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濃得化不開,纏繞著蒼翠的峰巒,像是給這座與世隔絕的大山籠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蘭霽提著竹籃,赤腳踩在濕潤的泥土上,細白的足踝沾了草葉和露水。他蹲下身,
小心地用石片挖出一株葉形奇特的草藥,放入籃中。
籃子里已經(jīng)有不少收獲—幾株止血的紫珠草,一些能安神的夜交藤,
還有幾只他剛捉到的、可用于配制迷蠱的碧色小蟲。他是這座山里最后一位巫蠱傳人,
與奶奶留下的蠱蟲和草藥為伴,從未踏出過這片山林。奶奶臨終前握著他的手叮囑:“霽兒,
山外的人心復(fù)雜,不及我們的蠱蟲純粹。你心思單純,莫要下山,守住咱們的根。
”蘭霽記住了奶奶的話,日復(fù)一日地生活在山間木屋里,與他的蠱蟲說話,同山風(fēng)為伴。
天色忽然暗了下來,遠天滾過悶雷。山雨總是來得急,豆大的雨點很快砸落下來,
噼里啪啦地打在樹葉上,濺起泥土的腥氣。蘭霽提起籃子,快步往木屋方向走去。
雨幕模糊了視線,但在經(jīng)過一段陡峭山路時,他猛地停住了腳步。路邊,
一個身影面朝下倒在泥濘中,一動不動。雨水沖刷著那人昂貴的沖鋒衣,
卻沖不散空氣中那絲極淡的血腥味。蘭霽幾乎沒有猶豫。他費力地將人翻過來,
露出一張極其英俊卻蒼白的臉,額角有一處磕傷,正滲著血絲。探了探鼻息,雖然微弱,
但還活著。他咬咬牙,用盡力氣攙扶起這個比他高大許多的男人,一步一步,
艱難地將人拖回了自己的木屋。---沈知淵從一陣劇烈的頭痛中醒來。
映入眼簾的是低矮的木制屋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異的香氣,像是草藥,
又混合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泥土和昆蟲的味道。他動了動,
發(fā)現(xiàn)額角的傷口被妥善地包扎好了,身上濕透的衣服也被換下,
穿著一身略顯粗糙但干凈柔軟的棉布衣?!澳阈蚜耍俊币粋€清泉般干凈的聲音響起。
沈知淵側(cè)過頭,瞬間怔住了。說話的是個青年,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
穿著一身簡單的黑色衣褲,卻襯得皮膚白得像山巔的新雪。他眼睛極大,瞳仁是純粹的黑,
此刻正帶著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望著自己。他長得極好,是一種不染塵埃、超越性別的純凈之美,
仿佛山間精魅。沈知淵玩過不少男女,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人物。
一絲濃厚的興趣混著獵艷的沖動,瞬間沖散了他因受傷和陌生環(huán)境而產(chǎn)生的不安。
“是你救了我?”沈知淵開口,聲音因虛弱而有些沙啞,但他刻意放柔了語調(diào),
顯得溫和有禮。青年點點頭,遞過來一碗墨黑的藥汁:“你淋了雨,又受了傷,喝了這個,
能祛寒安神?!彼凵癯纬?,沒有任何防備。沈知淵接過碗,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藥很苦,
但他面不改色。他打量著四周,看到墻上掛著的各式風(fēng)干草藥、蠶繭,
角落里幾個覆著黑布的陶罐,其中一個還輕微動了一下?!澳切┦鞘裁??
”沈知淵狀似隨意地問?!笆切M蟲?!鼻嗄昊卮鸬煤茏匀唬路鹪谡f家里養(yǎng)的貓狗。
沈知淵心里嗤笑一聲——蠱蟲?這年頭還真有人信這個?
看來是個被封建迷信困在山里的漂亮傻子。但他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好奇與驚嘆:“蠱蟲?
我只在書里見過,你真厲害?!鼻嗄甑哪橆a微微泛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因為得到認可而亮了幾分:“只是奶奶傳下來的手藝……我叫蘭霽,你呢?
