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初在秦家的第一個清晨,是被陽光曬醒的。
她睜開眼,陌生的天花板讓她恍惚了幾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床頭的時鐘顯示七點十五分,她伸手摸向手機,卻發(fā)現(xiàn)有三條未讀消息。
"早餐七點半開始。" "你的衣物已放在更衣室。" "我今天出差,晚上不回來。"
每條都簡潔得像電報,發(fā)件人:秦煜。
寧初掀開被子,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更衣室的門半開著,里面整齊掛著一排嶄新的衣物,從家居服到正裝一應俱全,尺碼全是她的。她挑了件淺灰色的絲質襯衫和黑色鉛筆褲,簡單化了個淡妝,準時在七點半下樓。
餐廳里,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在擺盤。
"少夫人,早上好。"老人微微欠身,"我是秦家的管家,姓陳。"
"陳伯早。"寧初微笑,"叫我寧初就好。"
陳伯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恢復專業(yè)表情:"少爺吩咐過,您喜歡中式早餐。今天準備了皮蛋瘦肉粥和蝦餃,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寧初看著桌上精致的早點,心中一暖。她確實偏愛中式早餐,但沒想到秦煜會注意到這種細節(jié)——或者說,他調查過?
"很完美,謝謝。"她坐下,發(fā)現(xiàn)餐桌上只擺了一份餐具,"秦煜...不吃早餐嗎?"
"少爺通常六點就出門了,在辦公室解決。"陳伯為她盛粥,"他留話說您今天可以熟悉一下環(huán)境,有什么需要隨時告訴我。"
寧初小口啜著粥,思考著這個奇怪的婚姻。秦煜顯然不打算扮演恩愛丈夫,但也沒有冷落她。這種精確的、近乎商業(yè)合作般的相處方式,某種程度上讓她感到安心。
"陳伯,秦煜他..."寧初斟酌著用詞,"平時有什么習慣或喜好嗎?我想更好地...配合他。"
老管家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少爺生活很規(guī)律。每周三下午無論多忙都會去西山墓園,雷打不動;不喝咖啡,只喝茶;討厭甜食,但喜歡黑巧克力;工作到深夜是常態(tài),所以廚房常備夜宵。"
寧初默默記下這些信息。墓園?誰葬在那里?
用完早餐,她決定先熟悉這棟豪宅。秦家的主宅是一棟三層的現(xiàn)代風格別墅,裝修低調奢華,每件家具都像是精心挑選的藝術品。三樓是主人區(qū),她和秦煜各有臥室和書房;二樓是客房和娛樂室;一樓則是公共區(qū)域和傭人區(qū)。
當她走到一樓拐角處的一間辦公室時,門突然打開,一個穿著利落套裝的女人差點與她撞個滿懷。
"抱歉,我沒注意到有人。"女人后退半步,銳利的目光上下掃視寧初,"您就是...新夫人?"
寧初點頭:"我是寧初。你是..."
"林薇,秦總的特別助理。"女人約莫三十出頭,妝容精致,舉手投足透著職場精英的干練,"秦總讓我來取幾份文件,順便看看您有什么需要。"
那語氣中的輕蔑幾乎不加掩飾。寧初了然——這位助理小姐顯然不怎么待見自己。
"謝謝關心,我很好。"寧初微笑,"秦煜說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我。"林薇特意強調了"秦煜"二字,仿佛在宣示某種特權。
"如果有需要,我會的。"寧初保持微笑,卻在擦肩而過時注意到林薇眼中一閃而過的敵意。
下午,寧初在自己的書房整理帶過來的書籍時,聽到樓下有爭執(zhí)聲。她循聲來到廚房,看到陳伯正對著手機皺眉。
"怎么了?"她問道。
陳伯匆忙掛斷電話:"沒什么,只是一點私人問題。"
寧初注意到老人手中的銀行對賬單:"是財務上的麻煩嗎?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看看。我在大學主修金融,也許能幫上忙。"
猶豫片刻,陳伯嘆了口氣:"是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他非要投資什么虛擬貨幣,把我大半積蓄都投進去了,現(xiàn)在平臺跑路,錢全打了水漂。"
寧初仔細查看了對賬單和投資合同,很快發(fā)現(xiàn)了問題:"這個平臺根本沒有金融牌照,合同里全是陷阱條款。不過..."她指著一條小字,"他們注冊地在香港,我們可以通過香港證監(jiān)會投訴,至少有機會凍結部分資產(chǎn)。"
她花了一下午幫陳伯整理投訴材料,還聯(lián)系了大學同學——現(xiàn)在在香港律所工作的朋友咨詢。當她把一整套解決方案交給老管家時,老人眼眶都紅了。
"少夫人...我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您。"
"舉手之勞。"寧初笑道,"有消息隨時告訴我。"
晚飯時,寧初獨自坐在長餐桌一端,忽然覺得這棟大房子空曠得令人窒息。她正考慮是否該回房休息,門鈴卻響了。
片刻后,秦煜大步走進餐廳,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帶微微松開。
"你回來了。"寧初有些驚訝,"不是說今天不回來嗎?"
