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絲斜斜地織著,敲在出租屋的玻璃窗上,發(fā)出細碎而連綿的聲響。
林悅抱著蘇然的筆記本坐在地板上,背脊抵著冰冷的衣柜,
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紙頁上被淚水泡得發(fā)皺的字跡。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寒氣的針,
密密麻麻地扎進心里,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窗外的梧桐葉被雨水打透,沉甸甸地墜在枝頭,
偶爾有幾片承受不住,便打著旋兒落下,在積水中浮浮沉沉,像極了她此刻失重的心緒。
她想起分手那天蘇然的樣子。那天陽光格外刺眼,甚至有些反常的灼熱,
蟬鳴在午后的空氣里拖得長長的,讓人莫名心煩。
他穿著她去年冬天跑遍三條街才買到的深灰色風衣,拉鏈一絲不茍地拉到頂端,
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她站在玄關,手里還攥著剛洗好的他的襯衫,領口的紐扣松了一顆,
是她昨晚特意記下要縫補的。前一晚的爭吵還余溫未散,
她紅著眼眶問出那句憋了很久的話:“蘇然,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他沉默的那十幾秒,
空氣仿佛凝固成冰??蛷d里的掛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她看到他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下頜線繃得緊緊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握拳而泛白。然后,
他才從齒縫里擠出那句讓她世界崩塌的話:“是,我們分手吧。”當時她只覺得天旋地轉,
恨他的絕情,恨他的冷漠,恨他眼里那抹刻意疏離的決絕。她死死咬著嘴唇,
逼自己沒有哭出來,只是顫抖著問:“為什么?我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攢錢買房子,
要養(yǎng)一只叫‘團圓’的貓嗎?”他別過頭,看向窗外刺眼的陽光,
聲音冷得像冰:“那些都是小孩子的幻想。林悅,我們不合適,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說完,他拿起沙發(fā)上的背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關門的聲音很輕,
卻像重錘一樣砸在她的心上。她愣在原地,直到樓道里傳來他下樓的腳步聲,
才猛地癱坐在地上。那時候的她,只顧著自己的委屈和憤怒,卻沒注意到他轉身時,
風衣后擺被攥出的深深褶皺,更沒聽到樓道里那聲被死死咬住、幾乎要碎裂的哽咽。
筆記本翻到中間,有一頁的字跡格外潦草,墨水洇透了紙背,
能看出寫下時的用力與顫抖:“胃又開始疼了,冷汗浸濕了襯衫??蛻舻捻椖砍隽思劼?,
要賠一大筆錢。不敢告訴悅悅,她最近在忙那個重要的策劃案,黑眼圈重得像熊貓,
不能讓她分心?!笨吹竭@里,林悅的呼吸猛地一窒,指尖瞬間冰涼。
她猛地想起一個月前的深夜,大概是凌晨三點,她起夜時發(fā)現(xiàn)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客廳的燈亮著微弱的光。她披了件外套走出去,看到蘇然背對著她站在窗邊,
左手緊緊捂著胃,肩膀微微顫抖,右手撐在窗臺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灑進來,在他身上鍍上一層冷輝。她走過去問他怎么了,
他卻猛地轉過身,臉上掛著刻意擠出的笑,說:“沒事,就是渴了,起來倒杯水喝。
”現(xiàn)在想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額頭上的冷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連嘴唇都透著不正常的蒼白??僧敃r的她,只困得厲害,嘟囔了句“早點睡,
別熬夜”便回了臥室,竟沒再多問一句。還有一次,是周末的早晨,她幫蘇然收拾公文包,
手機從他外套口袋里滑出來,屏幕亮著,彈出一條催款短信。那串數(shù)字大得讓她心驚,
后面還跟著一句“逾期將影響征信”的警告。她撿起手機問他怎么回事,
他正系著圍裙在廚房煎蛋,聞言動作頓了頓,隨即輕描淡寫地說:“垃圾短信,詐騙的,
別管它?!闭f著就走過來,自然地接過手機揣回口袋,還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把煎好的蛋盛進盤子里,笑著說:“快吃,今天煎得特別嫩,你嘗嘗?!碑敃r她信了,
只覺得是自己太敏感,甚至還抱怨了句“現(xiàn)在詐騙短信真多,太煩人了”??涩F(xiàn)在再想,
他轉身回廚房時,背影分明僵了一瞬,連拿鍋鏟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原來那時的他,
正被債務逼得喘不過氣,卻還要在她面前裝作云淡風輕,把所有的焦慮都藏在煎蛋的香氣里。
林悅瘋了一樣地翻找蘇然可能留下的痕跡。她把出租屋里的每一個角落都翻了個遍,
