里越來越多的各類書籍。
這絕不是一個只想依靠秦家、混吃等死的女孩會做的事。她在努力地、默默地充實自己!
蘇晚深知,僅靠表面的乖巧和討好,無法真正贏得長久的尊重和安穩(wěn)。
前世的慘痛教訓告訴她,只有自身強大,才是立身之本。
重生后,她將巨大的悔恨和決心化作了沉靜的努力。在扮演好“乖妹妹”角色的同時,她像一塊饑渴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一切能提升自己的養(yǎng)分。
“不,你說得很對!非常精準!”秦嶼的聲音帶著由衷的贊嘆,眼神溫和而明亮,“晚晚,你幫了二哥大忙了!看來我們家藏著一顆明珠?。 ?/p>
他忍不住抬手,想像對待小妹妹一樣揉揉她的頭發(fā),但手伸到一半,又覺得似乎不太合適,轉(zhuǎn)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溫潤,“以后有看不懂的,二哥可以請教你嗎?”
“二哥別笑話我了。”蘇晚臉更紅了,連忙擺手,恢復了她安靜乖巧的模樣,“我就是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p>
她重新抱起自己的藝術(shù)史,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縮回了沙發(fā)角落,仿佛剛才那個鋒芒畢露的分析者只是錯覺。
然而,秦嶼灼灼的目光和那句“明珠”的評價,卻清晰地落入了剛從樓上書房下來的秦崢耳中。
秦崢的腳步停在樓梯轉(zhuǎn)角,深邃的目光掃過客廳,在蘇晚低垂的頭頂和秦嶼帶著欣賞笑意的臉上停留片刻,眼神晦暗不明。
秦家有一間閑置的琴房,里面放著一架價值不菲的施坦威三角鋼琴。
前世,蘇晚覺得這是秦家“裝點門面”的擺設(shè),甚至有一次發(fā)脾氣,差點砸了它。
這一世,這間琴房成了她宣泄情緒和沉淀自我的秘密花園。她會選擇在夜深人靜,或者確認家里沒人的時候,悄悄溜進去。
這晚,秦崢處理完緊急軍務(wù),比平時更晚回家。路過琴房所在的走廊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流暢優(yōu)美的鋼琴聲隱隱傳來。
琴聲空靈、清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郁和……力量。彈奏的是德彪西的《月光》,一首技巧和意境都要求極高的曲子。
秦崢的腳步瞬間定住。
這琴聲……絕非生手能彈出來的!指法干凈利落,對音色的控制細膩入微,情感表達含蓄而深刻。
秦崢本人對古典音樂造詣不淺,他立刻聽出了這演奏者的功力。
是誰?家里沒人會彈這首曲子,而且彈得如此……動人心魄。
他悄無聲息地走近琴房,虛掩的門縫透出溫暖的燈光。他透過縫隙看去——
暖黃的燈光下,蘇晚正坐在鋼琴前。她穿著簡單的白色睡裙,長發(fā)柔順地披散在肩頭,側(cè)臉線條在光影中顯得格外柔和靜謐。
她微微閉著眼,纖長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靈活地跳躍、流淌,整個人仿佛沉浸在另一個世界里,周身散發(fā)著一種沉靜專注、甚至帶著一絲圣潔的光芒。
這與她白日里怯生生、安靜乖巧的模樣截然不同,此刻的她,像一塊被打磨出溫潤光澤的美玉,自信而……耀眼。
秦崢屏住了呼吸,幽深的眼眸緊緊鎖住那個身影。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蘇晚。褪去了所有偽裝和小心翼翼,只剩下純粹的音樂和她靈魂深處的力量。
琴聲如月光般傾瀉,也仿佛流淌進了秦崢堅硬的心房,帶來一種陌生的、強烈的悸動。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
蘇晚緩緩睜開眼,看著自己的手指,輕輕嘆了口氣,低語了一句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話:“還不夠好……還得更努力……” 她揉了揉有些發(fā)酸的手指,指尖因為用力練習,微微泛紅。
就在這時,她似乎感覺到什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門口!
