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藥”這個詞，從沈修那性感的薄唇里吐出來，非但沒有讓我感到恐懼，反而像一根羽毛，輕輕搔刮著我的心臟，激起一陣奇異的、夾雜著危險與興奮的戰(zhàn)栗。
那一夜之后，我和沈修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一種微妙而詭異的變化。
我們之間那堵冰墻并沒有融化，但它變得透明了。我們依然分房而睡，依然在餐桌上相對無言，但空氣中，卻多了一絲心照不宣的暗流。
我知道了他的秘密，而他，似乎也默認了我成為這個秘密唯一的知情者。
他開始履行他的“交易條款”。
第二天傍晚，當我從我的調(diào)香工作室回來時，發(fā)現(xiàn)沈修竟然破天荒地沒有去公司，而是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面前的茶幾上，攤開著一本厚重得像中世紀法典的古書。
看到我回來，他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落在我身上，淡淡地開口：“過來?！?/p>
我有些遲疑地走過去，在他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
“你想知道什么？”他問得直截了當。
我被他問得一愣，腦子里一片混亂。關(guān)于他的世界，我想知道的太多了，反而不知從何問起。
見我沉默，他修長的手指在那本古書泛黃的書頁上輕輕敲了敲：“那就從最基礎(chǔ)的開始?！?/p>
他用一種講解商業(yè)案例般冷靜客觀的語氣，開始為我揭開這個世界隱藏在帷幕之下的另一面。
“我們這個族群，被你們?nèi)祟惙Q為‘魅魔’，但我們自己，更習慣稱之為‘Seneri’，在古語里的意思是‘能量汲取者’。”
“我們并非誕生于地獄的惡魔，而是與人類伴生的一個古老種族。我們的生命形態(tài)，決定了我們必須依靠汲取人類的情緒能量來維持生存。喜悅、興奮、愛慕、癡迷……這些強烈的情感波動，對我們來說，就像你們?nèi)祟愋枰澄锖退粯??！?/p>
他的聲音平穩(wěn)而低沉，仿佛在敘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物種起源。
“所以，那家會所……”我忍不住插話。
“那只是我的一個‘餐廳’?！彼届o地回答，“里面的人，大多是現(xiàn)實生活中壓力巨大，渴望尋求片刻極致歡愉的富人或名流。我為他們制造最美的幻境，讓他們沉浸其中，他們付出情緒能量。各取所需，互不相干?！?/p>
“那會傷害他們嗎？”我問出了最關(guān)心的問題。
“適度的汲取，只會讓他們感到精神疲憊，就像熬了一夜。但如果過度……則會損耗他們的生命本源?！彼ы戳宋乙谎郏a充道，“我從不做殺雞取卵的事。一個可持續(xù)的‘牧場’，遠比一頓饕餮盛宴更有價值。”
牧場……他用這個詞來形容那些對他如癡如醉的人。冷靜，又殘忍。
“那……像你這樣的……還有很多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不多，但也不少?！鄙蛐藓仙瞎艜?，靠在沙發(fā)上，姿態(tài)慵懶而優(yōu)雅，“Seneri內(nèi)部，也分三六九等。像我這樣，能夠完美融入人類社會，建立自己商業(yè)帝國的，屈指可數(shù)。大多數(shù)同類，要么選擇寄生于某個強大的個體，要么，就只能流連于聲色場所，用最原始的方式‘捕食’。”
我瞬間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那些流連于酒吧夜店，讓無數(shù)男男女女為之神魂顛倒的所謂“人間尤物”，或許，其中就隱藏著他的同類。
“那你呢？”我看著他，“你屬于哪一等？”
他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在我們的世界里，力量，決定了等級。而力量的來源，則是汲取能量的質(zhì)量和效率?！?/p>
他沒有直接回答，但我從他那睥睨一切的眼神中，讀懂了答案。
沈修，無疑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存在。
“你……活了多久了？”我忍不住好奇。他的外表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但那雙眼睛里的深沉和滄桑，卻遠超這個年紀。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一個極其漫長的歲月。
“不記得了。”他淡淡地說，“大概……從你們?nèi)祟愡€在用蒸汽機的時候，我就在了吧。”
我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一個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
這個認知，讓我對他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感。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很多。他像一位博學的導師，冷靜地為我剖析著他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我像一個剛剛踏入新大陸的探索者，貪婪地吸收著所有信息，震驚、好奇、恐懼……種種情緒在我心中交織。
而我們的關(guān)系，也在這種詭異的“教學”中，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我不再只是那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待他宣判的囚徒。我成了他世界的“觀察者”。
一周后，我接到了大學同學會的邀請。
原本我是不打算去的。嫁給沈修后，我?guī)缀鯏嘟^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那些昔日的朋友，如今看我的眼神里，總是夾雜著嫉妒、揣測和諂媚，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但這一次，沈修卻在我拒絕之前，替我做了決定。
“去吧?！彼诳匆环葚斀?jīng)報紙，頭也不抬地說。
“我不想去?！蔽野櫭肌?/p>
他放下報紙，抬眸看我，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心思：“你那個叫‘周浩’的大學同學，也會去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
周浩，我的學長，也是大學時唯一公開追求過我的人。他陽光、開朗，曾像一束溫暖的光，照亮過我灰暗的青春。雖然我從未答應過他，但在我心里，他始終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你怎么會知道他？”我警惕地看著沈修。
