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巷遺蹤雨絲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扎在林墨的臉上。他站在青石板鋪就的巷口,
望著那座被歲月侵蝕得斑駁不堪的老宅,手里緊緊攥著那封泛黃的遺囑。信封邊緣已經(jīng)磨損,
墨跡在潮濕的空氣中暈開,像一朵正在腐爛的花。三天前,
他在整理母親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這封信。母親臨終前只字未提這座位于皖南山區(qū)的祖宅,
仿佛那是一段不愿觸碰的禁忌。信封里除了遺囑,
還有一張黑白照片:穿長袍馬褂的男人摟著旗袍女子,背景正是眼前這座老宅。
女子眉眼溫婉,手腕上戴著一串圓潤的玉珠,笑容卻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憂郁。
照片背面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民國十三年,贈婉清。
” 林墨指尖拂過照片上女子的臉龐,紙面粗糙的紋理像極了老人手背的褶皺,
讓他心里莫名一緊?!爸ㄑ健蓖崎_那扇包漿厚重的木門,鐵銹摩擦的聲響在雨巷里回蕩,
驚飛了檐下避雨的麻雀。它們撲棱棱地掠過灰瓦,翅膀帶起的水珠濺在門楣的石雕上,
那尊原本威嚴(yán)的石獅早已被歲月磨去棱角,此刻在雨霧中更顯猙獰。
一股混雜著霉味、朽木味和淡淡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林墨忍不住后退半步,打了個寒顫。
他按下手電筒開關(guān),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積滿灰塵的天井。
青石板縫隙里鉆出幾株枯黃的雜草,葉片上還掛著昨晚的雨珠,折射出細(xì)碎的光。
墻角蛛網(wǎng)密布,沾著的細(xì)碎雨珠像一串串晶瑩的淚珠,網(wǎng)中央趴著一只通體烏黑的蜘蛛,
正緩慢地蠕動著,仿佛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廳中央的八仙桌蒙著厚厚的塵埃,
用手指輕輕一抹,便能劃出清晰的痕跡。桌角蜷縮著一只死去的蝙蝠,
干癟的翅膀保持著展翅的姿態(tài),細(xì)瘦的腿爪緊緊抓著桌面,像是在臨死前經(jīng)歷過劇烈的掙扎。
墻上掛著四幅卷軸,三幅已經(jīng)霉變,綠色的霉斑像某種詭異的藤蔓,纏繞著畫面里的山水。
只剩下一幅勉強能看清:水墨勾勒的遠(yuǎn)山云霧繚繞,山腳下的涼亭里坐著個模糊的人影。
林墨湊近細(xì)看,那人影的輪廓隨著他的移動微微晃動,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山水,
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仿佛能將人的目光吸進(jìn)去。“咳咳——”他捂住嘴咳嗽起來,
回聲在空曠的房間里碰撞,竟隱約帶出女人的啜泣聲。那聲音細(xì)若游絲,
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帶著潮濕的水汽和無盡的哀怨。林墨猛地轉(zhuǎn)身,
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四周,只看到剝落的墻皮和歪斜的太師椅。椅墊上的牡丹圖案早已褪色,
露出底下褐色的麻布,像極了老人松弛的皮膚。椅腳旁散落著幾片破碎的瓷片,
拼湊起來像是個茶杯的底座,上面還殘留著暗紅色的印記,不知是茶水漬還是別的什么。
他沿著走廊往里走,腳下的木板發(fā)出“咯吱”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面上,
震得人心里發(fā)慌。走廊兩側(cè)的墻壁上掛著幾幅家族畫像,畫中人物穿著不同時代的服飾,
眼神卻出奇地一致,都直勾勾地盯著走廊盡頭,仿佛在注視著某個即將出現(xiàn)的東西。
林墨不敢多看,加快腳步往前走,卻在經(jīng)過一幅年輕男子的畫像時,
發(fā)現(xiàn)畫中人的嘴角似乎向上彎了彎,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他揉了揉眼睛再看,
畫像又恢復(fù)了原樣,男子依舊是那副嚴(yán)肅的表情,只是眼睛里的光好像更暗了些。
走廊盡頭掛著一道褪色的藍(lán)布簾,簾布上繡著的鴛鴦已經(jīng)模糊,只剩下兩個糾纏的黑影。
風(fēng)吹過簾布,掀起的縫隙里閃過一抹白,像有人穿著白衣一閃而過。林墨的心跳驟然加速,
手心沁出冷汗。他攥緊手電筒,猛地掀開布簾——里面是間臥室,
雕花的木床上鋪著藍(lán)底白花的床單,被面整整齊齊,仿佛昨晚還有人睡過。
床頭上放著一個黃銅燭臺,燭臺上的蠟燭只剩下一小截,燭芯上還留著燃燒過的黑色痕跡。
梳妝臺上擺著個黃銅鏡臺,鏡面蒙著綠銹,隱約能照出林墨扭曲的臉。
鏡旁的白瓷瓶里插著一束干枯的白梅,枝椏間纏著幾根烏黑的發(fā)絲,長度足有三尺,
不像是尋常女子會留的長度。梳妝臺的抽屜半開著,里面露出一角紅色的綢緞,
像是某種嫁衣的邊角。林墨伸手去拉抽屜,手指剛觸到木頭,
就聽到身后傳來“咚”的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猛地回頭,
床上的被子依舊平整,沒有任何動靜。可當(dāng)他轉(zhuǎn)回頭時,卻發(fā)現(xiàn)梳妝臺上的白瓷瓶倒了過來,
干枯的白梅散落在桌面上,那幾根烏黑的發(fā)絲纏在了他的手腕上,
冰涼的觸感像蛇一樣讓人惡心。林墨用力甩開手腕,發(fā)絲卻像有了生命般越纏越緊,
他情急之下抓起桌上的銅梳,朝著發(fā)絲砍去,只聽“嗤”的一聲,發(fā)絲斷裂開來,
