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波波沖擊著林默的神經(jīng)。他癱靠在布滿蛛網(wǎng)狀裂紋的冰冷墻壁上，每一次粗重、破碎的喘息都牽扯著胸腔深處的劇痛，喉嚨里火燒火燎，灌滿了輻射塵和血腥的混合味道。臉上、手上粘稠冰冷的怪物粘液正緩慢地凝結(jié)，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鐵銹與腐敗甜腥混合的氣味。額角被飛濺碎石劃開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溫?zé)岬难熘覊m滑過眉骨，模糊了左眼的視線。
“水…” 這個念頭如同救命稻草，瞬間壓倒了所有疲憊和不適。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抖的手伸進破爛外套的內(nèi)袋，摸索著那個冰涼的、癟了大半的金屬水壺。
擰開銹跡斑斑的壺蓋，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飄出。此刻，這味道如同甘泉的芬芳。他貪婪地、卻又極力克制著，小心翼翼地潤了潤干裂出血、沾滿污物的嘴唇。冰涼的液體接觸到傷口的瞬間帶來一陣刺痛，但緊隨其后的滋潤感幾乎讓他呻吟出聲。他不敢多喝，只是讓那一點點珍貴的液體在口腔里停留，慢慢咽下，緩解喉嚨深處撕裂般的灼燒感。然后，他珍而重之地蓋好壺蓋，將它緊緊抱在懷里，仿佛抱著整個世界唯一的希望。
水壺的冰冷觸感稍稍拉回了他瀕臨渙散的神智。他喘息著，目光掃過自己狼狽的身體。左臂被輻射蝎螯鉗帶起的勁風(fēng)擦過，破開的衣袖下，一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口子正滲出暗紅的血，混著灰塵和粘液，糊成一團。額角的傷口也需要處理。在輻射廢土，任何一點微小的傷口感染都可能致命。
他再次伸手入懷，掏出那個同樣殘破的急救包。手指因為脫力和后怕還在微微顫抖。他翻出那卷還算干凈的紗布，還有那瓶標(biāo)簽?zāi)：⒁后w呈現(xiàn)詭異暗黃色的碘伏。沒有時間猶豫，也顧不上消毒是否有效甚至是否安全。他咬緊牙關(guān)，將暗黃色的液體直接傾倒在小臂的傷口上。
“嘶——！”
劇烈的、如同被烙鐵燙傷的刺痛瞬間席卷了整條手臂！林默渾身一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額頭上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那暗黃色的液體接觸到翻卷的皮肉，發(fā)出輕微的“滋啦”聲，冒起細小的白沫。劇痛讓他幾乎昏厥，但也帶來一種詭異的、傷口被強行“清潔”的灼燒感。他強忍著，用顫抖的手將沾濕的紗布按在傷口上，再用牙齒和另一只手配合，笨拙地、一圈圈纏繞固定。同樣的步驟重復(fù)在額角的傷口上，每一次觸碰都帶來鉆心的疼痛和眩暈。
做完這一切，他幾乎再次虛脫，靠在墻上大口喘氣，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浸透了破爛的衣衫，混合著血污和粘液，緊緊貼在身上，冰冷粘膩。
不能停下。這里太危險了。血腥味、怪物尸體的腐臭味，以及剛才那場激烈的搏斗發(fā)出的巨大聲響，就像黑暗中最耀眼的燈塔，隨時可能引來更恐怖的東西。遠方廢墟深處，那沉重、規(guī)律如巨型引擎的“咚…咚…”聲，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每一次搏動都敲打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提醒著他這片廢土的深處潛藏著遠超想象的恐怖。
活下去。必須立刻離開！
求生的意志再次壓倒了身體的抗議。他掙扎著，用那條受傷的手臂撐著冰冷粗糙的地面，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將自己從墻角撐了起來。雙腿如同灌了鉛，虛浮無力，眼前陣陣發(fā)黑。他扶著旁邊扭曲的金屬框架，穩(wěn)住搖晃的身體，目光終于投向那頭倒在塵埃中的輻射蝎尸體。
那龐大、扭曲的身軀此刻死寂地伏在地上，暗褐色的幾丁質(zhì)外殼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油膩的光澤。粘稠的暗綠色混合紫色的體液從它被鋼筋貫穿的復(fù)眼傷口以及口器處不斷滲出，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形成一個令人作嘔的小水洼，散發(fā)出更加濃烈的腐臭和金屬腥氣。