”“沈知淵?!彼χ卮?,目光始終膠著在蘭霽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謝謝你救了我,蘭霽。你……一直一個人住在這里?”蘭霽點頭:“嗯,奶奶去世后,
就我和它們?!彼噶酥改切┨展藓筒菟?。真是……意外的收獲。沈知淵心想。
這場倒霉的考察意外(他本是替父親的公司來這座傳聞有礦產(chǎn)的山做前期摸底,
卻因天氣惡劣和準(zhǔn)備不足與隊友失散遇險),竟讓他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塊璞玉。接下來的幾天,
沈知淵憑借高超的演技和刻意營造的魅力,迅速贏得了蘭霽的信任與好感。
他假裝對蘭霽的“蠱術(shù)”充滿興趣,
他用認真的語氣講解那些蟲子的習(xí)性;他稱贊蘭霽煮的簡單山食勝過山珍海味;他忍著不耐,
陪蘭霽坐在屋檐下看雨,聽他說那些山里四季的變化。他看著蘭霽因為自己一句夸贊而臉紅,
因為自己一個靠近的動作而睫毛輕顫,那雙清澈的眼睛里,逐漸染上依賴和……愛慕。
太容易了。沈知淵幾乎覺得無趣,卻又被蘭霽那種全然的、不摻任何雜質(zhì)的純粹所吸引。
這種體驗對他而言新鮮至極。雨停了,他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夜里,
木屋中只有一點昏黃的油燈光搖曳。沈知淵握住蘭霽的手,感覺到對方輕輕一顫,
卻沒有掙脫。“蘭霽,”他嗓音低沉,充滿蠱惑,“跟我走吧,下山去。
外面有很多這里沒有的東西,你會喜歡的。”蘭霽抬起頭,眼中有著對未知的恐懼,
但更多的,是對眼前人的信任和期待:“可是……奶奶說,
山外的人……”“我和他們不一樣?!鄙蛑獪Y打斷他,拇指摩挲著蘭霽微涼的指尖,
眼神深情得能溺死人,“我喜歡你,蘭霽。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我會保護你的,
相信我好嗎?”他俯身,吻上那兩片柔軟微涼的唇。蘭霽僵硬了一瞬,
隨后生澀而順從地接受了這個吻,臉頰緋紅,呼吸急促。沈知淵熟練地引導(dǎo)著,
褪去彼此的衣物。油燈的光芒在蘭霽光滑的皮膚上投下誘人的光影。他生澀的反應(yīng),
細微的顫抖,以及情動時那雙蒙上水霧、全然信賴看著自己的眼睛,
都讓沈知淵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征服感。他在這個山野精靈般的身體上,
盡情享受了這份意外得來的艷遇。天快亮?xí)r,沈知淵起身穿衣。蘭霽醒來,
睡眼惺忪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衣角:“知淵……你要走了嗎?”沈知淵回身,
臉上掛著溫柔又不舍的表情:“嗯,公司有急事,我必須回去處理?!彼嗣m霽的臉,
“乖乖在這里等我,處理完事情,我馬上就回來接你?!薄耙嗑茫俊碧m霽追問,
眼里是全然的依賴。“很快?!鄙蛑獪Y敷衍道,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塞到蘭霽手里,
“這個你拿著,或許用得上?!彼耆珱]想過山里的蘭霽根本用不到錢。
蘭霽看著那幾張花花綠綠的紙,困惑地搖搖頭:“我不要。我等你?!鄙蛑獪Y不再多說,
最后吻了吻他的額頭,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木屋,沒有絲毫留戀。山外的空氣清新自由。
手機終于有了信號,無數(shù)條信息和未接來電涌了進來。
他聯(lián)系上山下焦急等待的助理和考察隊隊友,很快被接下了山。坐進舒適的車里,
空調(diào)冷氣驅(qū)散了山間的黏膩。沈知淵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山景,
將那場短暫的、刺激的山中艷遇拋在腦后。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山里孩子,
味道嘗過就算了,難道還真要帶回去?他沈大少玩歸玩,心里還是有分寸的。
家里那個叫江臨的小情人雖然比不上蘭霽的絕色和新鮮,但乖巧懂事,從不給自己惹麻煩,
還能替他應(yīng)付家里,正好?;氐椒比A都市,沈知淵立刻投入熟悉的、紙醉金迷的生活。
酒精、派對、周圍人的奉承,還有江臨溫順的陪伴,很快讓他忘記了那座山,
忘記了山里那個眼神純凈得像小鹿一樣的青年。兩個月過去了。山里的夏天快要結(jié)束,
早晚帶上了涼意。蘭霽坐在門檻上,望著下山的那條小路,手里的草藥已經(jīng)被無意識地揉碎。
沈知淵沒有回來。他每一天都抱著希望醒來,又在每一次日落時失望。他從最初的期待,
到焦慮,再到如今的不安和隱隱的恐懼?!八麜粫鍪铝??”蘭霽喃喃自語,
看著腕間奶奶傳下的、據(jù)說能護佑心愛之人的古老銀鐲,“他說過會回來接我的。
