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的孔洞中，紅光如脈搏般跳動。葉孤寒跪在王鐵柱尸身旁，右手垂落，血順著指尖滴入那微孔，每落一滴，底下紅光便漲一分。他未抬頭，左手緩緩收回袖中，酒葫蘆的輪廓在玄霜緞下隱沒，只余掌心一絲溫熱，似有低鳴被強行壓下。
六盞燈籠殘火搖曳，映得冰面忽明忽暗。一道虛影自熄滅的燈芯中浮起，模糊面容漸漸凝實，是名年輕弟子，眉心符印裂開一道細縫，唇動無聲，卻有音直入神識：“交出寒玉，饒你不死?！?/p>
葉孤寒緩緩抬頭。左眼藍光掠過冰面，如刃切霧。冰魄古劍輕震，自胸前浮起，劍尖垂地，霜氣自劍脊蔓延，順經(jīng)脈回流至心口。他右臂焦痕仍在，血未止，卻不再滴落——寒氣自內封住裂口，皮肉凍結，如裹薄冰。
六道霜刃自劍身迸發(fā)，無聲破空。每一刃皆穿燈芯而過，精準如刻。燈籠接連爆裂，虛影哀鳴潰散，最后一盞熄滅時，殘余靈機在冰面勾出一道符印，幽藍火焰自符中燃起，火光扭曲，顯出半句蝌蚪文：“血祭啟封”。
他未看。劍尖輕挑，將那符印劃散?；鹧嫦?，余燼如灰，隨風卷向潭心。
冰面忽然震顫。三道身影自潭側巖縫躍出，足尖點冰，疾掠而至。為首者一襲青灰道袍，劍未出鞘，卻已引動靈機波動。他看清葉孤寒面容，腳步一頓，劍勢微滯：“是你？師尊說你已叛出宗門！”
葉孤寒未答。右臂寒氣暴漲，凍結的裂口發(fā)出細微碎裂聲，如冰層蔓延。他左掌輕撫劍柄，冰絲自袖口纏繞而出，將焦黑傷口層層裹住，動作機械，無一絲遲疑。
對方劍已出鞘。劍光如電，直取面門。
他側身，避讓三寸。冰魄古劍自下而上斜撩，劍鋒掠過咽喉。血未濺，寒氣已凝。劍尖挑起數(shù)滴血珠，于空中旋繞，凝成一朵六瓣冰晶薔薇，晶瑩剔透，墜于尸體肩頭。
那人仰面倒下，瞳孔未散。最后一瞬，他眼中倒影清晰——葉孤寒左眼藍光深處，一道冰鳳虛影展翼而起，雙翼微振，隨即隱沒。
其余兩人腳步微滯。一人手中玄光釘已扣于掌心，釘身刻滿符文，隱隱泛出紫黑光澤。另一人低喝：“他已入魔！速封陣眼！”
玄光釘破空而下，直刺冰層。釘尖未落，葉孤寒已動。他踏步前沖，冰霜領域驟擴，五丈之內，空氣凝滯，水汽成冰。三道劍影自寒氣中凝出，分襲二人，劍影未至，寒氣已逼得他們腳步凝滯。
他本體直掠陣眼上方。冰魄古劍倒插冰面，劍身寒氣順紋路蔓延，與封印陣紋相接。玄光釘受壓，釘體微顫，符文明滅不定。
“起！”持釘者咬牙催力，靈力灌注，釘尖再進半寸。
葉孤寒左手輕推劍柄。那朵冰晶薔薇自尸體肩頭滑落，順著劍脊滑下，恰好嵌入陣眼中心凹槽。
剎那間，潭底轟鳴。
整片水域劇烈震蕩，冰層裂紋如蛛網(wǎng)蔓延。一道低沉龍吼自地心傳來，震得冰面簌簌發(fā)抖。葉孤寒發(fā)間冰棱被震落，簌簌墜地。其中一枚落地未碎，內里封存一縷黑紅氣息，如活物般緩緩蠕動，似有意識欲破冰而出。
他未動。左眼藍光微閃，倒映著冰面下浮現(xiàn)的赤紅刻痕——一道、兩道、三道……九道封印陣紋逐一亮起，與玄冥靈脈相連，脈動頻率竟與他心口冰絲共振。
