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鬧鐘還沒響，林嶼就被窗外的雨聲吵醒了。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外面撒豆子。他抓過手機看時間，六點四十，比平時早了十分鐘。
“媽，下雨了！”他一邊套校服一邊喊，“今天不用帶豆沙包了?！?/p>
廚房傳來媽媽的聲音：“放你書包側(cè)袋了，用保鮮袋裹著呢。雨大，別騎自行車了。跟陳昊一起走，別淋著?！?/p>
林嶼抓起書包往樓下沖，剛到單元樓門口，就看見陳昊舉著把大傘站在雨里，褲腳已經(jīng)濕了大半?！澳憧伤阆聛砹?！”陳昊把傘往他這邊傾斜，“再等會兒我就要變成落湯雞了。”
兩人擠在一把傘下往學校走。雨水順著傘沿往下淌，在腳邊匯成小小的溪流。“今天是周四。”陳昊突然哀嚎一聲，“今天上午有物理加數(shù)學連堂，簡直是地獄開局。”
林嶼踢著路邊的水洼，他想起書包里的數(shù)學練習冊，最后一頁的附加題還空著。
走到校門口，收傘的時候兩人的校服肩膀都濕了。陳昊甩著傘上的水：“早知道穿雨衣了，這傘跟沒打一樣，濕身誘惑。”他突然往教學樓門口瞟，“哎，看那邊?！?/p>
林嶼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夏晴和蘇曉正站在門衛(wèi)室屋檐下收傘。夏晴的帆布包往旁邊歪著，露出里面的畫筒，星星掛墜上沾著水珠，亮晶晶的。
進了教學樓，兩人把傘靠在墻角，在地上積了一小灘水?！暗谝还?jié)課是語文。”林嶼看前門的課程表，“還好不是數(shù)學?！?/p>
陳昊拍著胸口：“先喘口氣，等會兒才有勁面對“老虎”的文言文。”他說的“老虎”是語文老師，因為名字里有虎，很兇。最喜歡拿著成績單點名回答問題。
教室里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都在埋頭趕作業(yè)。林嶼剛把書包放下，就聽見后排有人嘆氣：“今天要翻譯《師說》，還是沒記住?！?/p>
“我都沒背，我賭他抽不到我，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p>
“不要給自己發(fā)‘毒奶’啊?！?/p>
“文言文翻譯就是逐字翻。”林嶼拿出語文書，翻到《師說》那一頁，“比如‘古之學者必有師’，就是‘古代求學的人一定有老師’，一個字對應一個意思，別瞎加詞?！辈蝗弧匣ⅰ忠l(fā)威了。”
陳昊湊過來看：“說得容易，到時候一緊張，連‘之乎者也’都分不清了。”他掏出課本往桌子上一摔，“反正我肯定不會被點到，我上次月考語文及格了?！?/p>
上課鈴響的時候，‘老虎’抱著成績單走進來，鏡片后的眼睛在教室里掃了一圈?！敖裉煳覀兎g《師說》。”他把成績單往講臺上一放，“我點到名字的，上來翻譯，一個字一個字來，錯一個字，整篇抄三遍?！?/p>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連翻書的聲音都輕了。林嶼的手指在課本上劃過“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惑”幾個字，心里默默翻譯。
‘老虎’開始點名，先點了幾個語文成績好的，都順順利利翻譯完了。陳昊在轉(zhuǎn)頭偷偷比耶，沖林嶼擠眉弄眼。
“陳昊?！薄匣ⅰ蝗荒盍诉@個名字。
陳昊臉上的笑瞬間僵住，慢吞吞地站起來。林嶼憋著笑，看他一步三挪地走上講臺。
“這句?！薄匣ⅰ钢诎迳系淖?。
陳昊盯著黑板看了半天，臉憋得通紅：“‘是故’是‘所以’的意思，‘無貴無賤’是‘沒有富貴沒有貧賤’……‘無長無少’是‘沒有年長沒有年少’……”他撓了撓頭，“‘道之所存’是‘道理存在的地方’，‘師之所存也’是‘老師存在的地方’？”
教室里爆發(fā)出一陣笑聲?！匣ⅰ哪槼亮讼聛恚骸跋氯グ桑?，明天交?！?/p>
陳昊灰溜溜地回到座位，趴在桌子上裝死。林嶼憋著笑，往他課本上塞了張紙條：“節(jié)哀，我們都不希望這種事情發(fā)生在我們身邊?！?/p>
