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眨了眨眼，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寧瑤——她失蹤數月的姐姐，此刻真的站在病床尾端，右手打著石膏，左臉頰有一道已經結痂的傷痕。
"姐！"寧初掙扎著想坐起來，肋骨處的劇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寧瑤快步上前，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輕輕按住她："別動，你傷得不輕。"
寧初的父母站在一旁，表情復雜地看著大女兒。寧母眼中噙著淚水，寧父則眉頭緊鎖。
"你去哪了？"寧初抓住姐姐的手，生怕她再次消失，"那個電話是怎么回事？程遠對你做了什么？"
寧瑤的臉色更加蒼白："你接到我的電話了？我以為沒打通..."
"只說了幾句就斷了。"寧初緊盯著姐姐的眼睛，"你說秦煜有危險，讓我小心周明遠和程家。"
寧瑤點點頭，從外套內袋取出一個沾著血跡的U盤："這里有程氏實業(yè)近三年的真實賬目，證明他們走私、洗錢，還...還和秦家內部的人勾結。"
"秦家內部？"寧初呼吸一滯，"是誰？"
寧瑤剛要開口，病房門再次被推開。秦煜大步走進來，西裝外套上還帶著室外的寒氣?？吹綄幀?，他猛地停住腳步，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隨即恢復冷靜。
"寧瑤。"他聲音低沉，"終于露面了。"
寧瑤下意識后退半步，將U盤攥得更緊："秦煜..."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秦煜直接切入主題，語氣不容拒絕，"程家把李雯關在哪里？"
"李雯？"寧瑤困惑地看向寧初。
"我朋友，她幫我調查程家時失蹤了。"寧初解釋道。
寧瑤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程家的秘密倉庫位置，他們經常在那里...處理不聽話的人。"
秦煜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寧瑤提供了程家倉庫地址，立刻派人搜查，重點尋找李雯。"他簡短地報出一個地址，然后掛斷電話。
寧初從未見過這樣的秦煜——行動果斷，毫不拖泥帶水，全身散發(fā)著一種近乎危險的壓迫感。這不是董事會上的商業(yè)精英，而是一個被觸怒的戰(zhàn)士。
"現在，"秦煜轉向寧瑤，"解釋一下這個。"他指了指她手中的U盤。
寧瑤深吸一口氣："我和程遠私奔后不久，就發(fā)現他家族的生意有問題。開始只是賬目上的小異常，后來..."她的聲音顫抖起來，"我親眼看到他們毆打一個拒絕合作的供應商。程遠說這是'必要的威懾'。"
寧初握緊姐姐的手，能感覺到她在發(fā)抖。
"我假裝接受，暗中收集證據。"寧瑤繼續(xù)道，"一個月前，我發(fā)現程家與秦氏集團某位高層有秘密資金往來，而且...與十五年前秦夫人死亡有關。"
秦煜的表情瞬間凝固："說下去。"
"程遠發(fā)現我偷看文件，把我關在家里。"寧瑤的眼淚滾落下來，"我趁他們不注意逃出來，想聯系你或小初，但程家到處找我...那天給小初打電話是在一個加油站，剛說幾句就被發(fā)現了。"
寧初胸口發(fā)緊："所以他們把你..."
"程遠沒這么狠心，是他叔叔程志強。"寧瑤摸了摸臉上的傷，"他把我關在一個倉庫里，是程遠偷偷放我走的。臨走前我拷貝了他們的核心賬目。"
秦煜接過U盤，眼神復雜："為什么冒險做這些？你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寧瑤看了一眼寧初，輕聲道："因為我妹妹嫁給了你。我不能讓程家傷害她...傷害你們。"
病房里一時陷入沉默。寧初看著姐姐憔悴的臉，所有怨恨都煙消云散。寧瑤逃婚是錯的，但她冒險收集證據保護家人，已經彌補了過錯。
"我們需要報警。"寧父終于開口，聲音堅定，"程家的罪行必須受到法律制裁。"
"不行。"秦煜和寧瑤異口同聲。
秦煜繼續(xù)解釋："警方有程家的人。貿然報警只會打草驚蛇。"他看向寧瑤，"你認識那個與程家勾結的秦家人嗎？"
寧瑤搖頭："賬目上只有代號'X'，但金額很大，每月固定轉賬。"
秦煜陷入沉思，輪廓分明的側臉在病房慘白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冷峻。寧初能看出他在腦海中篩選可能的叛徒。
"秦燃。"他突然說，"最近半年他經手的幾個項目虧損異常，但審計查不出問題。"
寧瑤猛地抬頭："秦燃...我好像聽程遠提過這個名字！"
秦煜的眼神變得銳利："我需要核實這個U盤里的資料。寧瑤，你暫時不要露面，我會安排安全的地方。"
寧初的父母看起來憂心忡忡，但點了點頭。秦煜的行動力和決斷力在這種危機時刻反而讓人安心。
"我去安排。"秦煜轉身要走。
"等等！"寧初喊住他，"你一夜沒睡了，至少先休息一下..."
