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城郊皇家寺院,松柏掩映,鐘聲悠遠。
玉婉(楚云念)帶著小禾,以“體弱靜養(yǎng)”為名,住進了寺院后山一處清幽的客舍,恰好與皇后齋戒的禪院相隔不遠。
寺中氣氛肅穆,但暗地里的波濤洶涌絲毫不亞于京城?;屎蟮淖o衛(wèi)隱在暗處,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接近禪院的人。慕容馭的人也必定混跡其中,監(jiān)視保護,或者...伺機而動。
玉婉謹記“玉婉”的人設(shè),深居簡出,每日最多只是在客舍附近的小佛堂誦經(jīng),或是在后院散步,一副真正來靜養(yǎng)的模樣。
她刻意挑選了皇后每日固定去主殿誦經(jīng)的時辰,在不遠處的回廊“偶遇”。
第一次,她只是遠遠躬身行禮,皇后微微頷首,并未停留。
第二次,她“不小心”遺落了一方繡著蘭花的帕子,被皇后的宮女拾起歸還?;屎罂戳艘谎勰蔷碌睦C工,多看了她一眼。
第三次,皇后從主殿出來時,玉婉正坐在回廊邊,對著一株枯梅發(fā)呆,眼神空茫,帶著淡淡的哀愁,像極了心中有事、無處排解的深閨弱女。
這一次,皇后停下了腳步。
“玉婉?”皇后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寺院里顯得格外清晰。
玉婉仿佛受驚般回過神,連忙起身行禮:“民女參見娘娘。”
“起來吧。”皇后打量著她,“看你日日在此,可是心中有何煩難?佛門清凈地,或可一訴?!?/p>
玉婉垂著頭,聲音細弱:“謝娘娘關(guān)懷。只是...只是近日總做些光怪陸離的噩夢,心中不安,擾了娘娘清凈,民女罪過?!彼〉胶锰幍亓髀冻鲆唤z脆弱和恐懼。
“噩夢?”皇后眸光微閃,“可知夢到了什么?”
玉婉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夢到...很大的火,還有...很多人哭...醒來便心慌得厲害?!彼枋龅媚:瑓s精準地戳中了某些深宮秘辛常用的滅口手段。
皇后捻動佛珠的手微微一頓,看著她的眼神深了幾分。眼前這女子柔弱蒼白,眉眼間那點說不清的熟悉感又浮上心頭。這樣的女子,會做什么樣的噩夢?是真的體弱多思,還是...另有所指?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許是身子太弱的緣故?!被屎笳Z氣依舊平淡,“既來了寺中,便安心靜養(yǎng),莫要多思多慮。”
“是,謝娘娘教誨?!庇裢窆ы槕?yīng)答。
皇后不再多說,轉(zhuǎn)身離去。但玉婉能感覺到,那道審視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第一步,引起注意和細微的共鳴,算是成功了。
接下來兩日,玉婉依舊保持低調(diào),卻會在“偶遇”時,狀似無意地流露出對佛法、對因果、對前塵往事的些微困惑和敬畏,話語間偶爾夾雜一兩句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嘆息,卻從不點破具體。
她像是在小心翼翼地釋放著某種信號,等待著獵物的試探。
皇后果然沉得住氣,并未急切追問,但玉婉能察覺到,皇后身邊的大宮女開始有意無意地向小禾打聽“玉家”的情況,特別是這位“少東家”的過往。
慕容馭的信息網(wǎng)再次發(fā)揮了作用,早已為“玉婉”準備好了一份天衣無縫、經(jīng)得起查探卻又能隱隱勾起聯(lián)想的過往——南方養(yǎng)病、深居簡出、母親早逝、身世飄零...
