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風雪夜,我拖回一頭狼尸,卻在院門口發(fā)現一道蜿蜒血跡。> 順著血痕,
我救回一個渾身是傷的美人。> 她醒來時眼神澄澈,為我縫補衣物,
炊煙裊裊中竟有幾分家的味道。> 第七天她痊愈時,
指尖突然抵住我的柴刀:“血狼衛(wèi)殺人,從不失手。
”> 我看著她鎖骨下的狼頭刺青笑了:“巧了,
玄甲軍先鋒營校尉秦山——正是你們追殺十年的叛徒。”> 她匕首刺向我咽喉的瞬間,
我低語:“當年亂葬崗,分你半塊餅的小兵,左臂有同樣的疤。”> 匕首哐當墜地,
她眼中殺意寸寸碎裂。---雪,下得瘋了。鵝毛大的雪片被狂風卷著,狠狠砸在臉上,
像無數冰冷的針。天早就黑透了,墨汁一樣潑下來,只有雪地反射著一點點慘淡的灰白。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齊膝深的積雪,肩上扛著那頭剛咽氣的孤狼,死沉死沉。
粗重的呼吸噴出來,瞬間在睫毛和胡茬上凝成一層白霜。這鬼天氣,連山里的活物都凍僵了,
這頭餓昏了頭的畜生才撞上我的陷阱。家,就在眼前了。我那孤零零的茅草屋,
矮矮地趴在山坳里,黑黢黢的輪廓幾乎要被風雪吞沒。院門那歪歪扭扭的籬笆,
是我開春時隨便插的幾根枯枝,此刻被風吹得呻吟不止。我加快腳步,
凍僵的腳趾在破靴子里艱難地活動著??拷洪T時,腳下突然一個趔趄,
差點被什么東西絆倒。低頭看去,積雪被踩實了,一片暗紅黏膩的東西,
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刺眼的痕跡,像一條垂死的蛇,從籬笆外一直蜿蜒爬向院門深處。
血。新鮮的,還沒完全凍上。我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冰坨子砸中了。
肩上的狼尸“噗通”一聲被我甩在雪地里。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后,
緊緊攥住了柴刀的粗糙刀柄。冰冷的鐵器貼著掌心,傳來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定感。誰?野獸?
還是……人?我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除了風雪的咆哮,籬笆吱呀的呻吟,再無聲息。
那血跡斷斷續(xù)續(xù),在厚厚的雪層上時隱時現,一直指向柴房那扇破舊、半掩著的木門。
柴房就在主屋旁邊,里面堆著些干柴和我打獵的零碎家伙。柴刀橫在身前,
我一步一步挪過去,每一步都踩得積雪“咯吱”作響,在這死寂的風雪夜里格外刺耳。
走到柴房門口,血腥味更濃了,混著一股濕冷泥土和枯枝敗葉的霉味。我猛地抬腳,
“哐當”一聲踹開了那扇搖搖欲墜的門板?;璋档墓饩€下,柴堆的陰影里,
蜷著一團模糊的人影。我渾身繃緊,柴刀橫舉,刀刃對著那團陰影,厲聲喝問:“誰?!
”沒有回應。只有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吸氣聲。
我借著門外雪地反射進來的微弱光線,瞇起眼睛仔細看去。是個女人。
穿著深色、早已被血浸透看不清原貌的粗布衣衫,頭發(fā)散亂地貼在蒼白的臉上,雙目緊閉,
嘴唇凍得烏紫。她蜷縮在那里,像一片被狂風撕扯下來、即將腐爛的葉子。她身下的干草,
洇開一大片黑紅的濕痕。致命傷?我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
柴房里除了堆疊的干柴、幾件廢棄的農具,別無他物。風雪在門外呼嘯,
屋里只有她細若游絲的呼吸和我自己沉重的心跳。猶豫只在瞬息。我俯下身,柴刀插回后腰,
小心地將她翻過來一些。指尖觸到她冰冷的皮膚,激起一陣寒意。
她后背的衣裳破了個大口子,邊緣被血黏在翻卷的皮肉上,傷口很深,皮肉外翻,猙獰可怖。
我目光掃過她腰間,那里似乎系著個硬物,被衣裳蓋住大半,只露出一點邊緣,
在昏暗中看不真切。不能讓她死在這里。我脫下自己那件還算厚實的舊羊皮襖,
裹在她冰冷僵硬的身體上,盡量避開背部的傷口。然后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來。
她輕得驚人,仿佛只剩下一副空蕩蕩的骨頭架子。我抱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小院,
撞開主屋的門,將她安置在我那張唯一的、鋪著獸皮的木板床上。屋里比柴房暖和不了多少,
但至少沒了刺骨的穿堂風。我手忙腳亂地生起火塘,干柴噼啪作響,橘紅色的火焰跳躍起來,
驅散了一部分濃重的黑暗和寒意。燒上一大陶罐雪水,又在火堆旁烤熱了僅存的一點烈酒。
我撕開自己一件相對干凈的舊汗衫,浸了溫水和燒酒,回到床邊?;椟S的油燈下,
她的臉依舊慘白,但嘴唇似乎有了點微弱的血色。我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
用布巾小心地去擦拭她后背傷口周圍已經干涸結塊的血污和泥土。
布料擦過翻卷的皮肉邊緣時,她的身體即使在昏迷中,也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發(fā)出一聲模糊的、痛苦的嗚咽。我動作頓住,心也跟著揪緊。定了定神,再次下手時,