秦煜回頭看她，眼中的冰冷稍稍融化："危機解決后有的是時間休息。"
他離開后，寧瑤坐到妹妹床邊，輕聲問："你愛上他了，是不是？"
寧初沒有立即否認。昨晚秦煜沖進病房時那副擔憂的樣子，他暗中保護她的舉動，還有他處理危機時的沉著果斷...所有這些都讓她心跳加速。
"我們只是商業(yè)聯姻。"她低聲回答，卻不敢直視姐姐的眼睛。
寧瑤苦笑："我見過他看你的眼神。那不是看商業(yè)伙伴的眼神。"
寧父寧母識趣地借口去食堂買早餐，留下姐妹倆獨處。
"對不起，小初。"寧瑤握住妹妹的手，"我太自私了，一走了之把爛攤子留給你。"
寧初搖頭："都過去了。重要的是你現在安全了。"
"秦煜...他對你好嗎？"寧瑤小心翼翼地問。
寧初思考了片刻："他表面冷漠，但比想象中復雜。他每周三都去給你母親掃墓，十五年來從未間斷；他記得我喜歡的茶和討厭的食物；他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派人保護我..."她頓了頓，"但他也有很多秘密，我甚至不確定他為什么娶我。"
寧瑤若有所思："也許原因比你想象的簡單。"
中午時分，醫(yī)生來檢查寧初的狀況，宣布她需要再觀察兩天。寧初的父母決定先送寧瑤去秦煜安排的安全屋，然后再回來陪護。
他們剛走不久，病房門再次打開。寧初以為是什么檢查，抬頭卻看到秦煜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兩杯咖啡。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眼睛里布滿血絲，但依然挺拔如松。
"我以為你回公司了。"寧初驚訝地說。
"去了又回來了。"秦煜遞給她一杯咖啡，"低咖啡因的，醫(yī)生說你只能喝這個。"
寧初接過紙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秦煜在她床邊坐下，兩人陷入一種奇怪的沉默。
"U盤里的資料確認了。"秦煜最終開口，"秦燃確實是內鬼，他泄露公司機密給程家至少半年了。"
寧初皺眉："為什么？他不是你堂弟嗎？"
"遠房堂弟。"秦煜冷笑，"他父親——我二叔，一直覬覦秦氏控制權。十五年前我母親去世后，父親一蹶不振，二叔差點成功奪權?，F在我猜他們想借程家的手除掉我。"
寧初心頭一緊："他們這么恨你？"
"不是恨，是貪婪。"秦煜的眼神變得遙遠，"至于程志強...那是另一筆賬。"
"你母親的死..."寧初小心翼翼地問。
秦煜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復雜，像是痛苦與憤怒的混合體："官方記錄是自殺，但我一直相信是程志強害死了她?，F在寧瑤的證據顯示，當時確實有筆巨款從程家轉給某個'X'。"
"你認為這個X參與了謀殺？"
"很可能。"秦煜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膝蓋，"母親死前幾周，曾告訴我二叔和程家有秘密往來。她準備告訴父親，但還沒來得及..."
他沒說完，但寧初懂了。如果秦煜的二叔真的牽涉其中，那么他母親的死很可能不是自殺。
"所以這就是你調查程家的原因。"寧初恍然大悟，"而寧瑤和程遠的聯姻..."