恐懼的本能讓林默只想立刻遠離這具尸體。但理智，或者說，前世那個在資源匱乏項目中精打細算的項目經(jīng)理的本能，卻在尖叫——戰(zhàn)利品！這頭怪物，本身就是資源！在這片廢土，任何一點可以利用的東西都關(guān)乎生死。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胃部的翻騰和靈魂深處泛起的惡心感，握緊了那根依舊沾滿粘液的鋼筋——這是他唯一的武器。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頓地靠近那具龐大的尸體，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粘液混合的污穢地面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高度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尸體周圍和更遠處的陰影，耳朵捕捉著廢墟中任何一絲異常的聲響。
他首先繞到輻射蝎相對完好的側(cè)面，避開了那灘不斷擴大的粘液水洼。目標(biāo)很明確：那對巨大、猙獰的金屬螯鉗！這玩意兒比他那根銹蝕的鋼筋強太多了！如果能弄下來一個…
他靠近一只砸落在地面的螯鉗。近看之下，那融合了粗糙暗紅生物組織與冷硬金屬的結(jié)構(gòu)更加詭異。關(guān)節(jié)處覆蓋著堅韌的、類似皮革的幾丁質(zhì)，連接著巨大的鉗身。他試探性地用鋼筋戳了戳連接處，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異常堅硬。
“該死…” 林默低聲咒罵。以他現(xiàn)在的力量和工具，想完整卸下這螯鉗簡直是癡人說夢。他目光掃視，最終落在了螯鉗末端相對較細、靠近爪尖的一個金屬關(guān)節(jié)上。這里看起來薄弱一些。
他舉起鋼筋，對準(zhǔn)那個關(guān)節(jié)連接處，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了下去！
“鐺！”
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反震的力量震得他虎口發(fā)麻，幾乎握不住鋼筋。那關(guān)節(jié)處只留下一個淺淺的白痕。
“呼…呼…” 林默喘息著，不死心，再次舉起鋼筋，凝聚起身體里剛剛恢復(fù)的一點點力氣，又是狠狠一擊！
“鐺！”
效果依舊微乎其微。這怪物的身體強度遠超他的想象。就在他感到一陣絕望的沮喪時，目光無意中瞥過螯鉗內(nèi)側(cè)，靠近生物組織連接的地方。那里覆蓋著一層相對柔軟的、如同厚橡膠般的暗紅色膜狀物，似乎是為了緩沖活動時的摩擦。
一個念頭閃過。他改變策略，不再硬砸關(guān)節(jié)，而是將鋼筋尖銳的斷裂端，狠狠刺向那層相對柔軟的暗紅色膜狀物！
“噗嗤！”
這一次，阻力小了很多！鋼筋尖端順利刺入！一股粘稠的、帶著溫?zé)岣械陌导t色液體順著鋼筋流了出來，散發(fā)出更加濃郁的血腥氣。林默心中一喜，忍著惡心，雙手握住鋼筋，像撬棍一樣，用盡全力向下壓，同時向側(cè)面猛力撕扯！
“嘶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那層膜狀物和下面連接的生物組織被鋼筋硬生生撕裂開一道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纏繞的、如同粗大電纜般的暗紅色肌腱和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骨骼結(jié)構(gòu)！連接明顯松動了！
林默精神一振，不顧疲勞，再次將鋼筋插入撕裂的傷口深處，用盡吃奶的力氣撬動、撕扯！他如同一個最原始、最野蠻的屠夫，在這鋼鐵與血肉的造物上進行著血腥的拆解。汗水混合著臉上未干的粘液和血水不斷淌下，每一次發(fā)力都伴隨著胸腔的劇痛和手臂傷口的撕裂感。
“咔嚓！”
終于，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傳來！伴隨著更大一股暗紅液體的噴涌，那只巨大的金屬螯鉗，帶著一截被撕裂的、兀自抽搐的生物肌腱，徹底脫離了怪物的軀體，沉重地砸落在地！
“成了！” 林默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甚至?xí)簳r壓倒了身體的痛苦和環(huán)境的恐怖。他丟開沾滿污穢的鋼筋，喘息著蹲下身，抓住那只比他半個人還高的沉重螯鉗。入手冰冷堅硬，邊緣鋒利無比，重量驚人。這絕對是一件大殺器！雖然揮舞起來極其費力，但用來防身或者破拆障礙物，比那根破鋼筋強了百倍。
他費力地將螯鉗拖到一邊，靠在金屬框架上。戰(zhàn)利品還沒完。他強忍著強烈的生理不適，將目光投向怪物被鋼筋貫穿的頭部傷口。粘液和破碎的組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團惡心的漿糊。他撿起鋼筋，咬著牙，在那粘稠冰冷的混合物中攪動、翻找。直覺告訴他，這種依靠能量活動的變異怪物，體內(nèi)或許有類似“核心”的東西。
攪動了幾下，鋼筋尖端果然觸碰到了一個硬物！他心中一凜，小心翼翼地將它撥弄出來。