"會議提前結束。"秦煜示意傭人加一副餐具,"陳伯告訴我你今天幫了他大忙。"
寧初沒想到消息傳得這么快:"只是盡我所能。"
秦煜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寧初。"
這句話不知是褒是貶。寧初決定轉移話題:"明天是周三,陳伯說你通常下午會去墓園?如果需要,我可以一起去。"
秦煜的手突然僵住,刀叉在盤子上劃出刺耳的聲音。餐廳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不必。"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那是我母親的墓。我習慣一個人去。"
寧初暗罵自己唐突:"抱歉,我不該..."
"不用道歉。"秦煜打斷她,"既然我們結婚了,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我母親在我十五歲那年自殺,從那以后,每周三我都會去看她。"
寧初胸口一陣刺痛。她沒想到隨口一問竟觸及如此深的傷痛。
"我很遺憾。"她輕聲說。
秦煜已經(jīng)恢復了平靜:"不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擦了擦嘴角,"我考慮了一下,為了維持表面和諧,我們或許該有些固定安排。比如,每周五的晚餐。"
"夫妻例行約會?"寧初半開玩笑地問。
"可以這么理解。"秦煜站起身,"我還有個視頻會議。晚安,寧初。"
看著秦煜離去的背影,寧初忽然意識到,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或許比她想象的更復雜。而她,已經(jīng)不可控制地對他產(chǎn)生了好奇。
第二天是周三,寧初站在三樓書房的窗前,恰好能看到秦煜的車駛出大門。下午三點整,分秒不差。
她想起昨晚秦煜提到母親自殺時眼中閃過的痛楚,那種表情她太熟悉了——那是極力壓抑情感的人才有的面具。她父親在提到她早逝的祖父時,也是同樣的神情。
傍晚,秦煜回來時帶了一身寒氣。寧初在走廊遇見他,發(fā)現(xiàn)他手里拿著一本舊相冊。
"晚餐我讓人準備了熱湯,"她輕聲說,"天氣轉涼了。"
秦煜點點頭,沒有多言,但寧初注意到他眼中的寒意似乎融化了些許。
周五晚上,寧初換了一條藏藍色的連衣裙,略施粉黛。秦煜準時七點出現(xiàn)在餐廳,罕見地沒穿西裝,而是一件深灰色高領毛衣,襯得他輪廓更加分明。
"你看上去不錯。"他評價道,為寧初拉開椅子。
"你也是。"寧初微笑,"這算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嗎?"
秦煜嘴角微揚:"如果你堅持要用這個詞的話。"
晚餐比寧初預想的輕松。他們聊了最近的股市動向,共同認識的商業(yè)伙伴,甚至分享了一些大學時代的趣事。秦煜話不多,但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偶爾的點評總是一針見血。
"你為什么同意替你姐姐嫁過來?"甜點上來時,秦煜突然問道,"別說是為了寧家,我知道你們姐妹關系并不親密。"
寧初放下叉子:"因為這是我擅長的——解決問題。寧家需要這場聯(lián)姻,秦家需要寧家的技術和渠道,而我...需要一個全新的開始。"
"什么開始?"
"不被拿來和寧瑤比較的生活。"寧初直視秦煜的眼睛,"從小到大,我永遠是'寧瑤的妹妹',聰明但不夠漂亮,優(yōu)秀但不夠耀眼。在你這里,至少我可以只是寧初。"
秦煜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知道嗎?我母親當年也是替姐姐嫁入秦家的。"
寧初震驚地瞪大眼睛。
"家族聯(lián)姻的老套故事。"秦煜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她到死都沒愛上我父親。希望你不會重蹈覆轍。"
說完,他起身離開,留下寧初一人面對滿桌未動的甜點和滿腦子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