下課鈴一響，陳昊立刻坐起來：“什么破題！‘開’怎么會是放晴的意思？明明就是開花！”他把課本往桌上一拍，“我要去小賣部買瓶冰可樂壓壓驚，你去不去？”
林嶼搖搖頭：“我再看看書，等會兒物理課?！?/p>
“物理，事物的道理，皮，明明是玄學。物理，霧里??！”
林嶼被他逗笑了：“你這還挺形象?？烊グ?，等會兒上課了?！?/p>
陳昊剛走，林嶼就看見夏晴從走廊經(jīng)過，手里拿著本語文書，正和蘇曉說著什么。他的目光追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樓梯口才收回來。
物理課果然像陳昊說的那樣，聽得人昏昏欲睡。
林嶼聽得還算認真，偶爾低頭。“不知道夏晴在干什么?！?/p>
數(shù)學連堂老李頭在講昨天的作業(yè)，老李頭在講臺上講函數(shù)圖像，黑板上畫滿了彎彎曲曲的線。
陳昊在下面偷偷跟林嶼說：“天書?。 ?/p>
中午放學鈴響的時候，雨還在下。林嶼收拾書包的時候，陳昊湊過來說：“去食堂吃飯不？聽說今天有糖醋排骨?！?/p>
“走吧?！绷謳Z想起書包里的豆沙包，“早上忘記了，分你一半?！?/p>
學校的風雨連廊很方便，從教學樓到食堂不用打傘。連廊里擠滿了學生，厲害的人已經(jīng)吃完飯了。不愧是飯?zhí)谩安柼亍卑。?/p>
剛進食堂，林嶼就看見夏晴和蘇曉坐在靠窗的位置。夏晴正把一盒牛奶往書包里塞，大概是沒喝完。
“坐那邊去?！标愱焕謳Z往她們那桌走，“正好湊一桌?！?/p>
“你們也來吃飯啊？”蘇曉往旁邊挪了挪，給他們騰出位置，“今天的糖醋排骨超搶手，我們好不容易才打到。”
夏晴抬頭沖他們笑了笑，指著書包旁邊的豆沙包：“這個是你媽媽做的嗎？早上我看見你書包側(cè)袋露出來了?！?/p>
林嶼愣了一下：“嗯，你要嘗嘗嗎？”
“可以嗎？”夏晴眼睛亮了亮，“看著就很香?！?/p>
林嶼趕緊從書包里掏出保鮮袋，剛打開，陳昊就伸手搶了一個：“我先來一個！阿姨做的豆沙包最好吃了?！?/p>
夏晴拿起一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嘴角沾了點豆沙：“比外面買的甜，而且不膩?！彼贸黾埥聿亮瞬磷欤袄锩婕恿斯鸹▎?？我好像嘗到一點?！?/p>
“你鼻子真靈?！绷謳Z有點不好意思，“我媽說加桂花能解膩?！?/p>
蘇曉在旁邊笑著說：“夏晴最會吃了，上次我媽烤餅干，她一口就嘗出加了黃油還是植物油。”
四個人邊吃邊聊，大多時候是陳昊和蘇曉在說，林嶼和夏晴偶爾插兩句。雨還在敲打著食堂的窗戶，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倒像是給他們的聊天加了背景音。
“下午的體育課會不會改到室內(nèi)?。俊碧K曉看著窗外的雨，“我還想測800米呢，再拖就期末了?！?/p>
“下雨肯定上不了室外?！标愱话抢罪垼肮烙嫊某勺粤?，正好我可以抄文言文?！彼麤_林嶼擠眉弄眼，“到時候幫我抄抄啊?！?/p>
林嶼剛想說“自己抄”，就看見夏晴從書包里掏出個小本子：“這是重點，你可以看這個?！北咀由系淖舟E很工整，每個重點詞都用紅筆標了出來。
陳昊立刻湊過去：“還是夏晴好！林嶼這家伙，就知道讓我自己寫。”
“這是給林嶼的，你想看可以跟他借?！毕那绨研”咀舆f給林嶼
“唉，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标愱话β晣@氣。
“我借你啦，下午自己來拿?！碧K曉踢了一下陳昊。
“哎呦，疼！”陳昊帶上了痛苦面具。
林嶼沒理他，看著夏晴本子上的字跡。
吃完飯往外走的時候，雨絲毫沒有變小的意思。陳昊突然想起什么：“對了，科技節(jié)的馬達你帶來了嗎？下午放學去畫室試試？”
“帶來了。”林嶼摸了摸書包側(cè)袋，“在這兒呢，用塑料袋包著，沒濕?！?/p>
夏晴走在旁邊，突然說：“我下午放學也有空，一起去畫室吧?！彼姆及?，星星掛墜還在滴水，順著掛繩往下淌，像串小小的珠簾。
雨還在下，連廊里的人慢慢少了。林嶼走在中間，左邊是吵吵鬧鬧的陳昊和蘇曉，右邊是安安靜靜的夏晴，聽著雨點敲打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