動作放得極輕極緩。傷口很深,邊緣被凍得有些發(fā)黑,但幸運的是沒傷到要害骨頭。
清理干凈污血,露出底下粉白的新肉,我才看清那傷口形狀奇特,邊緣帶著撕裂的痕跡,
像是被什么野獸的爪子狠狠抓過。好不容易清理完傷口,
敷上我自制的、帶著濃烈草藥味的止血散,再用干凈的布條一圈圈仔細纏裹好。整個過程,
她偶爾會發(fā)出幾聲痛苦的低吟,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眼瞼下顫動,卻始終沒有醒來。
做完這一切,我已是一身大汗?;鹛恋墓庥持了哪?,雖然蒼白憔悴,
但眉眼輪廓卻異常清晰秀美,鼻梁挺直,下巴小巧,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只是眉宇間即使昏迷也緊緊蹙著,仿佛鎖著化不開的冰霜和深深的疲憊。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到她腰間。之前匆匆一瞥的硬物,
此刻在燈火下露出了真容——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玄鐵腰牌,用一根堅韌的皮繩系著。
我猶豫片刻,手指輕輕將它撥正。腰牌冰冷沉重,上面沒有任何文字。
只浮雕著一只猙獰的狼頭,齜著森白的獠牙,狼眼的位置嵌著兩點極小的、暗紅色的石頭,
在火光下幽幽地反射著微芒,像凝固的血珠。最詭異的是狼的嘴里,
正往下滴落一滴同樣暗紅的“血滴”,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滴落下來。
我捏著這冰冷的牌子,指尖傳來一陣異樣的麻意。這圖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和血腥。
我從未見過,但本能地覺得這東西絕非善類。她是誰?從哪里來?又遭遇了什么?
心頭疑云重重,像屋外越積越厚的雪。我將腰牌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替她掖好獸皮被子,
目光在她沉睡的臉上停留片刻。那雙緊閉的眼睛下,藏著怎樣的秘密和風暴?
---油燈的火苗在土墻上投下巨大搖晃的影子。我坐在火塘邊的小木墩上,
手里拿著一塊磨刀石,心不在焉地蹭著柴刀的刃口。
“嚓……嚓……”單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床上的人動了動,
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如同夢囈般的呻吟。我立刻停下動作,屏住呼吸看過去。
只見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像受驚的蝶翼,終于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那雙眼睛起初是空洞的,茫然地映著屋頂黑黢黢的茅草,沒有焦點。過了好一會兒,
那渙散的目光才緩緩移動,帶著初醒的懵懂和巨大的疲憊,終于落在我身上。
她的眼神很干凈,像山澗剛融化的雪水,清泠泠的,
里面盛滿了純粹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嘴唇翕動了幾下,只發(fā)出微弱的氣音。
“水……”她嘶啞地擠出這個字,聲音細若蚊蚋?!皝砹?。”我放下柴刀和磨石,
起身走到火塘邊。陶罐里的雪水已經溫了,我舀了小半碗,小心地端到床邊。扶她起來時,
她的身體異常虛弱,全靠我手臂支撐著才勉強坐起。獸皮滑落,
露出單薄的中衣和纏著厚厚布條的肩膀。我避開視線,將碗沿湊近她干裂的唇邊。
她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喉嚨微微滾動,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小獸的謹慎。溫水流過干涸的喉嚨,
她似乎終于緩過一口氣,眼神也清明了一些?!岸嘀x……恩公。”她聲音依舊沙啞,
卻清晰了許多,目光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我……我叫柳如煙。
驚擾恩公了。”柳如煙。名字倒是和人一樣,帶著點飄渺的意味?!扒厣健?/p>
”我報了自己的名字,扶著她重新躺好,拉高獸皮蓋嚴實,“躺著別動。你傷得不輕,
背上有道大口子,像是被猛獸抓的?!甭牭健懊瞳F抓的”,
柳如煙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眼神黯淡下去,透出濃重的后怕和余悸。
“是……是遇上了狼群?!彼穆曇魩е毼⒌念澏?,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身下的獸皮,
“我……我本是去鄰縣尋親,沒想到大雪封山,
迷了路……夜里撞上了那些畜生……”她的敘述斷斷續(xù)續(xù),邏輯上并無太大破綻。大雪封山,
猛獸因饑餓而格外兇殘,時有發(fā)生。只是……我腦海里飛快地閃過那塊滴血狼頭的玄鐵腰牌,
