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的震動停了，可我耳中的嗡鳴沒有。喉嚨里那股腥甜又涌了上來，我強行咽下去，嘗到了一嘴的血銹味。四肢百骸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亂拼湊起來，每動一下，骨頭縫里都鉆出酸痛。
“陳哥，你臉色好難看?！背骑w扶著我，他掌心滾燙，沾著我的冷汗。
方文博把小虎拉到身邊，低聲安撫著，眼睛卻一刻不離地盯著我。
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目光落在那面巨大的青銅羅盤上。鼎心被取走后，它已經(jīng)徹底黯淡下去，成了一塊死物。師父的玉如意也失去了溫度，蓮紋里的金線幾乎看不見了。
我們贏了，但代價慘重。
光幕上的畫面依舊清晰。后山的山神廟附近，血祭陣的符文已經(jīng)徹底熄滅，只留下焦黑的土地和十幾具被吸干的尸體。謝沉舟和他剩下的幾個手下，已經(jīng)退到了山林邊緣。
“他會再回來的?！狈轿牟┩屏送蒲坨R，鏡片上蒙著一層水汽，“而且，下一次他會更小心?！?/p>
他說得沒錯。謝沉舟這樣的人，吃一次虧，只會讓他變得更毒辣。
就在這時，光幕里的謝沉舟突然有了動作。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從懷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羅盤。羅盤的材質(zhì)非金非木，上面沒有指針，只有一個小小的凹槽。他身邊，秦烈遞上一個陶罐。謝沉舟打開陶罐，從里面捻出一撮灰白色的粉末，小心地倒進羅盤的凹槽里。
他劃破自己的指尖，滴了一滴血進去。
那撮粉末遇到血，立刻化作一縷極細的青煙，裊裊升起，在空中盤旋片刻，猛地朝天工鼎山洞的方向鉆了過來！
“那是什么鬼東西！”楚云飛低喝一聲。
方文博的臉色瞬間變得比紙還白，他嘴唇哆嗦著，指著光幕上的青煙：“是……是‘追魂香’！用仇人之骨灰混以施術(shù)者精血制成，點燃后，青煙會循著對方的氣息追索，不死不休！謝沉舟這是要鎖定我們的位置！”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們剛才逆轉(zhuǎn)聚靈陣，動靜太大，氣息早已和整座山連在一起，根本無處可藏。
玉如意冰涼地貼著胸口，一行黑字在眼前浮現(xiàn)：【此香無根無憑，一吹即散】。
我攥緊了拳頭。系統(tǒng)越是說得輕描淡寫，這東西就越是致命。
“我們躲不掉的?！蔽覇≈ぷ娱_口。這間控制室，我們以為是堡壘，現(xiàn)在卻成了最明顯的目標。
“那怎么辦？沖出去跟他們拼了？”楚云飛把斷劍抽了出來。
“不?！蔽覔u頭，“不能硬拼?！?/p>
我看向方文博：“方先生，器宗有沒有什么地方，可以隔絕器物追蹤的？”
方文博愣了一下，隨即埋頭在懷里的《器宗秘史》殘卷里瘋狂翻找。書頁嘩嘩作響，他的手指最終停在一張描繪著山體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的圖上。
“有！”他聲音嘶啞地喊出來，“廢器坑！在后山地底最深處，器宗當年所有鑄造失敗、或者靈性耗盡的古器，都會被扔進那里。那地方死氣沉重，靈機混亂，任何追蹤類的法器進去都會失靈！”
他的手指向圖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畫著一個巨大的深坑，里面堆滿了各種兵刃碎片的圖樣。
我盯著那張圖，系統(tǒng)提示又跳了出來：【廢坑死氣繚繞，活人勿近】。
就是那里了。
“怎么去？”我問。
“這間控制室，是整個青蚨山陣法的樞紐，理論上……應(yīng)該有通往各處的密道?！狈轿牟┲钢覀兡_下的青銅羅盤，“啟動密道，可能還需要用到鼎心……”
他的話沒說完就自己停住了。鼎心已經(jīng)休眠，我們現(xiàn)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這間屋子本身的設(shè)計。
我走到石室最里側(cè)的墻壁前，墻上同樣刻滿了鑄器圖。我的手撫過冰冷的石壁，試圖找到任何蛛絲馬跡。玉如意雖然黯淡，但我的身體在逆轉(zhuǎn)聚靈陣時，似乎和這座山建立了一絲微弱的聯(lián)系。
指尖劃過一幅雕刻著“鎖龍陣”的圖樣時，我停住了。這幅圖的最下方，有一條不起眼的細線，延伸到墻角，消失不見。
我蹲下身，敲了敲那個墻角的石板。
“咚、咚、咚?！?/p>
聲音是實的。
楚云飛和方文博都湊了過來，臉上寫滿疑惑。
“陳哥，這里……”
我沒說話，只是把手掌貼在石板上，將體內(nèi)殘存的、屬于玉如意的那絲氣息緩緩注入。
系統(tǒng)提示再度浮現(xiàn)：【此墻堅不可摧，無法破開】。
我加大了力氣。石板下的機括似乎感受到了同源的氣息，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咔噠”聲。
那塊石板，連帶著周圍的幾塊地磚，緩緩向旁邊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洞口。一股混雜著鐵銹和塵土的陰冷氣息，從洞里涌了出來。
“快走！”我低喝一聲。
光幕上，那縷青煙已經(jīng)飄到了天工鼎所在的山洞，正盤旋著，似乎在確定最終的方向。謝沉舟的臉上，重新露出了那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笑容。他已經(jīng)帶著人，朝我們地窖的入口摸了過去。
方文博背起小虎，第一個鉆進洞口。楚云飛斷后。我最后一個進去，在洞口回頭看了一眼光幕。
謝沉舟的身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我們之前藏身的那個地窖入口。
我反手推動機關(guān)，石板“轟”的一聲合攏，將光幕和謝沉舟的身影，徹底隔絕在外面。
我們身后，是一條斜向下的狹窄甬道，腳下全是碎石，深一腳淺一腳。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地底空洞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這里，就是廢器坑。
坑里堆滿了殘破的古器，斷劍、裂甲、碎鼎、殘鐘……堆積如山，一直延伸到黑暗的盡頭。月光石的光芒在這里顯得格外微弱，大多數(shù)器物都蒙著厚厚的灰塵，散發(fā)著一股死亡和腐朽的氣息。
我們剛一踏入這里，我懷里的玉如意就徹底沉寂了，最后一絲和我的聯(lián)系也斷開了。這里的混亂氣息，是所有器靈的墳?zāi)埂?/p>
“轟隆——”
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是我們剛剛離開的那間控制室的方向。
謝沉舟的人，找到那里了。
“他們……不會發(fā)現(xiàn)這里吧？”小虎的聲音帶著哭腔。
“不會?！蔽铱粗矍盁o邊無際的廢棄之海，心里卻安定下來，“這里，就是我們的新起點了。”
我彎腰，從腳邊撿起半截生銹的戈頭。戈身上，刻著一個模糊的“軍”字。
系統(tǒng)提示適時地在戈頭上浮現(xiàn)：【凡鐵一塊，毫無價值】。
我咧嘴笑了。
在這片死亡的廢墟里，藏著一支真正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