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升職宴上，新上任的總監(jiān)當(dāng)眾潑了我一臉紅酒，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為了上位，
不惜爬上了董事長的床。猩紅的酒液順著我的臉頰滑落，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和無數(shù)看好戲的目光。而我，只是茫然地看著他。他是誰？
我為什么會覺得他有點眼熟？回到家，我翻開了那本精致的古董日記。扉頁上，
用燙金字體寫著一行規(guī)則：寫下你的愿望，它將成真。但作為代價，每實現(xiàn)一個愿望，
你將失去一段對你而言最重要的記憶。我看著鏡子里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看著窗外黃浦江的璀璨夜景，空蕩蕩的心里沒有一絲波瀾。我拿起了筆，
在那一頁的空白處猶豫了許久，最終，我還是沒能寫下任何字。因為我發(fā)現(xiàn)，
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我最初到底許了什么愿望。1五年前，我還是個剛畢業(yè)的實習(xí)生，
拿著三千塊的月薪，擠在合租房一個不足十平米的隔間里。這本日記，
是我在城隍廟一個舊貨攤上淘來的。當(dāng)時只是覺得它好看，有一種神秘的復(fù)古感。直到那天，
房東又來催三個月的房租，而我剛因為一個小失誤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還扣了五百塊獎金。
我躲在房間里，抱著膝蓋，絕望得想哭。鬼使神差地，我拿出了那本日記和一支筆，
在第一頁上，用一種近乎發(fā)泄的語氣寫道：“我希望中五百萬。”寫完我就后悔了，
覺得自己幼稚又可笑。第二天，我路過彩票站，口袋里正好有兩塊錢零錢，抱著自嘲的心態(tài)，
機選了一注。我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直到三天后開獎，我習(xí)慣性地拿出彩票對了一下，然后，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那串?dāng)?shù)字，和我彩票上的，一模一樣。我中獎了。整整五百萬。
我當(dāng)時腦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我最好的閨蜜，蘇晴。
我們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大學(xué)也在一個城市，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我激動地拿出手機，熟練地想要撥出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可當(dāng)我找到“蘇晴”這個名字時，
手指卻懸在了半空。蘇晴……蘇晴是誰？這個名字在我的腦海里，像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無比重要，可我卻想不起她的臉，想不起我們的任何過往。手機通訊錄里，
根本沒有這個名字。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我沖到書桌前，翻開那本日記。第一頁上，
我寫下的“我希望中五百萬”那行字，已經(jīng)變成了淺灰色，仿佛隨時會消失。而在它的下方，
出現(xiàn)了一行新的、鮮紅如血的小字：【代價：你與摯友蘇晴的所有記憶?！磕且豢?，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2我拿著那五百萬的稅后獎金，辭掉了工作，
搬出了那個壓抑的合租房。我租了一套高檔公寓，買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可我一點也感覺不到快樂。我的世界里，好像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那個叫“蘇晴”的黑洞。我知道我失去了一個無比重要的人，
可我連她長什么樣都記不起來了。這種感覺，比單純的悲傷更可怕。
那是一種根植于靈魂深處的空虛。我試著去找尋關(guān)于蘇晴的痕跡。我回到我們的高中，
我們的大學(xué)，可所有人的記憶里，都沒有這個人。仿佛她從未存在過，
只是我臆想出來的朋友。只有那本日記，冷冰冰地提醒我，我曾經(jīng)擁有過，然后親手弄丟了。
我把日記本鎖進了保險箱，我發(fā)誓再也不會用它?？墒?，欲望的魔鬼一旦被釋放，
就再也關(guān)不回去了。拿著五百萬，我開始創(chuàng)業(yè)?，F(xiàn)實很快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沒有經(jīng)驗，
沒有人脈，我投資的項目一個個打了水漂。不到一年，五百萬就快見底了。由儉入奢易，
由奢入儉難。我習(xí)慣了精致的生活，習(xí)慣了別人的另眼相看，
我無法接受自己變回那個一無所有的林希。那天晚上，我又一次投資失敗，喝得酩酊大醉。
回到家，我打開了保險箱，拿出了那本仿佛帶著魔力的日記。我的手在顫抖。
我知道代價是什么，可被逼到絕境的恐慌，壓倒了一切。我翻開新的一頁，
寫下：“我希望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擁有自己的事業(yè)?！睂懲?，我便沉沉睡去。
3第二天醒來，宿醉的頭痛消失了。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超大豪華床上，