那是一塊鴿子蛋大小、形狀不規(guī)則的晶體。晶體本身呈現(xiàn)出一種渾濁的暗黃色，像是劣質(zhì)的琥珀，但內(nèi)部卻隱約有極其微弱、時斷時續(xù)的灰白色光絲在緩緩流轉(zhuǎn)、明滅。入手冰涼，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能吸收周圍熱量的感覺。一股微弱但清晰的能量波動，正從晶體內(nèi)部散發(fā)出來，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與那遠方心跳聲隱隱共鳴的怪異頻率。
“能量核心？” 林默的心臟猛地一跳。這絕對是寶貝！無論是在黑市交易，還是用于驅(qū)動某些設(shè)備，甚至是…修煉？他不敢多想，迅速在衣服相對干凈的內(nèi)襯上擦了擦晶體表面的粘液污物，將它緊緊攥在手心，那股冰涼的能量感似乎稍稍緩解了一絲身體的疲憊。
他將暗黃晶體小心地放進內(nèi)袋，與水壺和壓縮餅干放在一起。目光再次掃過怪物龐大的尸體，確認沒有其他明顯的可獲取資源了。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只巨大的螯鉗，雖然不舍，但帶著它穿越復(fù)雜的廢墟無疑是找死。他果斷轉(zhuǎn)身，抓起那根染血的鋼筋——螯鉗太重，鋼筋更靈活，暫時還不能丟棄。
他拖著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身體，扶著冰冷的金屬殘骸，一步步遠離輻射蝎的尸體和那灘散發(fā)著惡臭的粘液，朝著遠離那沉重心跳聲的方向挪動。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小臂的傷口在包扎下隱隱作痛，額角的傷更是帶來陣陣眩暈。懷里的水壺和食物沉甸甸的，是生存的砝碼，而那枚暗黃晶體的冰涼觸感，則像一顆定時炸彈，提醒著他這個世界能量的詭異本質(zhì)。
他需要找到一個臨時的、相對安全的藏身之所。一個能讓他處理傷口、休息恢復(fù)、仔細思考下一步的地方。他記得老K的“陋室”就在這片區(qū)域附近，一個由舊通風(fēng)管道和加固服務(wù)器機柜改造的臨時據(jù)點。那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想到的去處。
就在他深一腳淺一腳地繞過一堆倒塌的混凝土預(yù)制板，前方隱約出現(xiàn)一個被巨大金屬板半掩著的、僅容一人彎腰進入的狹窄洞口時——
“嗡…”
一聲極其微弱、仿佛幻聽般的電子蜂鳴，毫無征兆地在他耳邊響起，轉(zhuǎn)瞬即逝。
林默的腳步猛地頓住，全身汗毛倒豎！不是風(fēng)聲！不是廢墟沉降聲！那聲音…清晰得像是指甲刮過電路板！
他瞬間握緊了鋼筋，身體緊繃，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四周。聲音來源…似乎就在他剛剛繞過的那堆混凝土預(yù)制板后面？是某種殘存的電子設(shè)備被觸發(fā)了？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將眼睛湊近兩塊預(yù)制板之間狹窄的縫隙，試圖看清后面的景象。
縫隙后面，依舊是廢墟的混亂景象。然而，就在一堆散落的、布滿灰塵的芯片和破碎的顯示屏碎片中間，一塊巴掌大小、相對完整的深藍色電路板，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就在林默的目光聚焦到它上面的瞬間——
“滋啦！”
那塊深藍色的電路板表面，毫無征兆地爆開一團極其刺眼、跳躍不定的慘白色電火花！光芒在幽暗的廢墟中一閃而逝，刺得林默眼睛生疼！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些慘白色的電火花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如同擁有生命般，在空氣中扭曲、跳躍、匯聚…竟在電路板上方不足十厘米的空中，勾勒出一個極其模糊、不斷扭曲閃爍的…人形輪廓！
那輪廓沒有五官，沒有細節(jié)，只是一個由跳躍的慘白色電弧勉強構(gòu)成的人形剪影，輪廓邊緣不斷潰散又重組，極不穩(wěn)定。它靜靜地懸浮在布滿塵埃的電路板上方，無聲無息。
林默的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一股比面對輻射蝎時更加冰冷、更加詭異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的靈魂！這是什么？全息投影？幽靈？還是…數(shù)據(jù)殘骸中誕生的某種…東西？
就在他驚駭欲絕的注視下，那由慘白電弧構(gòu)成的、不斷扭曲閃爍的模糊人形輪廓，似乎…極其輕微地…“轉(zhuǎn)”了一下頭。
它那根本沒有五官的“面部”，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屏障，穿透了混凝土預(yù)制板的阻隔，正正地“看”向了縫隙后面，林默藏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