"純屬巧合，但給了我接近程家的機會。"秦煜直視她的眼睛，"我本打算通過商業(yè)合作獲取證據，沒想到寧瑤逃婚，而你..."
"替嫁過來。"寧初接上他的話，心跳加速，"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寧瑤。"
秦煜點頭："婚禮上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你為什么不揭穿？"寧初困惑不解，"你完全可以取消婚約，或者...或者起訴寧家違約。"
秦煜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上："因為我看到了你。"
"什么？"
"在婚禮上，你緊張得手指發(fā)抖，但眼神堅定。"他的聲音出奇地柔和，"我很好奇，是什么讓一個女孩愿意替姐姐嫁給她不認識的人。"
寧初臉頰發(fā)熱："寧家需要這場聯姻..."
"不全是。"秦煜突然轉向她，目光灼灼，"陳伯告訴我，是你主動提出的。為什么？"
寧初垂下眼睛，盯著手中的咖啡杯："因為...這是我擅長的。解決問題，承擔責任。從小到大，我永遠是備選方案，是Plan B。但這一次，我想證明自己也能解決大問題。"
秦煜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你知道嗎？這正是我欣賞你的地方。寧瑤逃婚是因為她只考慮自己；而你替嫁，是因為你考慮所有人除了自己。"
寧初屏住呼吸。秦煜的臉離得如此之近，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混合著咖啡的苦澀氣息，能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所以..."她輕聲問，"你為什么最終決定留下我？"
秦煜的眼神變得深邃："開始是好奇，后來是尊重，再后來..."他頓了頓，"再后來我發(fā)現，和你在一起時，我不再是那個十五年來只為復仇而活的秦煜。"
這個告白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寧初心顫。她鼓起勇氣，問出那個盤旋在心頭已久的問題："那本相冊...寧瑤的照片..."
"調查需要。"秦煜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必須找到寧瑤，確認她是否知道程家的秘密。那些照片大多是公開場合拍的，只有幾張是程遠發(fā)給我的——他一度想用寧瑤的安全換取商業(yè)合作。"
寧初的心結終于解開。她一直誤以為秦煜對寧瑤念念不忘，實際上他只是在進行調查。
"我以為..."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秦煜輕聲道，"所以我昨晚說，那些照片和調查都是為了保護，而非傷害。"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再尷尬，而是一種舒適的默契。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陽光透過云層灑進來，在病床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李雯找到了嗎？"寧初突然想起。
秦煜點頭："剛接到消息，在程家一個倉庫里找到她了，受了些驚嚇但沒大礙。"
寧初松了口氣："謝天謝地...那程家和秦燃呢？"
"證據已經交給我的法律團隊和幾個可信的警方高層。"秦煜的聲音冷了下來，"他們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寧初從未見過這樣的秦煜——冷酷、決絕，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威懾力。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種被保護的安全感。
"你打算怎么處理寧瑤？"她小心翼翼地問。
秦煜的表情柔和了些："不處理。她冒險收集證據，幫了大忙。況且..."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寧初一眼，"她是你姐姐。"
寧初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如果秦燃是內鬼，那林薇..."
"暫時不確定。"秦煜皺眉，"但她確實有幾次異常行為，我會調查。"
寧初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藥物和情緒波動消耗了她太多精力。
秦煜似乎察覺到了，站起身："你該休息了。我去處理些事情，晚上再來看你。"
他轉身要走，寧初突然抓住他的手："秦煜...謝謝你。"
"為什么謝我？"
"為了一切。"寧初真誠地說，"特別是...沒有在發(fā)現替嫁時揭穿我。"
秦煜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那是我做過最好的決定。"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然后離開。寧初望著關上的房門，胸口涌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感覺。這場始于交易的婚姻，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她生命中最真實的聯系。
窗外，雪后的陽光越來越強，照在積雪上閃閃發(fā)亮。寧初突然想起秦煜曾說過他喜歡雪——因為雪掩蓋一切瑕疵，給世界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也許他們的婚姻也是如此，始于一個謊言，卻有機會重新開始，建立在真相和相互理解的基礎上。
帶著這個溫暖的念頭，寧初慢慢閉上眼睛，墜入無夢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