”奶奶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山外的人心復(fù)雜……”一個他從未想過,
或者說不敢去想的念頭,慢慢浮上心頭——知淵他……是不是騙了我?這個念頭一旦生出,
就像藤蔓一樣瘋狂纏繞住他的心臟,勒得他喘不過氣。他不能再等下去了。第二天清晨,
蘭霽換上了一身最整潔的衣服,將曬干的草藥和幾只他認為最有用處的蠱蟲小心包好,
背在身上。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木屋,鎖上門,毅然踏上了下山的小路。
山路崎嶇漫長,對于從未出過遠門的蘭霽而言,每一步都充滿未知和艱難。
他問路、搭順風(fēng)車(用對方看不懂的草藥感謝),笨拙地學(xué)著使用沈知淵留下的那些“錢”,
歷經(jīng)好幾天的奔波,終于根據(jù)記憶中沈知淵偶爾提及的“沈氏集團”等信息,
找到了那座繁華得令他眩暈的城市。高樓大廈,車水馬龍,
嘈雜的聲音和擁擠的人群讓他臉色發(fā)白,緊緊攥著自己的包袱,像個誤入巨人國的孩子。
幾經(jīng)周折,他終于站在了一棟氣派的別墅大門外。透過鐵藝欄桿,他看到修剪整齊的花園,
和一個正坐在花園涼亭里悠閑看書的年輕男人。那男人穿著舒適的家居服,側(cè)臉溫和,
氣質(zhì)干凈,卻不是沈知淵。蘭霽正猶豫著,
一輛熟悉的、線條流暢的黑色跑車轟鳴著駛到門前。車門打開,沈知淵走了下來,西裝革履,
英俊逼人,臉上帶著蘭霽從未見過的、屬于都市精英的疏離和矜貴。蘭霽的心臟猛地一跳,
幾乎要脫口喊出他的名字。就在這時,涼亭里的那個年輕男人聞聲抬起頭,
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快步走向沈知淵,極其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公文包,
仰頭在他唇角親了一下?!盎貋砹??今天這么早。”男人的聲音溫潤好聽。
沈知淵攬住他的腰,語氣親昵:“嗯,想早點回來陪你。江臨,晚上想吃什么?
”叫做江臨的男人笑著說了句什么,沈知淵低頭聽著,眼神是蘭霽熟悉的溫柔。那一刻,
蘭霽站在別墅門外,隔著冰冷的欄桿,看著里面那副溫馨默契的畫面,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瞬間凍結(jié)了。他明白了。沒有急事,沒有意外。他只是……被玩膩了,
被忘記了。那個說著“喜歡他”、“很快回來接他”的沈知淵,在家里,
早有另一個“讓他舒心”的人在等待。山風(fēng)凜冽,似乎吹進了他的骨頭縫里。他靜靜地看著,
看著沈知淵攬著那個叫江臨的男人,說笑著走向別墅大門。就在傭人打開門,
沈知淵即將邁進去的那一刻,他似乎若有所覺,下意識地朝門外瞥了一眼。然后,
他的腳步頓住了。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瞳孔微微收縮,
難以置信地看著門外那個風(fēng)塵仆仆、與周圍奢華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蘭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那棟別墅的。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又像是被一股冰冷的寒意支撐著,麻木地轉(zhuǎn)身,一步一步,遠離那扇奢華的大門,
遠離身后沈知淵驚怒的吼聲和江臨痛苦的呻吟。城市的喧囂瞬間將他吞沒。
刺耳的喇叭聲、嘈雜的人聲、光怪陸離的霓虹燈……一切都讓他頭暈?zāi)垦?,胃里翻江倒?!?/p>
他緊緊抱著自己的包袱,那里面是他全部的家當(dāng)和賴以生存的蠱蟲,
此刻卻無法給他絲毫安全感。他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山里的木屋回不去了,那個他曾以為的歸宿,原來只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
“奶奶……山外的人心,真的好復(fù)雜……”他喃喃自語,聲音哽咽,眼眶酸澀得厲害,
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極致的悲傷和背叛,反而凍結(jié)了他的淚腺。不知走了多久,
天空漸漸飄起了冰冷的雨絲。行人匆匆躲避,只有他依舊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
單薄的衣衫很快濕透,冷得他微微發(fā)抖。一輛黑色的轎車無聲地滑到他身邊,按了下喇叭。
蘭霽像是沒聽見,繼續(xù)往前走。車窗降下,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需要幫忙嗎?
