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起，我的肚子，我做主。這孩子，我生定了。你，”我頓了頓，目光毫不退縮地釘在他臉上，“管不著?！?/p>
陸沉舟的瞳孔，幾不可查地縮了一下。
他大概從未想過，我這個向來在他面前溫順得像只綿羊、只會默默承受的替身妻子，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周身的氣壓瞬間變得更低，幾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那股迫人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
“你再說一遍？”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山雨欲來的危險。
若是以前那個“簡窈”，此刻恐怕已經(jīng)嚇得渾身發(fā)抖，淚流滿面地認錯了。
可惜，我不是她了。
“我說，”我挺直了背脊，盡管這動作牽扯得小腹更痛，但我強迫自己站得筆直，仰著頭，直視著他寒潭般的眼睛，“我、要、生、下、這、個、孩、子。你，陸沉舟，無權(quán)干涉?！?/p>
空氣死寂。
窗外的雨聲更急了。
陸沉舟盯著我，眼神銳利得像要把我刺穿。他似乎在評估我話里的真假，在探究我突如其來的反抗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晌，他薄唇微啟，吐出的話比窗外的冷雨更涼：“簡窈，別挑戰(zhàn)我的耐心。你很清楚，這個孩子，不該存在。”
“該不該，不是你說了算?！蔽掖绮讲蛔?。
他眼底的冰層似乎裂開了一絲縫隙，涌動著我看不懂的暗流。最終，那絲波動歸于沉寂，只剩下更深的漠然。
“好?！彼鋈怀读讼伦旖牵腔《缺?，毫無笑意，“既然你這么想當母親，那就生下來。”
他微微俯身，湊近我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說出的話卻像毒蛇的信子。
“只是，簡窈，別指望我會承認他。陸家，也絕不會承認一個替代品生下的、不該存在的孩子。”
替代品。
不該存在。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我心里最軟的地方。
但奇怪的是，這一次，我沒有感覺到預(yù)想中的劇痛。反而有一種冰冷的麻木迅速蔓延開來，覆蓋了所有可能的傷口。
原來，當你看清了劇本，看透了眼前這個人，那些曾經(jīng)能讓你痛不欲生的話語，也就失去了魔力。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卻無比冷酷的側(cè)臉，突然也笑了。笑容很淺，帶著點破罐子破摔的涼意。
“是嗎？”我輕聲反問，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意外的平靜，“那我們，走著瞧?！?/p>
說完，我不再看他瞬間陰沉下去的臉色，也懶得去管他接下來會有什么反應(yīng)。我扶著墻，拖著沉重又疼痛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朝著走廊盡頭的電梯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濕冷光滑的地磚上。
每一步，都遠離那個冰冷的手術(shù)室。
每一步，都離那個所謂的“情節(jié)”中心，遠了一點。
身后，陸沉舟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一直釘在我的背上，直到電梯門緩緩合上，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視線。
電梯下行。
失重的感覺讓我胃里一陣翻騰。我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才感覺到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剛才強撐的那股勁兒泄了，恐懼、后怕、還有身體真實的疼痛，一股腦兒涌了上來。
我低頭，看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那里，有一個小生命。
一個按照“情節(jié)”不該存在，會被強行抹去的小生命。
現(xiàn)在，我保住了他（她）。
可是，然后呢？
陸沉舟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別指望我會承認他?！?/p>
“陸家絕不會承認……”
冰冷的現(xiàn)實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我剛才反抗的孤勇。
陸家是什么地方？陸沉舟又是什么人？他掌握著龐大的商業(yè)帝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他若鐵了心不認這個孩子，甚至……想要悄無聲息地讓這個孩子消失，我拿什么抵抗？
我只是一個父母早亡、無依無靠、被他圈養(yǎng)在華麗牢籠里的金絲雀。唯一的“價值”，就是這張和顧清清有幾分相似的臉。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我。比剛才躺在手術(shù)臺上時更甚。
電梯“叮”一聲到達一樓。
門開了。醫(yī)院大廳嘈雜的人聲和消毒水味混合著涌進來。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站直。不能倒下?，F(xiàn)在，更不能倒下。
走出醫(yī)院大門，冰冷的雨絲立刻撲打在臉上。我這才想起，剛才跑出來時太急，連傘都沒拿。深秋的雨，帶著刺骨的寒意。
一輛黑色的賓利悄無聲息地滑到我面前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司機老張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太太，陸先生吩咐送您回去?！?/p>
果然。就算鬧翻了，他也沒打算讓我自己淋雨回去。這算是對“陸太太”這個身份最后的體面？還是更方便監(jiān)視控制？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車內(nèi)暖氣開得很足，瞬間驅(qū)散了體表的寒意，卻驅(qū)不散心底的冰冷。
車子平穩(wěn)地駛向那個被稱為“家”的別墅。那個富麗堂皇、卻空曠冰冷得如同墳?zāi)沟牡胤健?/p>
一路上，我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被雨水沖刷得模糊扭曲的城市夜景。
霓虹閃爍，車流如織。一切都那么鮮活，又那么遙遠。
我的未來在哪里？
這個孩子……真的能平安生下來嗎？生下來之后呢？像陸沉舟說的，成為一個不被承認、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不。
我下意識地撫上小腹。
絕對不行。
既然我選擇了反抗情節(jié)，選擇了留下這個孩子，就必須給他（她）一個堂堂正正的身份，一個安穩(wěn)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