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盡頭的陰風(fēng),裹挾著鐵銹和千年塵埃的腐朽氣味,撲面而來。
我們站在一個巨大地底空洞的邊緣,眼前是一片望不到頭的廢棄之海。
斷裂的刀劍、破碎的甲胄、滿是裂紋的銅鼎、殘缺的鐘磐……堆積成一座座小山,在頭頂巖縫漏下的微弱月光石輝映下,泛著死寂的幽光。
這里是廢器坑。
是器宗所有失敗與死亡的終點(diǎn)。
“轟隆——”
頭頂深處傳來一聲悶響,腳下的碎石都跟著震了震。
是控制室的方向。
謝沉舟的人,已經(jīng)找到了那里。
方文博的臉色愈發(fā)慘白,他扶著巖壁,大口喘著氣,幾乎要站不穩(wěn)。
小虎躲在他身后,把那個銹銅盒抱得死死的,小小的身體抖個不停。
楚云飛橫著斷劍,護(hù)在我們身前,警惕地盯著黑暗的深處,手背上青筋畢露。
我靠在一堆冰冷的碎甲上,胸口一陣陣發(fā)悶,喉嚨里的血腥味怎么也壓不下去。
逆轉(zhuǎn)聚靈陣的代價,遠(yuǎn)比我想象的要大。
我伸手探入懷中,那枚師父留下的玉如意,此刻冰涼如石,蓮紋里的金線徹底黯淡,再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在這片死氣沉重的廢墟里,它也沉寂了。
“陳哥,我們現(xiàn)在……”楚云飛的聲音有些發(fā)干。
我沒答話,彎腰從腳邊撿起半截銹跡斑斑的戈頭。
系統(tǒng)提示立刻在戈頭上浮現(xiàn),黑色的字,冷冰冰的。
【凡鐵一塊,毫無價值】
我卻低聲笑了起來。
笑聲牽動了傷口,我咳了兩聲,嘴里全是血銹味。
“陳哥?”
“你們說,這些東西,在成為廢鐵之前,是什么?”我摩挲著戈頭上那個模糊的“軍”字,啞著嗓子開口。
方文博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鏡:“都是……都是器宗弟子們鑄造的法器?!?/p>
“對?!蔽艺局鄙眢w,環(huán)顧這片無邊無際的廢鐵之海,“每一件,都曾是弟子們的心血,都曾被寄予厚望。它們或許斷了,或許碎了,但它們的‘骨頭’還在?!?/p>
我的話音在空洞里回蕩。
方文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猛地?fù)涞揭欢褮埰频木庣娗?,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塵,死死盯著那些殘缺的銘文。
“器?!镀髯趧e錄》里有記載!”他激動地喊了出來,聲音都在發(fā)顫,“書上說,廢器坑又名‘器?!?,萬千廢器死氣匯聚,但物極必反,死氣至極處,可生‘殘響’!只要有足夠強(qiáng)大的‘引子’,就能喚醒這些沉睡的器物之魂,讓它們發(fā)出最后一次轟鳴!”
“引子?”楚云飛皺眉,“我們上哪兒找?”
方文博的激動瞬間冷卻,他頹然地靠在編鐘上:“引子必須是與萬千器物同源,又能凌駕其上的‘器皇’……師父的玉如意或許可以,但……”
但它已經(jīng)沉寂了。
而小虎懷里的鼎心,也陷入了休眠。
我們手里,沒有牌了。
整個廢器坑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我們幾個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一陣“沙沙”的輕響,從廢墟深處傳來。
那聲音很輕,很有節(jié)奏,不像是風(fēng)聲,更像是……什么東西在拖拽著金屬,緩緩移動。
楚云飛的身體瞬間繃緊,斷劍的劍尖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誰!”
聲音停了。
過了幾息,又響了起來,似乎離我們更近了。
這片廢棄坑里,除了我們,還有別的東西。
我強(qiáng)忍著身體的劇痛,目光掃過黑暗的廢墟。
系統(tǒng)沒有任何提示。
這意味著,那個東西,要么沒有威脅,要么……威脅大到系統(tǒng)都無法評估。
我的視線最終落在遠(yuǎn)處一座由破碎盔甲堆成的小山上。
那些盔甲樣式古舊,比器宗的制式更顯猙獰,上面布滿了爪痕和撕裂的口子,不像是兵刃所傷。
系統(tǒng)提示恰在此時,在那堆盔甲上方浮現(xiàn)出來,猩紅的字,一筆一劃都透著兇險。
【此地為兇煞之源,靠近必死】
又是這種反話。
我咧了咧嘴。
“陳哥,別過去!”方文博看見了我的動作,急忙喊道。
我沒有停步,踩著腳下“嘎吱”作響的碎鐵,一步一步朝著那座甲胄山走去。
身體里的每一塊骨頭都在抗議,但我心里卻一片清明。
“引子……”我輕聲念著,“什么東西能凌駕于萬千兵刃之上?”
答案只有一個。
不是器物。
是人。
是穿著這些盔甲,戰(zhàn)死沙場的將軍。
我走到那堆盔甲前,一股濃烈的煞氣和血腥味撲面而來,比謝沉舟的血祭陣還要純粹、暴烈。
我撥開最上面的一頂破裂頭盔。
底下,不是空的。
而是一具盤膝而坐的枯骨。
他身上還穿著殘破的鎧甲,即便血肉早已風(fēng)干,脊梁卻依舊挺得筆直。
他的雙手,拄著一桿同樣殘破的黑色長幡,幡布早已腐朽,只剩一根光禿禿的旗桿,深深地插在腳下的廢鐵堆里。
【大將軍韓當(dāng),三百年前戰(zhàn)死于此,怨氣不散,凝為器煞。觸之,必被煞氣侵體,化為枯骨】
系統(tǒng)血紅的警告,幾乎占據(jù)了我的整個視野。
楚云飛和方文博也跟了過來,看到這具枯骨,都倒吸一口冷氣。
“陳哥,這東西太邪門了!”楚云飛擋在我身前。
我繞過他,走到那具枯骨面前,伸出手,握住了那根冰冷的旗桿。
“既然是將軍,那他手下,就該有兵?!?/p>
我用力一拔。
【警告!警告!此舉將喚醒沉睡器煞,宿主必死無疑!】
系統(tǒng)提示瘋狂刷新,幾乎要變成一片血海。
而那根我以為焊死在廢鐵堆里的旗桿,應(yīng)聲而起。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暴虐氣息,從枯骨身上轟然炸開。
整個廢器坑,所有的殘兵斷刃,在這一刻,齊齊發(fā)出了一聲刺耳的嗡鳴。
萬千廢鐵,仿佛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