還有她傷口邊緣那種奇特的撕裂痕跡,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那傷口,不像普通的狼爪,
倒像是……某種特制的爪鉤。她沒有提腰牌的事,我自然也不會問。只是點點頭,
語氣放得平緩些:“人沒事就好。安心養(yǎng)著,這風雪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接下來的幾天,
風雪果然未停。呼嘯的風像發(fā)了狂的野獸,在屋外沒日沒夜地撞著茅草和籬笆。
小小的茅屋成了天地間唯一的孤島,隔絕了外面的酷寒與殺機。
柳如煙恢復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她異常安靜,幾乎不主動說話,總是微微垂著頭,
像一株被風雪摧折過的細柳。只是那雙眼睛,在偶爾抬眼看人時,清亮得驚人。
她的“安靜”并非無所事事。第三天,她便能勉強坐起來了。我外出查看陷阱回來,
一進門便愣住了。
我隨手扔在角落木箱上那幾件破得不成樣子的舊衣——一件磨穿了袖口的褂子,
一條膝蓋破洞的褲子——竟然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那里。破洞處,
被人用細細的針腳仔細地縫補好了。針腳細密勻稱,用的是我找出來給她替換的那點粗布。
“柳姑娘,你……”我有些無措,這些粗活,本不該是她一個傷患做的。
她正坐在火塘邊的小凳上,手里還拿著一件我剛換下的汗衫,聞聲抬起頭,
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有一絲淡淡的局促?!疤芍彩翘芍6鞴幌訔壩沂直烤秃?。
”她聲音輕輕的,又低下頭,繼續(xù)穿針引線。跳躍的火光映著她的側臉,線條柔和而專注。
又過了兩天,她背上的傷口開始結痂,行動也自如了許多。那天傍晚,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扛著半口袋從陷阱里挖出來的凍得硬邦邦的雜糧回來,推開屋門,
一股久違的、帶著谷物焦香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柳如煙正站在火塘邊,背對著我,
微微彎著腰攪動著瓦罐里的粥。她身上穿著我找出來的一件略寬大的舊棉襖,
袖子挽到了小臂?;鸸夤蠢粘鏊w細的腰身和專注的側影。
鍋里煮著的是我那些雜糧混合著雪水,還有一點我曬干的野菜。很簡陋,但熱氣騰騰,
水汽氤氳著,裊裊上升,模糊了她清瘦的輪廓。聽到門響,她轉過身,手里還拿著木勺。
臉上帶著點被熱氣熏出的微紅,幾縷發(fā)絲松散地垂在頰邊??吹轿遥?/p>
她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那點弧度很淡,卻像投入冰湖的小石子,
瞬間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沉寂和疏離?!岸鞴貋砹??粥快好了。
”她的聲音也似乎被這熱氣軟化了些,不再那么緊繃?!班??!蔽覒艘宦?,喉嚨有些發(fā)干,
放下糧食袋。屋子里很暖,粥的香氣彌漫著,火塘燒得旺旺的,噼啪作響。柳如煙轉過身,
繼續(xù)攪動著瓦罐里的粥,火光跳躍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柔和而溫暖的線條。這景象,
竟讓我心頭驀地一軟,升起一股陌生的、難以言喻的暖意。
這孤寂了太久、只有風雪呼嘯和血腥味的茅屋,第一次有了點……“家”的味道。
她盛了一碗粥遞給我。粗陶碗很燙手,里面是糊狀的雜糧野菜混合物,賣相實在不佳。
我接過來,熱氣撲在臉上,嘗了一口,味道寡淡,只有糧食最原始的粗糙感。
但胃里卻因為這溫熱踏實了許多?!岸鞴木让?,如煙無以為報。”她捧著自己的碗,
聲音低低的,目光落在跳躍的火苗上,“只能做些微末小事,還望恩公不要嫌棄。
”我搖搖頭,又喝了一大口滾燙的粥,讓那股暖流一直熨帖到心底?!巴??!蔽艺f,
聲音有點啞,“比我自己弄的強多了?!敝蟮娜兆?,柳如煙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話依然不多,但總能在我回來前把屋子收拾得干凈整齊,我那些破破爛爛的衣物,
也都被她縫補得能見人了?;鹛晾锏幕鹚坪蹩傇谖疫M門時燒得恰到好處,
鍋里總溫著熱水或簡單的食物。有時我坐在門口磨刀,或修理弓箭,偶爾抬頭,
會撞見她安靜地坐在窗邊的小凳上,就著窗外雪地的反光,低頭縫補著什么。
陽光透過窗紙的破洞,在她低垂的眼睫和專注的鼻尖上跳躍,形成一圈朦朧的光暈。
她蒼白的臉頰似乎也因屋內的暖意和持續(xù)的休養(yǎng),透出一點健康的、淡淡的粉色。
那一刻的靜謐和專注,會讓我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慢下來。心頭那片冰封了太久的凍土,
仿佛被這無聲的暖意悄然浸潤,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一絲陌生的、帶著點酸澀的悸動,
像早春的草芽,悄悄冒了頭。日子在風雪和這種奇異的寧靜中滑過。轉眼,已是第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