秦崢在她轉(zhuǎn)頭的瞬間,已如鬼魅般悄然后退一步,隱入走廊的陰影中。他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心臟在胸腔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失序的節(jié)奏猛烈跳動。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轉(zhuǎn)頭時眼中的一絲驚慌,像受驚的小鹿,瞬間又變回了那個需要保護的“妹妹”。
但這驚鴻一瞥的畫面——那月光下的側(cè)影,那跳躍的指尖,那專注沉靜的光芒,以及琴聲停止后那聲低低的嘆息和揉手指的小動作——如同最鋒利的刻刀,深深烙印在了秦崢的腦海里,再也無法抹去。
原來,她所謂的“安靜”、“省心”,并非空洞的乖巧。她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如此努力地綻放著自己的光芒。那光芒,純凈、堅韌,帶著一種不自知的、致命的吸引力。
秦崢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直到琴房里的燈熄滅,蘇晚輕手輕腳地溜回自己房間。
他才緩緩走出來,目光復雜地看向那扇緊閉的琴房門。
他沒有推門進去,只是轉(zhuǎn)身離開,腳步比來時更加沉凝?;氐綍浚麤]有立刻處理文件,而是鬼使神差地調(diào)出了蘇晚轉(zhuǎn)學后的成績單——全優(yōu),尤其是語言和藝術(shù)類科目,遙遙領(lǐng)先。
又撥了個電話,聲音低沉:“幫我查一下,給蘇晚補習鋼琴的老師是誰?……不,不用驚動任何人?!?/p>
蘇晚并不知道自己的“鋒芒”已被窺見。
她依舊每天規(guī)律地生活:早起為秦正峰準備清茶或潤喉的雪梨水;認真完成學業(yè),書桌上堆滿了筆記和課外拓展書籍;在夜深人靜時溜進琴房,用琴聲撫慰前世的傷痕和今生的不安;周末會去市圖書館,一待就是一整天,沉浸在知識的海洋里。
她的房間里,除了秦家為她準備的精致衣物飾品,更多的是各種書籍、樂譜、字帖和素描本。
素描本上,有她臨摹的靜物,有窗外的風景,偶爾……會有一雙深邃冷峻、卻讓她心跳莫名加速的眼睛的模糊輪廓,被她迅速撕掉。
她不再像前世那樣,目光只盯著秦家的光環(huán)和物質(zhì)。
她的眼神變得更加沉靜、堅定。當秦爍炫耀新買的跑車時,她只是微笑著祝賀,眼神里沒有一絲羨慕或嫉妒;當傭人恭敬地稱呼她“蘇小姐”時,她會認真地糾正“叫我晚晚就好”;當秦正峰想給她買昂貴的禮物時,她會婉拒:“秦叔叔,我什么都不缺,這些書就很好?!?/p>
一次晚餐,秦正峰看著安靜吃飯、氣質(zhì)越發(fā)沉靜美好的蘇晚,又看了看她放在一旁椅子上那本厚厚的《西方哲學簡史》,忍不住感慨:“晚晚最近,好像……長大了很多?!?/p>
蘇晚抬起頭,對著秦正峰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眼神清澈而明亮:“秦叔叔,我只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好一點。”
她頓了頓,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能總是依靠您和哥哥們的庇護呀?!?/p>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餐桌上漾開漣漪。
秦爍撓撓頭,似懂非懂:“妹妹你本來就很好了??!” 秦嶼看著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欣賞和了然,微笑著點頭。 而秦崢,握著筷子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深邃的目光落在蘇晚臉上,那里面翻涌著審視、探究,以及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東西——是驚訝,是了悟,或許……還有一絲被那獨立光芒所吸引的悸動。
她像一株在石縫中悄然生長的幽蘭,不炫耀,不攀附,只是靜靜汲取養(yǎng)分,努力綻放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馨香。
