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五十分,我站在洪興總堂的會議室里,整理著西裝領帶。今天特意穿了最正式的黑色三件套,希望能給蔣天養(yǎng)留下好印象。
"放松點。"韓賓拍拍我的肩,"阿養(yǎng)雖然難搞,但尊重有本事的人。你的財務改革成績擺在那里,他不會太為難你。"
我點點頭,但心中的不安并未減輕。方婷臨走的警告言猶在耳,而韓賓提到蔣天養(yǎng)時的微妙表情也讓我警惕。
三點整,會議室大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走入,身后跟著四名皮膚黝黑的泰國保鏢。蔣天養(yǎng)與蔣天生有七分相似,但氣質(zhì)截然不同——蔣天生是內(nèi)斂的威嚴,而他則是外放的霸氣。黑色皮衣、墨鏡、粗金鏈,渾身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
"哥!"他大步走向蔣天生,兄弟倆擁抱了一下,"好久不見。"
"阿養(yǎng),路上順利嗎?"蔣天生難得露出笑容。
"順利個屁!飛機餐難吃死了。"蔣天養(yǎng)摘下墨鏡,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掃視著會議室,"這就是新提拔的小堂主?"
他走到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我保持鎮(zhèn)定,伸出手:"養(yǎng)哥,久仰大名。我是陳浩。"
蔣天養(yǎng)沒有握手,而是突然一拳打在我腹部!這一下來得突然且狠辣,我痛得彎下腰,差點吐出來。
"阿養(yǎng)!"蔣天生喝止。
"試試成色而已。"蔣天養(yǎng)滿不在乎地說,"聽說這小子靠算賬當上堂主?洪興什么時候這么缺人了?"
我強忍疼痛直起身,強迫自己保持冷靜:"養(yǎng)哥想試我身手,隨時奉陪。不過現(xiàn)在更重要的是處理蔣天坤的叛變。"
會議室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沒想到我敢這樣回應。蔣天養(yǎng)瞇起眼睛,突然大笑起來:"有種!比那些只會點頭哈腰的廢物強。"
他轉(zhuǎn)身走向主座:"說吧,我那傻逼堂兄都干了什么好事?"
接下來的兩小時,我們詳細匯報了蔣天坤的背叛證據(jù)。蔣天養(yǎng)時而打斷提問,問題犀利且切中要害,顯示出與粗獷外表不符的精明頭腦。
"所以,"他聽完總結(jié)道,"阿坤不僅勾結(jié)山口組,還準備把泰國冰毒引進香港,栽贓給洪興?"
"正是。"韓賓遞上一份補充文件,"這是方婷提供的最后一批證據(jù),顯示阿坤已經(jīng)預付了五百萬定金給昆沙將軍,第一批貨下周到澳門。"
蔣天養(yǎng)翻閱文件,臉色越來越難看:"這蠢貨不知道昆沙的貨純度太高,會吃死人嗎?香港不是金三角,出了人命警方會追查到底!"
我暗自驚訝。沒想到蔣天養(yǎng)反對毒品交易是出于實際考慮,而非道德約束。
"阿養(yǎng),你去澳門處理這件事。"蔣天生做出決定,"追回定金,取消交易,給昆沙一個交代。至于阿坤..."
"交給我。"蔣天養(yǎng)冷笑,"家族敗類,應該由家族清理門戶。"
會議結(jié)束后,蔣天養(yǎng)叫住我:"陳浩,聽說你搞了個什么財務改革?帶我去看看。"
這不是請求,而是命令。我看向韓賓,他微微點頭示意我小心應對。
金誠財務公司的新辦公室位于銅鑼灣一棟現(xiàn)代化寫字樓內(nèi),與傳統(tǒng)的黑幫據(jù)點截然不同。蔣天養(yǎng)一進門就皺起眉頭:"搞得跟銀行似的,哪還有江湖氣息?"
