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極其疲憊。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上，領(lǐng)帶扯得松垮，頭發(fā)也有些凌亂。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像是幾天幾夜沒合眼。
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極其恐怖的低氣壓。傭人遠(yuǎn)遠(yuǎn)看到，都嚇得躲開了。
他徑直走向客廳。
我正坐在沙發(fā)上看一本育嬰雜志。聽到動靜，抬起頭。
目光相接。
他的眼神，冰冷、暴戾、帶著一種被徹底背叛的狂怒和……難以置信的審視。
他一步一步走過來，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沉重而壓迫的聲響。
最終，他停在我面前。
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濃烈的酒氣和……血腥味？
我心頭一凜。他動手了？
他俯下身，雙手猛地?fù)卧谖疑眢w兩側(cè)的沙發(fā)靠背上，將我完全困在他的氣息范圍內(nèi)。
距離近得能看清他眼底每一根猙獰的血絲。
“簡、窈。”他咬著牙，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磨過喉嚨，每個字都帶著淬了毒的寒意，“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的呼吸灼熱地噴在我臉上。
“那張照片……”他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仿佛想從里面挖出真相，“你從哪里弄來的？！”
來了！
我壓下心頭的驚悸，強迫自己迎上他暴怒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甚至，嘴角還勾起了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重要嗎？”我反問，聲音平靜得出奇，“重要的是，老爺子看到了，不是嗎？”
我的平靜和反問，像是一桶油，澆在了他熊熊燃燒的怒火上！
“你！”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掐住我的脖子！
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帶起的勁風(fēng)！
但最終，那只手在距離我脖子幾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停住了。手背上青筋暴起，骨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
他在極力克制。
我看著他因暴怒而扭曲的臉，看著他眼底翻涌的殺意和掙扎，心底一片冰冷，甚至涌起一股病態(tài)的快意。
“陸沉舟，”我輕聲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異常清晰，“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劻藛?？?/p>
他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瀕臨失控的困獸。
“談什么？”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
我無視他駭人的氣勢，目光緩緩下移，落到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談這個孩子。”我抬起手，輕輕覆在小腹上，動作輕柔，眼神卻異常銳利地刺向他。
“談他的身份?！?/p>
“談他該姓什么?！?/p>
“談他……值多少?！?/p>
“值多少？”陸沉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眼底的暴戾幾乎要溢出來，“簡窈，你以為你手里捏著那張破照片，就能威脅我？就能給這個野種一個名分？！”
“野種？”我重復(fù)著這兩個字，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徹底激怒的尖利，“陸沉舟！你嘴巴放干凈點！他是誰的孩子，你比誰都清楚！”
“清楚？”他冷笑，眼神鄙夷，“我清楚什么？清楚你為了上位不擇手段？清楚你處心積慮拍下那張照片，就等著今天？還是清楚你跟我弟弟勾結(jié)，想把我拉下馬？！”
“勾結(jié)？”我毫不示弱地頂回去，“比起你陸總為了繼承權(quán)，連自己親爹都能蒙蔽，我這點手段算什么？！”
“你閉嘴！”他猛地低吼，額頭青筋直跳，顯然是被戳中了痛處。他猛地直起身，煩躁地在客廳里踱步，像一頭焦躁的獅子。
“簡窈，別以為有那張照片就能高枕無憂！”他猛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眼神陰鷙地盯著我，“我可以讓你和這個孩子，永遠(yuǎn)消失！”
赤裸裸的殺意，毫不掩飾。
換做以前，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
但現(xiàn)在，我心底只有一片冰涼的麻木和破釜沉舟的決絕。
“好啊，”我反而笑了，笑容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挑釁，“那你動手啊。陸沉舟，你最好現(xiàn)在就把我們母子倆都弄死在這里。不然，只要我活著走出這扇門，明天，不，今晚！那張照片的原件，還有你和顧清清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就會出現(xiàn)在所有八卦雜志主編的郵箱里！出現(xiàn)在陸家所有族老的桌子上！出現(xiàn)在你爸的病床前！”
我猛地站起身，毫不畏懼地逼近他一步，仰著頭，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你猜，老爺子要是知道他最看重、引以為傲的長子，不僅找了個替身當(dāng)老婆，還一直把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當(dāng)外室養(yǎng)著，甚至……這個‘名正言順’的孫子，可能根本不是陸家的種……他會怎么想？他還會把陸家交給你嗎？！”
“你！”陸沉舟被我逼得倒退一步，臉色鐵青，眼神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除了憤怒之外的，一絲驚疑不定！
他顯然沒想到我手里還有“顧清清”這張牌！更沒想到我竟然敢如此瘋狂地威脅他！
“簡窈！”他幾乎是咆哮著喊出我的名字，聲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你瘋了！”
“沒錯！”我毫不退縮，聲音比他更大，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決絕，“我是瘋了！被你逼瘋的！陸沉舟，我告訴你，我簡窈現(xiàn)在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要么，你按我的要求來，我們‘合作愉快’。要么，我們就魚死網(wǎng)破！一起下地獄！我爛命一條，拉著你陸大總裁和整個陸家陪葬，值了！”
我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死死地瞪著他。
客廳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我們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氣中碰撞。
陸沉舟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變幻莫測。憤怒、震驚、忌憚、殺意、算計……各種復(fù)雜的情緒在他眼底翻騰、交織。
時間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
終于。
他眼底的狂風(fēng)暴雨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帶著審視和權(quán)衡的幽暗。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那笑容，沒有絲毫溫度，反而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很好。”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卻異常平靜，像暴風(fēng)雨后死寂的海面。
“簡窈，你讓我刮目相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