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驚魂凌晨三點，我被手機震醒。屏幕上閃爍著“老公”的來電，
可是他明明在我身旁熟睡著。我顫抖著掛斷電話，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笑：“第三次了......你還是不肯接我的電話。
”此刻他的手臂已經冰涼地環(huán)上了我的腰間：“那就永遠別接了。
”因為——“三年前你醉駕撞死的，不就是我嗎？”手機在床頭柜上嗡嗡地震，
像一只垂死掙扎的甲蟲，硬生生把我從混沌的睡眠里剮了出來。黑暗中，那點光刺得眼睛疼。
凌晨三點。冰冷的數字砸在視網膜上。屏幕固執(zhí)地亮著，
來電顯示的名字讓一股寒氣瞬間攛遍全身，毛孔猛地收縮——「老公」。
血液轟一下沖上頭頂，又頃刻退潮，留下四肢百骸冰冷的麻木和恐慌。我僵硬地，
幾乎能聽見自己頸椎咯吱作響的聲音，一點點扭過頭。他就躺在我身邊。
輪廓在稀薄的夜燈光線下模糊而熟悉，呼吸平穩(wěn)悠長，胸膛隨著呼吸輕微起伏。睡得正沉。
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不對勁。牙齒開始不受控制地磕碰，發(fā)出細碎的咯咯聲。我死死咬住，
舌尖嘗到一絲鐵銹味。手機還在震。嗡嗡……嗡嗡……持續(xù)地、催命地，貼著木質柜面嘶鳴。
屏幕上的兩個字跟著明明滅滅。掛斷它。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尖銳得像針。必須掛斷它！
手指抖得不成樣子，試了三次，才終于狠狠摁下那個紅色的圖標。世界驟然清靜了，
那折磨人的震動停了。屏幕暗下去，沉入死寂。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睡衣，
黏膩地貼在我的皮膚上。我大口喘著氣，肺葉卻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了，抽不進一絲空氣。
2 幽靈的輕語死一樣的寂靜里，身后，毫無預兆地響起一聲輕笑。極輕極低的氣音，
貼著我的耳根鉆進來，冰冷黏滑?！暗谌瘟恕蹦锹曇簟撬?，卻又完全不是他的。
浸滿了某種非人的、扭曲的戲謔?！啊氵€是不肯接我電話?！币恢皇直郗h(huán)了過來，
緩慢地，帶著一種宣告般的占有欲，箍上我的腰。溫度透過薄薄的睡衣滲進來，
那不是活人的體溫，是某種……冷硬的、深潭淤泥般的冰寒，凍得我五臟六腑都抽搐起來。
我猛地一顫，喉嚨被扼住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瘋狂地涌出，燙得嚇人。
那手臂收緊了，冰涼的指尖陷進我腰側的軟肉，像某種爬行動物的吸盤。
他的唇幾乎貼上了我的耳廓，每一個字都帶著墳墓深處才有的陰冷濕氣，
慢條斯理地鑿進我的鼓膜：“那就永遠別接了。”我抖得像是狂風里最后一片葉子，
絕望地閉上眼?！耙驗椤蹦锹曇纛D了頓，享受著我劇烈的顫抖，然后，輕柔地，
吐出最后那句將我徹底碾碎的話?！叭昵澳阕眈{撞死的，不就是我嗎？”……時間塌陷了。
感官被剝奪，世界變成一片呼嘯的白噪音。3 雨夜罪證三年前，那個雨夜，刺眼的車燈，
鈍重的撞擊聲，還有那玻璃碎裂的尖嘯。然后是死寂與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和泄露的汽油味，鉆進鼻腔。我癱軟在安全氣囊上，酒嚇醒了大半。
抖得不像話，推開車門，幾乎是爬下去的。泥水浸透了膝蓋。那個身影蜷在車輪不遠處，
一動不動，深色液體在他身下無聲漫延，被雨水粗暴地稀釋。不敢過去。完全不敢。
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我的喉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
只能看清他身下那一大灘不斷擴大的黑，和一只以詭異角度扭斷的鞋。跑了，我轉身就跑，
肺炸開一樣疼，不敢回頭。冰冷的雨抽在臉上，和眼淚鼻涕糊在一起。事后，
我在電視的本地新聞里看到過后續(xù)報道。偏僻路段，監(jiān)控缺失，成了懸案。
死者身份……我沒敢聽清，立刻換了臺，把遙控器摔在地上，電池都砸了出來。
我甚至……我甚至沒敢去參加那場據說是空前隆重的葬禮，而是只敢躲在幾百米外的車里，
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棺材被抬進去的時候，太陽明晃晃的，我卻冷得牙齒打顫。那么多花圈，
那么大的遺像……我死死盯著方向盤，指甲摳進皮革里。我以為我忘了。我用新的生活，
命里、填補了所有空缺、讓我一度真的相信可以重新開始的男人——來覆蓋那片血腥的泥沼。
原來……那環(huán)在腰間的冰冷手臂猛地收緊，勒得我?guī)缀跻獢喑蓛山兀?/p>