衣柜里他沒帶走的幾件舊T恤,領口還留著她繡的小太陽圖案——那是她學了好久的刺繡,
第一次成功繡出的圖案,當時他寶貝得不得了,
說要穿到天荒地老;書架上他們一起買的情侶杯,杯沿還沾著淡淡的咖啡漬,
記得剛買回來時,他們每天早上都用這對杯子喝咖啡,碰杯時會笑著說“早安,
未來的家”;甚至冰箱最底層,那盒他總說“忘了吃”的胃藥。
胃藥的包裝盒已經被擠壓得變了形,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生產日期是半年前,
保質期卻只到下個月,而里面的鋁箔板早已空了大半。她想起無數(shù)個夜晚,
他說自己“胃好得能吃冰”,卻在她看不到的深夜,
偷偷吞下藥片緩解疼痛;想起他總把溫熱的牛奶塞進她手里,說“女生要喝熱的,
對身體好”,自己卻對著冷掉的飯菜狼吞虎咽;想起她隨口說想吃城南的餛飩,
他冒雨跑了半個城市買回來,自己凍得瑟瑟發(fā)抖,卻說“一點都不冷”。
那些她曾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在腦海里回放,每一個畫面都帶著錐心的疼。
她抱著那盒空了的胃藥,蹲在廚房的地板上失聲痛哭。瓷磚的寒氣透過薄薄的睡衣滲進來,
可她感覺不到冷,只有心口那片滾燙的悔恨在灼燒。原來那些她以為的“不關心”,
全是他小心翼翼的隱瞞;那些她抱怨的“不陪伴”,都是他獨自扛著壓力的艱難時刻。
他怕她擔心,怕她跟著他吃苦,所以把所有的風雨都擋在身后,最后卻用最傷人的方式,
親手推開了她??蘖瞬恢嗑?,直到嗓子發(fā)啞,眼睛紅腫得像核桃,她才慢慢站起身。
窗外的雨還在下,天色暗得像傍晚,她走到客廳,打開蘇然常用的那臺舊筆記本電腦。
屏幕亮起的瞬間,
她看到了桌面上那個熟悉的云端備份文件夾——那是他們約定好用來存重要文件的地方。
她猶豫了很久,顫抖著點開文件夾,里面除了工作資料,還有一個加密的郵件草稿箱。
她試了好幾個密碼都不對,最后輸入了他們的紀念日,文件夾“啪”地一聲打開了。
里面只有一封未發(fā)送成功的郵件,收件人是他大學時最好的室友,陳陽。郵件發(fā)送的日期,
正是他們分手的第二天。她深吸一口氣,點開了郵件,里面的文字斷斷續(xù)續(xù),像是寫了很久,
又像是在極度疲憊的狀態(tài)下敲出來的:“陳陽,當你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
我大概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昨天我跟林悅提了分手,她哭了嗎?我沒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自己一看到她哭,就什么都撐不住了。醫(yī)生說我是中度抑郁癥,還有焦慮癥,長期失眠,
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有時候一閉上眼,就是客戶催款的電話,就是爸媽催買房的短信,
我覺得自己像個廢物,什么都給不了悅悅。你還記得我們大學時嗎?那時候我總跟你說,
以后一定要讓林悅過上好日子,要給她買帶陽臺的房子,
讓她能在陽臺上種滿她喜歡的向日葵。可現(xiàn)在呢?我們還擠在這個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她跟著我吃了那么多苦,我卻連一個安穩(wěn)的家都給不了她??蛻裟沁叺捻椖砍隽舜髥栴},
我算過了,要賠的錢相當于我們不吃不喝攢三年的積蓄。我不敢告訴她,
她最近在忙那個策劃案,壓力已經夠大了,我不想讓她跟著我擔驚受怕。分手的時候,
她看我的眼神像碎了的星星,我差點就撐不住了,可我必須放手。她那么好,
應該被人捧在手心里,而不是跟著我耗在出租屋里,每天為錢發(fā)愁,為我的壞情緒買單。
我已經辭職了,準備回老家休養(yǎng)。你別告訴她真相,就說我找到了更好的工作,
去了別的城市,讓她忘了我吧,她值得更好的人。還有,我床頭柜里有個盒子,
里面是我攢的錢,不多,但夠她報那個她一直想去的設計班了。你幫我轉給她,
就說是公司發(fā)的獎金,別說是我給的。就這樣吧,以后大概不會再聯(lián)系了。替我照顧好她,
也替我跟她說聲對不起?!薄耙钟舭Y”三個字像驚雷在腦海里炸開,
林悅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蜷縮在椅子上,幾乎無法呼吸。
她想起蘇然那些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的夜晚,手指懸在鍵盤上卻遲遲不落下,問他怎么了,
他只說“在想項目”;想起他越來越沉默,以前吃飯時總愛講公司的趣事,
后來卻常常扒著飯就走神,眼神空洞;想起他偶爾望著窗外時,會突然嘆氣,問他怎么了,
他只說“沒什么,就是覺得有點累”。原來那些都是生病的信號,可她卻以為是他不愛了,
是他變了心,是他被生活磨得沒了熱情。她甚至在他最痛苦的時候,
還紅著眼眶抱怨他“不夠關心自己”,細數(shù)他“忽略”的那些紀念日。
她想起三周年紀念日那天,她精心打扮了很久,訂好了餐廳,卻等到他一句“加班來不了”,
她在電話里哭著說“你根本不在乎我”;想起他生日那天,她親手做了蛋糕,等他到深夜,
他卻帶著一身酒氣回來,說“跟客戶應酬,忘了”,她把蛋糕摔在桌上,說“蘇然,
你變了”?,F(xiàn)在想來,他當時眼底的愧疚和痛苦那么明顯,可她卻被憤怒蒙蔽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