這馨香,正無聲無息地,浸入秦家每個人的心脾,尤其是那個最冷硬、最警惕的男人心底。
秦崢對蘇晚的觀察,從未停止。
從她踏入秦家的第一天起,那份源于責任與承諾的審視,就如同鷹隼般銳利而持久。
她巨大的轉(zhuǎn)變,在秦嶼和秦爍看來是驚喜,在秦正峰看來是欣慰,唯獨在秦崢這里,激起的首先是更深沉的警惕。
這天清晨,秦崢準備去軍區(qū)參加一個重要會議。
他習慣性地拿起昨晚掛在衣帽間的那件常服外套。指尖觸及衣料的瞬間,他動作微微一滯。
太挺括了。每一道折痕都筆直如刀鋒,肩線平整得不可思議,連最容易忽略的內(nèi)襯領(lǐng)口,都熨燙得服服帖帖,散發(fā)著淡淡的、帶著陽光氣息的皂角清香。這絕不是張媽的手藝,更不是軍需處那種刻板的熨燙。
他眉頭微蹙,眼神銳利地掃過衣帽間。
目光落在旁邊一件熨衣板上,上面還殘留著一絲溫熱的余溫,旁邊放著一個精致的小噴霧壺——那是蘇晚房間的東西。
他記得有一次無意瞥見她在自己房間熨一條小絲巾,動作笨拙卻認真。
是她?
秦崢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那平整得沒有一絲瑕疵的領(lǐng)口上摩挲了一下。
前世的蘇晚,別說給他熨衣服,不故意在上面潑點墨水搞破壞就算不錯了。
她那雙只會挑剔和索取的手,竟然會如此細致地撫平一件軍裝的每一寸褶皺?
秦崢的軍裝,如同他的第二層皮膚,代表著絕對的紀律、嚴謹和不容褻瀆的威嚴。
他習慣自己打理,或者交給專門的軍需人員,容不得一絲褶皺或偏差。傭人張媽偶爾幫忙,也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出錯。
一種極其陌生的感覺,像細小的電流,猝不及防地竄過秦崢冷硬的心房。
不是懷疑,而是一種……被小心對待的觸動。他沉默地穿上外套,那熨帖的質(zhì)感仿佛帶著少女指尖的溫度,無聲地包裹著他。
出門前,他經(jīng)過客廳,蘇晚正安靜地坐在窗邊看書,晨光勾勒著她柔和的側(cè)影。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比平時略長,眼神深處那層審視的冰面,似乎裂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縫隙。
最近幾次深夜歸來,他推開玄關(guān)沉重的雕花大門時,總能看到客廳靠近樓梯的角落里,亮著一盞小小的、散發(fā)著暖黃光暈的落地燈。
那燈光微弱,卻固執(zhí)地驅(qū)散了一小片黑暗,像茫茫夜海中一座安靜的燈塔。
燈下的小幾上,永遠放著一個保溫盅。旁邊一張素凈的便簽紙,上面是娟秀清麗的字跡: 「大哥,廚房溫著湯,醒了酒暖胃?!?落款只有一個簡單的「晚」字。
起初,秦崢只是瞥一眼,腳步毫不停頓。
軍人強大的自律讓他很少放縱口腹之欲,更不需要這種“多余”的關(guān)懷。
他甚至覺得,這可能是蘇晚新想出來的、試圖博取他信任的小手段。
直到一個雨夜。
他執(zhí)行完一個高強度的邊境反滲透任務(wù),連續(xù)幾天神經(jīng)高度緊繃,身體疲憊到了極點。
帶著一身濕冷的寒氣踏入家門,那盞熟悉的暖黃小燈和保溫盅靜靜地等在那里。冰冷的身體本能地被那抹暖意吸引。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過去。
打開保溫盅,一股濃郁的、帶著藥材清香的雞湯熱氣撲面而來,瞬間驅(qū)散了鼻尖的寒意。
湯色清亮,里面漂浮著幾顆飽滿的紅棗和枸杞。
他沉默地站了許久。
雨滴敲打著窗戶,別墅里一片死寂,只有那盞小燈和他手中溫熱的湯盅是活的。
前世蘇晚那些尖銳的指責和怨恨的眼神,與眼前這盞固執(zhí)亮著的燈、這盅顯然花了不少心思熬煮的熱湯,形成了極其強烈的、令人眩暈的對比。
他端起湯盅,喝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滑入食道,帶著恰到好處的咸鮮和藥材的回甘,一路熨帖到冰冷的胃里,仿佛連帶著緊繃的神經(jīng)和僵硬的四肢百骸都松弛了一絲。
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卻不再是冰冷刺骨的絕望,而是帶著暖意的倦怠。