也將我從那片滅頂的回憶里狠狠拖拽出來。
4 絕望的沉默巨大的、無法形容的恐懼終于沖垮了堤壩。我猛地張開嘴，
不似人聲的尖叫終于撕裂了喉嚨——卻被另一只更快捂上來的、同樣冰冷的手死死堵了回去。
那聲尖叫悶死在喉嚨里，變成一串絕望的、瀕死的嗚咽。他的胸膛貼緊我的后背，
冰冷透過兩層睡衣烙印在我皮膚上。那是一種能凍傷靈魂的溫度。
“噓……”他的聲音貼著我的耳廓響起，輕柔得像情人低語，卻帶著地獄最深處的寒意，
“現(xiàn)在安靜了?！薄坝螒蚪Y束了?！焙诎抵校偷偷匦α似饋?，那笑聲空洞而滿足，
每一個音節(jié)都爬滿了蛆蟲。我停止了掙扎。身體軟了下去，瞳孔在黑暗中放大，
空洞地盯著前方無邊的黑暗，最后一點活氣仿佛都被吸走了。那冰涼的唇，
印在了我僵死的后頸上。我沒任何力氣反抗，任由一股冰涼的氣息在我的頸部來回穿梭，
慢慢地讓我感到了寒意，身體冷汗直流，似乎要在這頃刻間消失。那股寒意穿透皮膚，
直抵骨髓。警笛聲在遠處嗡鳴，卻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雨水混合著血跡，
在我身下蔓延成一片暗紅的沼澤。我能感覺到他的重量壓在我身上，
一種可怕的、了無生機的重量。他的嘴唇停留在我后頸，那最后一絲冰冷的觸感，
像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烙進了我的靈魂。記憶碎片般刺入腦?！较虮P后他驚恐的側臉，
刺眼的車燈，玻璃爆裂的巨響，還有我自己口中濃郁得令人作嘔的酒氣。是我們害死了他。
不，是我。是我端起的酒杯，是我慫恿他喝下那一杯又一杯，
是我在爭執(zhí)中去搶方向盤……那個穿著反光背心的路人，像斷線風箏般飛出去的身影，
此刻卻重重壓在我的靈魂上?！皥猿肿?！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試圖撕開這厚重的寂靜。但任何聲音都無法穿透包裹我的這層隔膜。
冰冷的悔恨比夜雨更刺骨。另一段記憶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新聞里那個女子，
她只是擔心醉酒的丈夫，想攔住他，卻死在最愛的人車輪下……她當時的絕望，
此刻我竟分外地清晰了。我能感到周圍有人在移動，手電光束晃動，
模糊的人聲在緊張地交談。
“……兩個都喝了……這個還有意識……那個沒反應了……”這些詞語碎片般砸來。
其中一個詞——“頂包”，像一根針扎進我?guī)缀跬乃季S。
一個荒誕而可怕的念頭幽靈般浮現(xiàn)：如果他死了，
而我說車是我開的……這個念頭讓我一陣反胃。我記得那一對莆田夫妻，
妻子為酒駕撞人的丈夫頂罪，最終雙雙獲刑。那是愚蠢的愛，也是毀滅性的罪?？晌覀兡兀?/p>
我們的罪又該如何清算？警笛聲終于在極近的地方尖嘯著停下。雜亂的腳步聲靠近。
有人小心地探查他的頸動脈，然后是一陣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接著是幾乎難以察覺的搖頭。一道手電光掃過我的臉，我下意識地閉上眼，不愿面對這光，
更不愿面對眼前的世界?！斑@個還有呼吸！快點！”冰冷的觸感貼上我的手臂，
是血壓計的袖帶。一個聲音試圖問我問題：“女士，能聽到嗎？發(fā)生了什么？是誰在開車？
”問題像石子投入死水，得不到我任何回應。我的靈魂仿佛已縮成堅硬無比的一粒核，
深藏在軀殼最深處。任何言語都已失去意義。承認或否認，
都無法讓印在我后頸那冰冷的嘴唇重新溫熱起來。徹底的絕望，是連恐懼都能吞噬的沉默。
我被輕輕放平躺下。就在身體移動的剎那，他的手臂無力地從我身上滑落，
砸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這細微的聲音卻像驚雷，在我死寂的內心炸開。最后一根繃緊的弦，
斷了。意識開始模糊，或許是因為失血，或許是因為這巨大的創(chuàng)傷遠非我能承受。
在徹底沉入黑暗之前，唯一清晰的，
只有那仿佛永不消散的觸感——那印刻在后頸的、來自我愛人的、冰冷的告別，
以及一個縈繞不散的、我無法回答的問題：當生命的溫暖褪去，剩下的罪責與悲哀，
又該由誰來承擔？5 如影隨形葬禮后的第三周，我開始在玻璃窗的倒影里看見他。
不是完整的形象，總是一閃而過的輪廓——在我轉身的剎那，在雨水縱橫的窗面，
甚至在我端起水杯的瞬間。起初我以為是極致的悲痛產生的幻覺。我砸碎了所有鏡子，
用黑布蒙上電視屏幕，但無濟于事。他不通過鏡面顯現(xiàn)。
于任何能映出人影的平面上——光滑的桌面、不銹鋼水壺、甚至我瞳孔收縮時隱約捕捉到的，
自己眼底那一抹不屬于我的、冰冷的影子。律師來談庭審事宜時，
我正盯著咖啡表面浮著的油脂。那扭曲的、反光的深棕色液面，
漸漸勾勒出一個熟悉的眉眼輪廓。我猛地將滾燙的咖啡潑向那倒影?！袄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