掉在地上化作一縷青煙?!斑?..咚...咚...”墻上傳來沉悶的敲擊聲,
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板上摳挖。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時快時慢,聽得人頭皮發(fā)麻。林墨循聲望去,
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梳妝臺后的墻壁。他走過去敲了敲墻面,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借著電筒光,
他看到墻根有塊松動的木板,邊緣還殘留著暗紅色的印記,像是干涸的血跡。
那印記呈噴濺狀,沿著木板的縫隙蔓延開,在墻角形成一個不規(guī)則的形狀。就在這時,
身后傳來一陣窸窣聲。林墨猛地回頭,只見床上的被子正在緩慢隆起,仿佛底下躺著個人。
隆起的形狀越來越清晰,能看出人的輪廓,甚至能看到被子上有輕微的起伏,
像是有人在呼吸。他嚇得后退幾步,撞到了梳妝臺,臺上的瓷瓶摔在地上,碎裂聲刺破寂靜。
被子突然停止了動靜,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罢l在那里?”林墨的聲音帶著顫抖。
沒有回應(yīng)。他壯著膽子走過去,猛地掀開被子——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枕頭凹陷的形狀還保持著有人躺過的姿態(tài)。但枕頭上,卻多了一根長長的黑發(fā),
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光。他拿起那根頭發(fā),發(fā)現(xiàn)它比普通的頭發(fā)粗一些,
末端還系著一個極小的銀鈴鐺,輕輕一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那聲音卻讓林墨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林墨跌跌撞撞地沖出臥室,沿著走廊往大門跑。
經(jīng)過天井時,他看到那株枯死的石榴樹下站著個穿白衣的女人,長發(fā)垂到腰際,
正背對著他梳頭。木梳劃過發(fā)絲的聲音清晰可聞,“沙沙...沙沙...”,
在寂靜的雨巷里格外刺耳。女人的身影在雨中顯得有些透明,白色的衣擺在風(fēng)里飄動,
像是一朵盛開的白梅。他屏住呼吸,腳步像被釘在原地。女人緩緩轉(zhuǎn)過身,長發(fā)遮住了臉,
只露出一截蒼白的脖頸,上面有幾道青紫的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掐過。
林墨的手電筒突然閃爍了幾下,滅了。黑暗中,他聽到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輕柔得像羽毛拂過:“你來了...”2 藍(lán)褂之謎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林墨在老宅門口的石階上醒來,身上蓋著件陌生的藍(lán)布褂子。他揉著發(fā)痛的額頭,
昨晚的記憶像破碎的玻璃,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只記得那女人的聲音,還有脖頸上的指痕,
清晰得仿佛就刻在自己的皮膚上。褂子上繡著朵將開未開的玉蘭,針腳細(xì)密,
帶著淡淡的皂角香。他拿起褂子細(xì)看,發(fā)現(xiàn)衣角處繡著個極小的“婉”字。
村口的雜貨店老板是個瘸腿的老人,看到林墨手里的藍(lán)布褂子,
渾濁的眼睛突然睜大:“這...這是婉清姑娘的衣裳!”老人的聲音帶著驚訝,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老人姓陳,在這里住了七十多年。
他的雜貨店就在村口的老槐樹下,店面不大,里面堆滿了各種雜貨,
空氣中彌漫著醬油、醋和陳舊紙張的混合氣味。陳老漢給林墨泡了杯濃茶,
茶葉在熱水中舒展,散發(fā)出苦澀的香氣。他坐在吱呀作響的竹椅上,
開始講起那段塵封的往事。婉清是民國初年嫁入林家的媳婦,據(jù)說長得極美,
尤其是一雙眼睛,像含著秋水。她娘家是鎮(zhèn)上的綢緞商,家里頗有資產(chǎn),
陪嫁的嫁妝用了八抬大轎才抬完,其中最珍貴的是一串羊脂玉珠,據(jù)說是宮里流出來的寶貝,
珠子大小均勻,色澤溫潤,在陽光下能透出淡淡的紅光?!翱上О。t顏薄命。
”陳老漢嘬了口茶,嘆息道,“新婚第三晚,就沒了。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竹椅的扶手,上面的竹節(jié)已經(jīng)被磨得光滑。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怎么死的?”“說是上吊自盡。”陳老漢往灶里添了把柴,
火光映著他臉上的皺紋,讓那些溝壑顯得更深了,“但村里人都說是被害死的。
那晚有人看到林家老宅的窗戶上有黑影在動,還聽到女人的哭喊,
喊的是‘玉珠...我的玉珠...’聲音凄厲得很,把村里的狗都驚動了,叫了一整夜。
”林墨想起照片里婉清手腕上的玉珠,急忙追問:“那串玉珠呢?”“不知道。
”陳老漢搖搖頭,眼神有些閃躲,“林家老太爺說不見了,還打了好幾個下人,
說是他們偷了,后來也沒查出個結(jié)果,就不了了之。沒過幾年,林家就搬去了城里,
這宅子就空下來了?!彼D了頓,壓低聲音,像是怕被什么人聽到,“有人說,每逢陰雨天,
老宅里就有女人哭,還能看到白影子在院里梳頭...有一次,村里的二柱子去老宅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