“這個城市里，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彼p描淡寫地說，語氣里帶著不容置喙的掌控力，“穿漂亮點，我陪你去?！?/p>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修，這個連我們的結(jié)婚紀念日都懶得應付的男人，竟然要陪我去參加一場無聊的同學會？
“為什么？”
“就當是……交易的一部分?！彼匦履闷饒蠹?，遮住了他的臉，“讓你昔日的愛慕者看看，你現(xiàn)在的丈夫，比他優(yōu)秀多少倍。這種由嫉妒和不甘催生出的情緒能量，雖然駁雜，但偶爾嘗嘗，也算換換口味。”
他的理由，自私、傲慢，又帶著一種惡魔獨有的理所當然。
我氣結(jié)，卻無法反駁。
因為我悲哀地發(fā)現(xiàn)，他說的話，竟然有一絲……該死的吸引力。
同學會定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
當我挽著沈修的手臂，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引一樣，牢牢地黏在了沈修身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沒有打領(lǐng)帶，襯衫的領(lǐng)口隨意地解開了兩顆，露出性感的鎖骨。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在水晶燈下，俊美得如同神祇降臨。他只是隨意地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全場的焦點，散發(fā)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中，開始彌漫起各種各樣強烈的情緒。
女同學們的驚艷、愛慕、癡迷……男同學們的嫉妒、自慚形穢、不甘……
這些復雜的情緒，像無形的絲線，從四面八方涌來，而沈修，就是那個處于風暴中心的、冷靜的獵手。
我看到他深邃的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滿足的暗光。
他……正在“進食”。
就在我身邊，不動聲色地，汲取著在場所有人的情緒能量。
這個認知讓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卻又有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
“微微，好久不見?！?/p>
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我身側(cè)響起，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周浩。
他穿著一身休閑西裝，臉上帶著熟悉的、陽光般的笑容。幾年不見，他褪去了大學時的青澀，顯得更加成熟穩(wěn)重。
“學長?！蔽叶Y貌地笑了笑，下意識地想把手從沈修的臂彎里抽出來。
但沈修的手臂卻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他甚至還故意收緊了手臂，將我更緊地攬向他的懷里，用一種極具占有欲的姿態(tài)。
他的目光落在周浩身上，嘴角噙著一抹客套而疏離的微笑，眼神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這位是？”他明知故問。
“這是我大學的學長，周浩?！蔽矣仓^皮介紹，“學長，這是我先生，沈修?！?/p>
“沈先生，久仰大名?！敝芎粕斐鍪?，笑容依舊溫和，但眼神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戰(zhàn)。
沈修緩緩地伸出手，與他交握。
“周先生，”他慢條斯理地說，“幸會?！?/p>
兩個同樣出色的男人，他們的手握在一起，臉上都帶著得體的微笑，但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無形的、劍拔弩張的硝煙。
我看到，在他們雙手交握的瞬間，周浩的臉上，閃過一絲極度細微的、不自然的表情。
而沈修的眼底，那抹暗光，則變得更加濃郁了。
他不僅在吸收周浩的情緒，甚至……在通過身體接觸，進行更直接的能量汲取！
“微微，你看起來……過得很好?！敝芎扑砷_手，目光轉(zhuǎn)向我，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比我想象中，還要好?！?/p>
“謝謝。”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聽說林伯父的公司，在沈先生的幫助下，已經(jīng)渡過難關(guān)，甚至比以前發(fā)展得更好了?！敝芎频脑挘褚桓?，不輕不重地刺在我心上。
他在提醒我，我的婚姻，是一場交易。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沈修已經(jīng)搶先一步，將我的一縷碎發(fā)別到耳后，動作親昵，語氣卻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宣告。
“我的太太，自然值得最好的一切?！?/p>
他的指尖冰涼，觸碰到我耳垂的瞬間，我身體一陣輕顫。
我能感覺到，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從他觸碰我的地方，緩緩地注入我的身體。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而溫暖的感覺，仿佛瞬間撫平了我心中所有的緊張和不安。
這是……什么？
我驚愕地抬起頭，看向沈修。
他正看著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映著我的倒影，情緒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不，那不是溫柔。那更像是一個主人，在安撫自己受驚的寵物。
他是在……反哺我？
用他剛剛從別人那里汲取來的能量，來安撫我的情緒？
這個念頭，讓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到底算什么？
獵手與獵物？主人與寵物？還是……一場雙方都無法掙脫的、互相捆綁的交易？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一束追光打在舞臺中央。主持人宣布，舞會正式開始。
悠揚的華爾茲舞曲響起。
“沈太太，”沈修向我伸出手，做了一個標準的邀舞禮，“可以請你跳第一支舞嗎？”
在全場矚目的焦點下，在周浩那雙充滿了失落和不甘的眼神注視下，我別無選擇。
我將手，緩緩地放在了他冰冷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