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天際線。床頭柜上放著一份財經(jīng)報紙，
頭版頭條是我的專訪——《商業(yè)新貴林希：從零到億的傳奇女性》。我愣住了。我打開手機，
鋪天蓋地都是關(guān)于我的新聞。我成了“希聲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和CEO，
公司即將在納斯達克上市，我的身家估值超過十億。日記本實現(xiàn)了我的愿望，
用一種我無法想象的方式。我立刻沖向書桌，找到了那本日記。第二頁上，
那行字同樣變成了灰色，下面是一行新的血字：【代價：你與父母共度的所有溫暖記憶。
】我的心猛地一抽。我立刻撥通了媽媽的電話。電話那頭，
媽媽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小希，怎么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我松了一口氣，
他們還在。“媽，我想回家看看你們?！薄昂冒?，爸爸正好念叨你呢，
說你這個大忙人好久沒回家了?！睊炝穗娫?，我立刻訂了最早的航班。當(dāng)我站在家門口，
看著前來開門的兩個老人時，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他們對我笑著，叫著我的小名，
給我做我最愛吃的紅燒肉。一切都和從前一樣。不，不一樣。我看著他們慈祥的臉，
卻感覺無比陌生。我記得他們是我的父母，我愛他們，他們也愛我?？赡切┚唧w的，
溫暖的細節(jié)，全都不見了。我想不起小時候爸爸把我扛在肩頭的溫度，
想不起媽媽哼著搖籃曲哄我睡覺的旋律，想不起一家人圍著飯桌，其樂融融的畫面。
我的記憶里，只剩下“他們是我父母”這個冰冷的事實。他們對我而言，更像是一種符號，
而不是鮮活的、有血有肉的親人。那頓飯，我吃得食不下咽。我擁抱著他們，
身體卻感覺不到親情的溫度。我的心，又空了一塊。4從那天起，我成了一個工作狂。
我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公司里，因為只有在工作中，
我才能暫時忘記那種深入骨髓的空虛。我變得越來越成功，財富、地位、名聲，
我擁有了過去做夢都不敢想的一切。我住進了市中心最頂級的豪宅，
衣帽間里掛滿了高定禮服，車庫里停著限量版的跑車。我身邊圍繞著無數(shù)阿諛奉承的人，
他們叫我“林總”，夸我年輕有為，是女性的榜樣。我活成了所有人羨慕的樣子。但我知道，
我只是一個越來越華麗的空殼。我又用過幾次日記。
“我希望擁有令所有男人都為之傾倒的容貌?！薄鷥r是，我忘記了初戀的名字和模樣，
只記得那種心碎的感覺?！拔蚁Ｍ业墓境蔀樾袠I(yè)第一。”——代價是，
我忘記了大學(xué)四年奮斗的日夜，只記得拿到畢業(yè)證那一刻的茫然。我失去的記憶越來越多。
我忘了朋友，忘了親情，忘了愛情，忘了奮斗的汗水。我的人生，
就像一本被撕掉了無數(shù)頁的精裝書，外表光鮮亮麗，內(nèi)里卻殘缺不全。我常常在半夜驚醒，
看著鏡子里那張完美卻陌生的臉，問自己：“你是誰？”鏡子里的人，只是沉默地看著我，
眼神空洞得可怕。我開始害怕，害怕有一天，我會徹底忘記自己是誰。我開始拼命地寫日記，
不是那本魔鬼的日記，而是普通的日記。我試圖記下每天發(fā)生的事，記下我的感受，
我想抓住一些東西，證明我真實地活過。可每當(dāng)我翻開前一天的記錄，
都感覺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的故事。那種感覺，比死亡更令人恐懼。5直到我遇見了沈遲。
他是我公司新來的藝術(shù)總監(jiān)，負責(zé)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第一次在會議室見到他，
我就愣住了。他很高，清瘦，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氣質(zhì)干凈得像雨后的天空。
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神很復(fù)雜，有驚艷，有悲傷，還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懷念。我的心，
毫無預(yù)兆地漏跳了一拍。這種感覺很奇怪，我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傲挚?，你好，
我是沈遲?！彼疑斐鍪?。我握住他的手，那微涼的觸感，竟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會議上，他侃侃而談，對項目的理解深刻而獨到，完全不像一個剛?cè)肼毜男氯恕Ｉ螅?/p>
所有人都走了，他卻留了下來。“林總，”他看著我，忽然問，
“你還喜歡吃弄堂口那家的小餛飩嗎？”我愣住了：“什么？”“那家店還在，
只是老板換成了他的兒子，味道沒以前好了?！彼灶欁缘卣f著，語氣里帶著淺淺的笑意，
“你以前總說，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就是他們家加了雙份豬油渣和紫菜的小餛飩。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完全不記得這些?！吧蚩偙O(jiān)，我們以前……認識嗎？
”我警惕地看著他。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絲苦澀：“不，不認識?？赡苁俏艺J錯人了。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這個男人，