"養(yǎng)哥,時代變了。"我引導他參觀,"洪興要長久發(fā)展,必須跟上商業(yè)社會的步伐。"
我展示了電子化賬本系統(tǒng)、風險評估模型和合規(guī)化流程。蔣天養(yǎng)一開始滿臉不屑,但隨著講解深入,他的表情逐漸變得認真。
"有點意思。"他最后承認,"但這套軟綿綿的做法,在其他堂口行不通。洪興的根本是拳頭和義氣,不是電子表格。"
"兩者并不矛盾。"我反駁,"用拳頭打天下,用頭腦守天下。美國黑手黨早就企業(yè)化了,香港黑幫遲早也要走這條路。"
蔣天養(yǎng)突然盯著我:"你在哪學的這些?刀仔浩的資料顯示你中學都沒畢業(y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是第一次有人當面質(zhì)疑我的背景。
"自學。"我保持鎮(zhèn)定,"九龍城寨有很多二手書店,我從小愛看經(jīng)濟和管理類的書。"
"是嗎?"蔣天養(yǎng)不置可否,隨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報告,"那這個英文術語什么意思?'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
這是個陷阱。90年代初,CDO(擔保債務憑證)這種金融產(chǎn)品在香港幾乎無人知曉,要到2000年后才會流行。他怎么可能知道這個詞?
"養(yǎng)哥從哪里聽到這個術語的?"我反守為攻。
"華爾街的朋友提過。"他目光銳利,"怎么,刀仔浩也懂?"
我決定冒險一搏:"CDO是資產(chǎn)證券化的一種,將不同風險的債務打包重組后出售。美國80年代開始流行,但香港目前還沒有相關金融產(chǎn)品。"
蔣天養(yǎng)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我真能回答。我們四目相對,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較量。
"阿浩!"韓賓的突然出現(xiàn)打破了僵局,"蔣先生找我們有事。"
離開財務公司后,韓賓低聲問:"他為難你了?"
"試探而已。"我輕描淡寫地回答,但內(nèi)心波瀾起伏。蔣天養(yǎng)不簡單,他對金融的了解遠超普通黑幫成員,而且明顯懷疑我的身份。
晚上,洪興為蔣天養(yǎng)舉辦了接風宴。酒過三巡,氣氛熱烈起來。蔣天養(yǎng)喝得滿臉通紅,突然舉杯向我走來。
"陳堂主!"他摟住我的肩,酒氣撲面而來,"我敬你一杯!洪興需要新鮮血液,不管你是怎么變成金融天才的,只要忠于洪興,就是我蔣天養(yǎng)的兄弟!"
這番話表面熱情,實則暗藏機鋒。我勉強笑著干杯,胃里卻一陣翻騰。宴會結(jié)束后,我婉拒了第二攤,獨自回到銅鑼灣的公寓。
剛進門,電話就響了。是韓小惠從倫敦打來的。
"阿浩!我到了,一切都好。"她的聲音透過越洋電話有些失真,但依然讓我心頭一暖。
"住得習慣嗎?時差調(diào)整得過來嗎?"我靠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想象她的樣子。
"還行。就是...有點想你。"她聲音變小了,"你呢?"
"我也是。"我輕聲回答,突然注意到電話背景中有機場廣播聲,"等等,你還在機場?"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嗯...其實不是臨時學術交流,對嗎?哥哥讓我離開香港一段時間。"
我沒想到韓賓已經(jīng)告訴她了:"你知道了?"
"猜到了。是不是因為蔣天坤的事?"
"部分原因。"我猶豫著該透露多少,"主要是蔣天養(yǎng)回來了,局勢比較復雜。"
"蔣天養(yǎng)?"韓小惠的聲音突然緊張起來,"阿浩,離他遠點!他...很危險。"
"你認識他?"
"小時候見過。他曾經(jīng)..."韓小惠突然停住,"電話里不方便說。我寫了一封信,放在哥哥那里。如果...如果我一個月內(nèi)沒回來,讓他交給你。"
這番話讓我心頭一緊:"小惠,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說得這么嚴重?"
"只是預防措施。"她勉強笑了笑,"對了,手表我很喜歡,一直戴著呢。"
我們聊了半小時家常,盡量避開敏感話題。掛斷電話后,我站在窗前,望著香港的夜景,心中充滿不安。韓小惠對蔣天養(yǎng)的反應太異常了,他們之間有什么過往?
第二天一早,韓賓突然來電:"阿浩,立刻來總堂。蔣天養(yǎng)抓到蔣天坤了。"
總堂地下室比平日更加陰森。蔣天坤被綁在椅子上,滿臉是血,早已沒了往日的囂張。蔣天生坐在對面,面無表情;蔣天養(yǎng)則站在一旁,把玩著一把蝴蝶刀。
"阿浩來了。"蔣天生抬頭,"正好。阿坤,當著大家的面,再說一遍誰是你的同謀。"
蔣天坤艱難地抬頭,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我身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他...陳浩...他是臥底..."