冰魄古劍輕震，劍身浮現(xiàn)一道極細裂痕，自劍格延伸至劍尖。他右手撫過裂痕，指尖微涼，血珠自焦痕滲出，順劍脊滑落，滴入陣眼。
血入槽中，冰晶薔薇驟然發(fā)亮。六瓣晶花微微旋轉，釋放出極寒劍意，順陣紋反向侵蝕。玄光釘“咔”然崩裂，碎片飛濺，釘中符文化作黑煙，被寒氣絞碎。
持釘者踉蹌后退，面露驚駭：“你……你竟敢動封??？！”
葉孤寒拔劍。劍身離冰，帶起一串霜霧。他未看對方，只低頭注視陣眼。冰晶薔薇仍在旋轉，寒氣與陣紋交融，形成一道微弱光流，直通地底深處。
潭底紅光再次浮現(xiàn)，與光流交匯，形成隱秘回路?；氐浇K點，似有巨物沉眠，呼吸如潮。
另一名弟子咬牙，從懷中取出一枚血符，指尖劃破掌心，鮮血浸染符紙。他高舉血符，口中念咒，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道血光，直射葉孤寒眉心。
葉孤寒抬劍。劍鋒輕轉，劍脊迎向血光。血光撞上劍身，未爆，反被寒氣凍結，凝成一片薄血冰，附于劍脊。
他反手一揮。冰碎，血光倒卷，直射施咒者。那人驚呼未出，血符反噬，胸口炸開，血霧四濺。他倒下時，手中還緊握半截符紙。
最后一人踉蹌后退，背靠巖壁，劍尖顫抖：“你……不是人！謝師叔傳你劍法，你卻殺同門！你還有沒有道心？！”
葉孤寒緩緩抬眼。左眼藍光如冰淵深潭，無波無瀾。
“道心？”他開口，聲音如霜風掠過冰原，“守不住靈脈，何談道心?！?/p>
他踏步向前。冰霜領域收縮，寒氣凝于劍尖。那人舉劍欲擋，劍未起，喉間已現(xiàn)一線血痕。
寒氣瞬凝。血珠未落，于喉前凝成半朵冰晶花瓣，殘缺不全，似被什么打斷。
那人瞪大雙眼，手指顫抖，指向葉孤寒身后：“你……你背后……”
葉孤寒未回頭。劍尖輕顫，最后一片血珠凝成花瓣，補全六瓣之數(shù)。冰晶薔薇完整成型，懸于死者喉前，隨呼吸微顫。
那人倒下。冰晶薔薇墜地，未碎，反將寒氣滲入冰層，順陣紋擴散。
潭底龍吼再起，比先前更沉、更近。九道赤紅刻痕盡數(shù)亮起，封印陣紋開始逆向流轉，靈機紊亂。一道黑影在潭底深處緩緩起伏，似有雙目睜開，映出幽紅微光。
葉孤寒立于陣眼之上，冰魄古劍橫于身前。劍身裂痕蔓延至劍柄，寒氣自裂口溢出，纏繞手腕。他左掌撫過劍脊，指尖血珠不斷滲出，混入寒氣，順劍身流入陣眼。
冰晶薔薇吸收血氣，六瓣晶花逐一轉為淡紅，如染薄霞。陣紋光芒隨之增強，回路更加清晰。
潭底黑影緩緩上浮。一道低語隨水波傳來，非聲非念，直入神識：“……血……夠了……”
葉孤寒閉眼。后頸羽紋發(fā)燙，冰鳳虛影在皮膚下游走。他右手猛然握緊劍柄，裂痕中血流如注。
冰魄古劍發(fā)出一聲清越劍鳴，劍身寒氣暴漲，將血霧盡數(shù)吸入。劍鳴未止，反化作一道尖銳長音，直刺潭心。
潭水炸開。一道赤紅光柱自潭底沖天而起，貫穿夜空。光柱中，封印陣紋徹底逆轉，九道刻痕逐一熄滅。
最后一道刻痕即將熄滅時，葉孤寒睜眼。左眼藍光暴漲，冰鳳虛影自后頸騰起，撲入光柱。
光柱一滯。
刻痕未滅。
冰晶薔薇在陣眼中緩緩旋轉，六瓣紅晶，映出他持劍而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