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德那句“放箭”,像是劈開夜色的利斧。
數十個機構同時發(fā)出“嗡”的一聲悶響。
黑壓壓的箭矢離弦,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瞬間便封死了李昭所有的退路。
死亡的氣息,濃郁得仿佛能用手抓住。
可李昭站在箭雨之下,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懷里的族譜,在此刻驟然發(fā)難。
不是溫熱,是滾燙。
一道刺目的銀光從冊頁中爆發(fā),那枚小小的“權”字印記,如同一輪微縮的皓月,在李昭身前撐開了一道肉眼可見的屏障。
沖在最前面的十幾支弩箭,撞上銀光的瞬間,便無聲無息地化作了飛灰。
余下的箭矢,則盡數凝固在半空,距離李昭不過三尺,箭尖的寒芒清晰可見,卻再也無法寸進分毫。
一股浩瀚、古老的氣息,如山崩海嘯般席卷了整片竹林。
那些手持勁弩的黑衣護衛(wèi),只覺得雙肩一沉,仿佛扛上了一座無形的大山,膝蓋發(fā)軟,紛紛跪倒在地,手中的兵器也“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這不是人的力量,這是來自血脈源頭的威壓,是祖宗的怒火。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不是來自護衛(wèi),而是來自李茂德。
他雙目圓瞪,死死盯著李昭手中的族譜,臉上再無半分族長的威嚴,只剩下極致的恐懼。
他捂著胸口,整個人劇烈地抽搐起來。
李昭垂眸,能清晰地看見,族譜上,“李茂德”那三個濃黑如墨的名字,正在被銀光反復沖刷。
黑墨翻滾,扭曲,一道道裂痕在字跡上蔓延開來,如同被烈日炙烤的干涸河床。
紙頁上的每一道裂痕,都化作錐心刺骨的劇痛,在他體內炸開。
李昭感覺不到疼痛,只感覺到一股冰冷而磅礴的力量,正通過族譜源源不斷地注入他的身體。
他抬起那只沒有持著族譜的手。
隨著他手腕輕輕一揚,那數十支懸停在空中的弩箭,猛地調轉了方向。
銀光一閃。
箭矢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化作一道道追魂奪命的流光,射向它們原來的主人。
竹林深處,慘叫聲、哀嚎聲、兵器落地的聲音混作一團。
方才還殺氣騰騰的死士,此刻已成了待宰的羔羊,在自己的箭雨下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李茂德踉蹌后退,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濺在身前的石桌上,宛如幾朵凄厲的梅花。
他身上的錦袍早已被冷汗浸透,整個人像是瞬間老了二十歲,那份屬于族長的氣勢,蕩然無存。
“妖……妖術……”他指著李昭,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李昭朝他走了一步。
漫天銀光瞬間收斂,盡數回到了族譜之中,那枚“權”字印記,光華流轉,愈發(fā)凝實。
“這不是妖術,族長。”李昭的聲音很平靜,卻清晰地傳遍了這片狼藉的空地,“這是清河李氏的規(guī)矩?!?/p>
他從倒地的護衛(wèi)身旁走過,如入無人之境,最后停在了李茂德的面前。
“一百兩銀子,不夠?!崩钫训恼Z氣,像是在陳述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實,“長房這些年侵占三房的田產、鋪子,連同這次的官糧,三天之內,我要看到完整的賬目和補償,送到三房祠堂?!?/p>
李茂德大口地喘著粗氣,怨毒地盯著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昭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你……你就不怕我魚死網破,把事情捅到郡衙去嗎!”李茂德用盡全身力氣嘶吼。
李昭的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
“你去不了郡衙。”
“因為從今夜起,清河李氏的規(guī)矩,我說了算。”
他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下后山。
身后,是李茂德氣急敗壞卻又無能為力的咆哮,很快便被夜風吹散。
回到三房祠堂時,天已蒙蒙亮。
李文遠、李虎兒等人一夜未睡,見他安然無恙地回來,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
李昭沒有多言,只是獨自走回了那間賬房。
他關上門,靠著門板,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攤開手中的族譜。
“李茂德”那三個字,雖然依舊是黑色,但布滿了裂紋,光澤黯淡,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威脅。
而在這一頁的末尾,一行全新的、由銀色光芒匯聚而成的小字,正緩緩浮現(xiàn)。
“凡掌印者,可行家法?!?/p>
執(zhí)掌權印之人,可以執(zhí)行家族的法度。
這族譜賦予他的,不再僅僅是自保之力。
而是,審判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