你看上去不太好?!碧m霽茫然地轉(zhuǎn)過頭。車里坐著一個男人,看起來比沈知淵年長幾歲,
眉眼深邃,帶著一種沈知淵那種外露的張揚截然不同的沉穩(wěn)和內(nèi)斂的銳利。
他的目光落在蘭霽濕透的衣服和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蘭霽下意識地搖頭,
抱緊了包袱,想繼續(xù)走。他現(xiàn)在害怕任何接近他的人。男人卻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一把黑色的傘撐開,遮在了蘭霽頭頂,隔絕了冰冷的雨水?!坝甏罅?,你去哪兒?我送你。
”他的語氣不算特別熱情,卻有種讓人難以拒絕的沉穩(wěn)力量。“我……我沒有地方去。
”蘭霽低聲說,聲音帶著顫。他太冷了,也太累了,這份突如其來的、不帶明顯惡意的關(guān)懷,
讓他筑起的心防裂開了一絲縫隙。男人打量了他片刻,
目光在他那雙與都市格格不入的純凈眼眸和過分出色的容貌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拉開了后座車門:“先上車吧,暖和一下。我不是壞人?!被蛟S是凍得失去了判斷力,
或許是男人身上那種不同于沈知淵浮夸的沉穩(wěn)氣質(zhì)讓他莫名地感到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蘭霽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彎腰坐進了溫暖的車里。車內(nèi)很安靜,
彌漫著淡淡的皮革和香根草的味道。男人遞給他一條干凈的毛巾:“擦擦吧?!薄爸x謝。
”蘭霽小聲道謝,接過毛巾擦著臉上的雨水和……或許還有沒能忍住的淚痕。
男人回到駕駛座,發(fā)動了車子,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
他從后視鏡里看著后座那個脆弱得像琉璃一樣的青年,狀似隨意地問道:“叫什么名字?
怎么會一個人在這里?”“蘭霽?!彼÷暬卮?,對于第二個問題,卻抿緊了唇,
不知該如何說起。難道要說自己是被沈家大少騙身騙心后丟棄的可憐蟲嗎?
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難處,沒有追問,只是淡淡一笑:“我叫陳池。看你的樣子,
不像是本地人?!碧m霽點了點頭,視線望向窗外飛速掠過的陌生街景,眼神空洞。
陳池的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目光再次掃過后視鏡里那張驚為天人的側(cè)臉。
他剛才并非偶然路過。沈知淵別墅附近的動靜,尤其是能讓沈知淵當(dāng)場失態(tài)的事情,
自然有無數(shù)雙眼睛“恰巧”看到。他只是離得最近,
并且第一時間認出了這個青年——正是他安插的人匯報中,
那個讓沈知淵在山里耽擱了幾天、甚至回來后偶爾會莫名走神的“山野寶貝”。沒想到,
真人比偷拍的照片還要令人驚艷,尤其是那雙眼睛里的純凈和此刻破碎的神情,
形成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如果你暫時沒地方去,”陳池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
“我在城郊有處安靜的公寓,平時空著,你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蘭霽猛地轉(zhuǎn)過頭,眼中帶著警惕。陳池笑了笑:“別擔(dān)心,那地方很安全,
你可以隨時離開。我只是覺得,你現(xiàn)在可能需要一個地方緩緩。
”蘭霽看著窗外冰冷的雨和完全陌生的世界,又看了看眼前這個似乎能提供一時庇護的男人。
他無路可走。最終,他低下頭,極輕地說了一聲:“……謝謝您。
”陳池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光芒,語氣卻愈發(fā)溫和:“不用客氣。舉手之勞。
”車子向著城郊駛?cè)?。蘭霽靠在車窗上,疲憊地閉上眼睛。他不知道這個叫陳池的男人是誰,
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陳池的公寓確實如他所說,安靜而舒適,
裝修是現(xiàn)代簡約風(fēng)格,透著一種冷靜的秩序感,與蘭霽山中的木屋截然不同。
他給蘭霽安排了一間客房,準(zhǔn)備了全新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周到卻不過分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