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沐月回到內(nèi)門居所時，窗外的月光正透過窗欞，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褪去外衫，指尖撫過劍鞘上的冰紋，腦海里卻反復(fù)浮現(xiàn)出剛才在后山看到的畫面——吳凡縮在樹下，后背撞得通紅，面對趙虎等人的挑釁時，眼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隱忍。
像一頭被困住的幼獸，明明受了傷，卻連嘶吼都不敢太大聲。
“呵，不過是個外門廢柴……”她曾這樣想過。
第一次在藏經(jīng)閣被他濺濕衣袍時，她只覺得此人粗鄙無禮；思過崖感受到他體內(nèi)那股奇異暖流時，她認定是邪術(shù)；寒潭那次失控的貼近，更是讓她羞憤交加，認定他是故意用體質(zhì)魅惑自己。
可剛才，看著他被流言逼得躲在深夜的后山修煉，看著他面對挑釁時緊握卻又松開的拳頭，蘇沐月的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她想起那些關(guān)于“妖男”的流言，想起女弟子們驚恐的眼神，想起男弟子們嫉妒的嘲諷。這些流言的源頭，何嘗沒有她的一份“功勞”？若不是她當(dāng)初在藏經(jīng)閣那般強硬地壓制他，若不是寒潭那次失控被人撞見，流言或許不會發(fā)酵得如此厲害。
更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吳凡的體質(zhì)并非邪術(shù)，而是一種罕見的“混沌陰陽體”。古籍上說，這種體質(zhì)者初期難以控制自身氣息，極易引來陰陽二氣的共鳴，并非他本人所愿。
也就是說，那些女弟子的心悸，靈草的異動，甚至她自己兩次的失控……都不是吳凡刻意為之。
他只是被動地承受著這一切。
“愧疚”二字，悄然爬上心頭，像一根細針，輕輕刺了她一下。
她起身走到窗邊，望向外門的方向。夜色深沉，那里只有零星的燈火，不知道吳凡是不是還在修煉。
接下來的幾日，外門的流言果然收斂了不少。趙虎等人被蘇沐月嚇得半死，再不敢明著找吳凡麻煩，其他弟子雖仍避著他，卻也不敢再喊“妖男”之類的污言穢語。
吳凡總算能稍微安心地修煉了。
他聽從蘇沐月的話，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九轉(zhuǎn)煉神訣》中。白天躲在柴房打坐，夜晚則去后山僻靜處練拳，盡量避開所有人。他的靈力在穩(wěn)步增長，離引氣中期越來越近，可體內(nèi)的純陽磁場也越來越活躍，稍有不慎就會溢散出去，引得附近的花草微微顫動。
這日傍晚，吳凡剛從后山回來，路過一片竹林時，聽到里面?zhèn)鱽韷旱偷淖h論聲。
“……聽說了嗎？昨天張師兄想去找吳凡的茬，結(jié)果剛走到柴房門口，就被一道劍氣逼退了，說是內(nèi)門來的師姐放的……”
“內(nèi)門師姐？誰?。刻K沐月師姐嗎？”
“除了她還有誰？上次趙虎他們被嚇得屁滾尿流，就是她出的手?！?/p>
“奇了怪了，蘇師姐那么高冷的人，怎么會護著吳凡那個妖……呃，那個外門弟子？”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覺得他還有點用？或者……”
后面的話越來越曖昧，吳凡聽得眉頭緊鎖，轉(zhuǎn)身就想走。
他不相信蘇沐月會特意護著自己，那位冷艷師姐，對他向來只有警惕和疏離，上次出手，大概真的如她所說，只是“執(zhí)行宗門規(guī)矩”。
可剛走兩步，就見竹林里走出兩個男弟子，正是那天跟著趙虎起哄的跟班。兩人看到吳凡，臉色一變，顯然沒想到會撞見他。
“你……你聽到了？”其中一個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吳凡沒理他們，徑直往前走。
“站??！”另一個弟子卻梗著脖子喊道，“別以為有蘇師姐護著你就了不起了！一個靠女人撐腰的廢物，有什么好得意的？”
吳凡腳步一頓，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他：“我再說一遍，我沒靠任何人。還有，嘴巴放干凈點?！?/p>
“喲呵？翅膀硬了？”那弟子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虛，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我就說了，你能怎么樣？廢物！妖人！”
話音剛落，一道凌厲的勁風(fēng)突然從竹林上方掃過，“啪”的一聲，那弟子臉上瞬間多了一道清晰的紅痕，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他慘叫一聲，捂著臉驚恐地望向四周，“誰？誰在暗算我？”
另一個弟子也嚇得連連后退，哪里還敢多言。
吳凡也愣住了，他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清冷氣息一閃而逝——那是蘇沐月的氣息。
是她？
他抬頭望向竹林深處，那里靜悄悄的，只有風(fēng)吹竹葉的沙沙聲，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滾。”一個冰冷的聲音從竹林里傳來，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那兩個弟子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了。
竹林外只剩下吳凡一人。
他站在原地，望著竹林深處，心里一片復(fù)雜。
如果一次是巧合，兩次呢？
蘇沐月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想不通。這位冷艷師姐的心思，就像她常年不化的冰霜，讓人看不透。
過了許久，他才收回目光，默默地往柴房走去。
而竹林深處，蘇沐月收回拂過竹枝的手，指尖還殘留著一絲靈力波動。她看著吳凡落寞的背影，心里那點愧疚又深了幾分。
她知道，自己這點暗中的維護，根本改變不了什么。流言仍在，吳凡的處境依舊艱難，而他那需要“陰陽調(diào)和”的體質(zhì)，更是一道難以跨越的坎。
“混沌陰陽體……”她輕聲自語，想起古籍上那句語焉不詳?shù)挠涊d，“若不能找到合適的調(diào)和之法，輕則修為停滯，重則……爆體而亡?！?/p>
月光穿過竹葉，落在她臉上，映出幾分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擔(dān)憂。
或許，她該做的，不止是驅(qū)散幾個流言蜚語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