齋戒的最后一日傍晚,皇后突然派人來請玉婉去禪院用一盞清茶。
該來的,終于來了。
禪院內(nèi)檀香裊裊,皇后屏退了左右,只留兩個心腹老嬤嬤在遠處伺候。
“坐吧?!被屎笾噶酥笇γ娴钠褕F。
“謝娘娘?!庇裢褚姥怨蜃藨B(tài)恭謹柔順。
皇后慢條斯理地烹茶,并不急著開口。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良久,皇后才將一盞清茶推到她面前,緩緩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你這孩子,看著弱不禁風,心思卻似乎不淺。這幾日,你欲言又止,是想對本宮說什么?”
玉婉心中警鈴大作,知道最關(guān)鍵的時刻到了。她抬起眼,眼中蓄起薄薄的水光,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和掙扎:“民女不敢...只是...只是近日總覺心神不寧,仿佛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又常夢到母親...她去得早,民女連她模樣都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她似乎也曾入宮伺候過貴人...”
她這話半真半假,情緒卻表演得極其到位。提及早逝的母親,她想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和血仇,那份悲慟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皇后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茶水漾出幾滴!
她目光銳利如刀,直刺玉婉:“你母親?入宮伺候過?伺候過誰?”
玉婉像是被她的反應(yīng)嚇到,瑟縮了一下,聲音更咽:“民女...民女不知...只是模糊的夢境和感覺...或許是民女思母過度,胡言亂語了...請娘娘恕罪!”她慌忙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皇后死死盯著她,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極力壓制著翻涌的情緒。眼前這女子的眉眼,那份莫名的熟悉感,還有她母親可能入宮伺候過的信息...以及近日慕容馭些微的反常和楚相那邊的動靜...
一個模糊卻令人心驚的猜測在她腦中逐漸成形。
難道...這女子會和早已逝去的蘇貴妃有關(guān)?還是...和別的什么宮闈秘辛有關(guān)?
無論是哪種,都足以在眼下微妙的朝局中,掀起驚濤駭浪!
皇后緩緩放下茶杯,聲音恢復(fù)了平靜,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寒意:“許是你想多了。既是模糊的夢,便忘了吧。對你,有好處。”
她話雖如此,但眼神深處的波動卻未逃過玉婉的眼睛。
目的達到了。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種下,只待它自行生根發(fā)芽。
“是...民女謹記娘娘教誨。”玉婉怯怯應(yīng)答。
又閑話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佛經(jīng),玉婉便恭敬告退。
走出禪院,晚風拂面,帶著山間的涼意,她卻覺得手心全是汗。
剛才那一刻,她在皇后眼中看到了震驚、懷疑,甚至是一閃而過的殺機。
慕容馭賭對了?;屎蠊粚η俺f事、宮闈秘聞極為敏感。
但她也將自己徹底暴露在了皇后的視野中心,危險倍增。
回到客舍,小禾迎上來,低聲道:“小姐,方才寺中小沙彌送來一盒齋點,說是...韓將軍感念小姐日前在漱玉齋受驚,特此壓驚?!?/p>
玉婉一愣,看向桌上那盒精致的點心。韓驍?他怎么會知道她在這里?還送來東西?
她打開點心盒,里面是幾樣常見的寺院齋點,并無異常。
但當她拿起一塊桂花糕時,指尖卻觸到底部一張極薄、折疊起來的紙條!
她的心猛地一跳!
迅速收起紙條,打發(fā)走小禾,她才在燈下展開。
紙條上只有一行剛勁的小字:
“寺中非凈地,小心齊姓人。速離?!?/p>
楚云念的瞳孔驟然收縮!
韓驍在警告她!他知道齊若嫣可能會在寺中對她不利?還是指齊家其他人?他為何要冒險提醒她?是看在齊逸清的份上,還是...別有目的?
這突如其來的警告,讓本就復(fù)雜的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覺得這座香煙繚繞的皇家寺院,處處都隱藏著殺機和陷阱。
慕容馭的算計,皇后的疑心,齊若嫣的瘋狂,韓驍不明的意圖...所有的一切都交織在這佛門清凈地。
她感到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緩緩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