他抬眼,望向二樓蘇晚房間的方向。門縫下沒有光亮,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這湯,這燈,是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準備下,又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默默守候著。
他沒有喝完,只是將湯盅蓋好,放回原處。
但離開時,他破天荒地沒有關(guān)掉那盞小燈。暖黃的光暈,在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zhuǎn)角后,依舊固執(zhí)地亮著,守候著這寂靜的夜。
這日秦家家庭晚餐,氣氛融洽。
秦正峰心情很好,講起年輕時和蘇晚父親蘇衛(wèi)國在部隊的趣事,說到動情處,眼眶微紅。
他拍了拍身邊蘇晚的手背,語氣鄭重:“晚晚啊,你爸爸是我的好兄弟,更是我的救命恩人。把你接回來,不只是責任,是真心把你當親閨女。阿崢、阿嶼、阿爍,就是你的親哥哥。我們,就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別憋在心里,跟爸說,跟哥哥們說!”
蘇晚的眼圈也紅了,她用力地點點頭,聲音帶著哽咽,卻無比清晰堅定:“我知道的,秦叔叔。我……我早就把這里當家了。爸爸在天上看到我在這里這么好,有您這么好的父親,有大哥、二哥、三哥這么好的哥哥,他一定會放心的?!?/p>
她說著,目光依次看向秦正峰、秦嶼、秦爍,最后……落在了秦崢的臉上。
她的眼神清澈見底,里面盛滿了真摯的感激和一種近乎虔誠的歸屬感。
當那句“大哥”出口時,不再是前世的疏離或怨恨,也不是重生后刻意的恭敬和距離感,而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帶著濃濃依賴和信任的稱呼。
“大哥……”她又輕輕喚了一聲,仿佛在確認什么,眼神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秦叔叔說,我們是一家人,對嗎?”
這一聲“大哥”,這一句“一家人”,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秦崢心上最后一塊名為“審視”和“責任”的堅冰上!
他握著筷子的手猛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
深邃的眼眸如同深潭,緊緊鎖住蘇晚那雙寫滿真誠和期待的眼睛。
他看到了她前世從未有過的全然信任,看到了她將整個身心都寄托在秦家這個港灣的歸屬感。
那眼神干凈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純粹得讓他心底那些因職責而生的警惕和疑慮,顯得如此……不堪。
時間仿佛凝固了。餐桌上所有人都屏息看著秦崢。
秦正峰眼中帶著期冀,秦嶼含著溫和的笑意,秦爍則有些緊張。
一秒,兩秒……
秦崢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仿佛要將翻涌的情緒壓下去。
他素來冷硬的面部線條,在燈光下似乎柔和了極其細微的一瞬。最終,他迎上蘇晚的目光,低沉而清晰地吐出一個字: “嗯。”
聲音依舊不高,帶著他慣有的冷硬質(zhì)感,但其中的分量,卻重逾千斤。
那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回應(yīng),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和……承諾。是對“一家人”身份的最終確認,也是對蘇晚那份毫無保留信任的鄭重接納。
蘇晚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落入了萬千星辰,嘴角揚起一個無比燦爛、無比安心的笑容,用力地“嗯”了一聲!
秦崢移開目光,低頭夾菜。沒有人看到,他低垂的眼睫下,那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層徹底消融,涌動著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