他到底是誰？為什么他會知道這些我聞所未聞的“過去”？6從那天起，沈遲就像一個幽靈，
不斷地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他會“不經(jīng)意”地在我加班到深夜時，送來一杯熱牛奶，
說：“你以前胃不好，別總喝咖啡?！彼麜扒∏伞痹谖议_車去見客戶時，
提醒我：“前面那條路，你以前總是在那個路口拐錯，記得走高架。
”他甚至?xí)诠緢F建的KTV里，點一首我從未聽過的老歌，然后輕聲對我說：“這首歌，
你以前唱得很好聽。”他說的每一件關(guān)于“我”的事，我都毫無印象?？善?/p>
他說的那些細節(jié)，又真實得可怕。我的胃確實不好，我確實是個路癡，
我對那首老歌也確實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我感覺自己像一個失憶癥患者，
而他是唯一掌握著我過去的人。這種感覺讓我恐慌，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我開始偷偷觀察他。
我發(fā)現(xiàn)他工作能力極強，為人卻很低調(diào)。他從不參與辦公室的八卦，總是獨來獨往。
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深沉的痛楚和掙扎。我越來越確定，我們以前一定認識。
可我為什么會把他忘了？難道……又是那本日記的代價？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栗。
我到底用它許了多少愿望？又到底忘記了多少重要的人和事？7一個周末，
我鬼使神差地開著車，按照沈遲無意中提到的地址，找到了那條老弄堂。弄堂很窄，
兩邊的房子都很舊，透著一股老上海的味道。我在弄堂口，真的找到了一家餛飩店。
店面很小，老板是個年輕的男人。我要了一碗小餛飩，加了雙份豬油渣和紫菜。
當(dāng)那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來時，我的眼眶突然就濕了。我明明不記得這個味道，
可當(dāng)湯汁滑入喉嚨的那一刻，一種久違的溫暖和滿足感，瞬間包裹了我。
仿佛我靈魂深處缺失的那一塊，被短暫地填補了。我吃得很慢，一滴湯都沒有剩下。
走出餛飩店，我看到沈遲就站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下。他靜靜地看著我，
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澳愣枷肫饋砹耍俊彼麊?，聲音有些沙啞。
我搖了搖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我想不起來。我什么都想不起來。沈遲，
你告訴我，我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我到底是誰？”我的情緒徹底崩潰了。
這些年積壓在心底的迷茫、恐懼和孤獨，在這一刻，全部爆發(fā)了出來。沈遲快步走到我面前，
一把將我擁入懷里。他的懷抱很溫暖，帶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我的身體僵了一下，
卻沒有推開他。“對不起，林希，對不起……”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
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哭腔，“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能感覺到，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道歉，我只知道，
這個懷抱讓我感到無比的心安和熟悉。就好像，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地，被他這樣擁抱著。
8沈遲把我?guī)Щ亓怂漠嬍?。那是一個很寬敞的LOFT，墻上掛滿了畫。所有的畫，
畫的都是同一個人?！摇．嬂锏奈?，笑得燦爛，哭得傷心，生氣時會鼓起臉頰，
發(fā)呆時會咬著嘴唇。有穿著校服，扎著馬尾的少女林希。有穿著學(xué)士服，
滿臉憧憬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林希。有穿著圍裙，笨手笨腳在廚房里忙碌的林希。每一幅畫里的我，
都那么鮮活，那么真實?？晌铱粗切┊?，卻感覺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些……都是你畫的？”我的聲音在顫抖。沈遲點了點頭。他從畫架后面，
搬出一個蒙著布的畫框，然后緩緩揭開了那塊布。畫上，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他們坐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樹下，女孩靠在男孩的肩上睡著了，男孩低著頭，溫柔地看著她，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畫面美好得像一幀電影。那個女孩，是我。
而那個男孩……是沈遲。只不過，畫里的他，比現(xiàn)在要年輕很多，
眉宇間還帶著青澀的少年氣。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我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